第153 章 东窗事发（七）

    息国公心中窃喜之余，忽然又想到当年一事。当时觉得颇感奇怪，现下看来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那便是一十六年前，因大息国都城信阳城遭受了百年难遇的大洪水，将信阳城变成了一片汪洋，只有少数几个地理位置稍偏高些的区域得以幸免于难。随后，息国公到太庙祭拜祖先，以求保佑大息国国泰民安。随行的燕王后次日见驾言说是祖宗托梦，大息国须以元吉国喜冲去晦气，才能得保家国平安。

    息国公便想宣诏太史府卿预测元吉国喜的吉日吉时。哪曾想自信阳大水之后，息国公迁怒于太史府那些无用的东西，如此大的天灾竟然没有预测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讯息来，便在盛怒之下将太史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奴才们通统关进了监牢。正犯愁抓绝了太史府的奴才们暂时找不到会占卜的人，燕王后言道太史府有个叫做司马升曦的，因回乡守孝三年，昨日才返回信阳，没有被问罪。这个司马升曦是有些本领的，不如叫他来占卜如何？

    息国公实在无人可用，他又拉不下来脸面去求那班刚刚被他问了罪的太史府奴才，便同意司马升曦入宫了。

    信阳大水之前，太史府正卿曾经对有资格与王族联姻的贵女们测过生辰八字，那个楚令尹府上的嫡长女并没有被入选，当时是因为哪里不合适，他早已经忘记了，只隐约记得是被淘汰了的。可是，天灾之后，这个司马升曦却测出楚令尹的嫡长女八字与长公子归嬉的八字最是相合的，而且两人八字相生会为大息国转运。

    因息国公对于易学是一窍不通，便采纳了司马升曦的解释。在太庙举行了长公子归嬉与楚令尹府嫡长女的指婚，以求这桩元吉国喜能够冲散了天灾的晦气。

    现下回想起来，似乎燕王后一直在推动着归嬉与楚提扶的婚事。那个司马升曦或许被燕氏买通了，才选中楚提扶的也未可知。

    原本，这个真相应该让息国公勃然大怒才对，可息国公却有丝丝的窃喜。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赐给他的福气。对于龟什族来讲，一个血统纯正的女儿要比一个男丁要重要得多。男子是没有机会开启龟什族圣地的。

    念及此处，息国公几乎可以肯定戚夫人的指控必是真相。他有一股冲动，欲马上去接提扶回到乾坤宫。倒并非源于她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更多的原因是基于提扶极有可能是一千年来龟什族唯一一个下任族长的人选。

    息国公强行将心中的狂喜压了又压，此事不能cao之过急，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因为这几十年来他在暗中查找龟什族圣物的过程中他感到有几股势力同时都在寻找着。他不是唯一知道千年前秘密的人，更不是对这秘密了解最多的人。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总是有人先一步知道他的动向，他的身边一定有内jian，可是，息国公暗中查找了这么多年，关于这个内jian，却是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线索。

    息国公摇了摇有些兴奋过度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入秋以来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头脑也不似以往清晰，时而会进入一种混沌状态，身体绵软无力，心火却似燃烧的火焰般上窜，烤得他口干舌噪的。太医们来了十好和拨为他诊脉，除了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诸如王上国事繁忙，cao劳过度，气血亏虚，需要将养之类的话外，毫无意义。

    此事不宜张扬，息国公决定暗地处理。于是，叫来两名虎贲，令他俩急速出宫传见太史正卿司马升曦。他需要亲自向这个司马升曦求证几个问题。

    息国公看了看更漏，已是凌晨丑时末寅时初了，这一夜竟然毫无睡意。他来到铜镜前照了一照，发现两鬓斑白，一夜间白发似乎又多了许多，眼角皱纹也深了许多。他暗自叹了口气，心道确实是老了，自己已是年近花甲的老者了。或许，那些太医院的庸才说的对，几十年的cao劳的确身体大不如前，所有的不适并非疾病，而是这具身体老了而已。

    息国公念及此处，不由得心底冒出一股冷气。难道自己年老体衰，这是要归天了么？不，不，不！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将这种可怕的念头甩掉。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某一年在寻找龟什族圣物时，偶然听得龟什族的圣物若是得以开启是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当时，他只是一笑而过，觉得此种说法实乃妖言惑众，实不可信。但是，他望着镜中青春老去的那张脸，竟然觉得那个传说或许是真的！息国公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自嘲道瞎想什么呢，怎么可能长生不老？这世上自古及今哪个帝王不是在寻求长生不老之道，可是几千年来又有哪一个当真长生不老了？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场梦罢了。莫不如有生之年，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来，名垂千古倒是可能的！对他来说这番大事业除一统七国之外，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燕王后派杨浦元连夜了宫去面见自己的兄长燕子虞。杨浦元将燕王后的密信交与燕子虞。燕子虞打开密信一看，整页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数目字。燕子虞一怔，不知道meimei这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必是信中内容极为隐秘不得不出此下策，出了一道哑谜让自己来猜。

    可是，燕子虞拿着纸张翻来覆去的苦苦思索，将个脑袋瓜子敲的梆梆作响，眼见着红烛燃尽，燕子虞也没想出他这个meimei究竟打的是什么哑谜。他是越想脑袋越大，脑袋越大越想不出来，憋得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杨浦元本是听燕王后之命，要他将燕子虞的回信带回去。可是，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燕子虞却端着燕王后那封密信急得直跳脚。

    期间，燕子虞连问了数次杨浦元可知燕王后用意，又问燕王后可曾透露一丝口风信中所指内容。杨浦元一脸茫然，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燕子虞掐着信纸，背着两只手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来踱去，急的是焦头烂额。蓦地，燕子虞将信纸往书案上猛地一拍，静夜之中突然一声巨响。杨浦元毫无防备，本来他靠在书架边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前一夜便当值，一夜未睡，白天里休息却没睡觉跟一群下值的宫人赌钱来着。本打算今晚好好睡上一觉，哪曾想刚要休息，便被燕王后召见要他出宫传信。原以为传个信嘛，燕将军看完了再回了信便了事了，偏偏燕王后的信燕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信都没看懂，哪里还回得了信儿？得，眼看着燕将军满屋地的打转儿，他就眼晕，便靠在书架旁，似睡非睡的打了个盹儿。

    乍然间一声巨响，吓得他魂儿都丢了一半。他是习武之人，反应速度自然超过常人，半梦半醒之间一声巨响钻入耳鼓，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崩紧肌rou，准备出击。他这一反应不要紧，书架经不起他向后猛靠的劲力，被他撞散了架。架上书籍劈里啪啦的掉下来，一本厚厚的书砸在杨浦元的额角，痛得他眼冒金星。

    杨浦元气得抄起那本厚书随手一丢，恰好扔向刚刚转过身来的燕子虞，燕子虞见一物夹着劲风迎面飞来，伸手一抄接在手中，眼睛一扫，赫然是一本《史观鉴策》。这本书他犹为讨厌，因自小在家学之中被老夫子罚抄了无数遍。他本想随手扔掉，突然双眼一亮，难道meimei用的是小时候两人在家学读书时一时顽皮发明的那招秘密传信法？

    燕子虞伸手指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道它咋这么笨呢？怎么就没想起来《史观鉴策》那件事儿呢！

    他也没心思理会满地的狼籍，任由杨浦元自个儿在那收拾残局。他来到书案前，将案上乱七八糟的纸啊，书啊什么的猛地一拂，全部扫落在地。腾出一大片地方，又拿了一张纸，趴在《史观鉴策》上开始查找数目字对应的汉字。

    杨浦元一见自己还没收拾好满地的乱书，燕子虞又弄得房间里都没站脚儿的地方，便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说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主子呢，接着拾掇吧。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杨浦元正在那儿蹶着屁股捡地上的东西呢，只听又是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杨浦元跟个蛤蟆似的从地上跳出一丈开外。

    燕子虞嘿嘿笑道：“成了！我这个meimei当真是聪明，这封信即使你送不出宫来，被劫了去，也没人看得明白！”

    待燕子虞将信看过后，他的笑容凝结在唇角，再也笑不出来。

    燕子虞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