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命

    从隐蔽的山洞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温暖依旧，清风柔和如初。

    顾凉望了一眼瀑布下青草葱葱的河滩，看到河滩上残留的战斗痕迹已被快速生长的草木遮掩得七七八八。

    再过一两日，有人从这里走过，怕也不知道曾经有斗法在这里发生，更不知道这里曾折损了四条活生生的性命。

    顾凉想到闵春晓，她侧了头，望向卫澈。

    他很安静的跟在她身旁，收敛了自身的威势，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只是稍微长得俊俏一些的少年，存在感十分微弱。

    见她看来，这少年神情不变，只是挑了眉淡淡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顾凉想了想，直接道：“这里是我乾坤派的试炼峰，进来时需要弟子令，出去却不用验证身份。虽然你要去找我的兄长，但我也要做我的任务，不能陪着你去，我很抱歉。”

    没有了闵春晓掠阵，她一个人完成任务有些困难，说不定还会遇到埋伏起来劫道的。不过顾凉身上带着几张符，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些底气，便想试一试自己是否能行。

    至于卫澈这尊大神，他要跟着便跟着，不想跟着，想必也不会杀她灭口。

    试炼峰是乾坤派泰兰真君的地盘，卫澈再厉害，也不过十五六的少年，他不是化神以下第一人的对手。

    卫澈看了看她，平静说道：“无碍，你做完你的事情再与我出去。”

    这是要跟着本姑娘？

    顾凉还未自恋到认为这个天才少年会帮着自己做门派任务，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把这个天才少年当成布景板了。

    顾凉点点头，从芥子袋里取出这一片试炼区的地图看了一遍，将猎杀妖兽的地点都一一记忆在心，便踩着步法向最近的晴空谷赶去。

    卫澈果然跟在她的身后，速度不徐不缓，不管顾凉是快还是慢，都始终保持着与她三丈的距离。

    晴空谷并不远，两刻钟便能抵达。此处地热资源十分丰富，火属性的灵气很浓郁，在这一带栖息的妖兽也多数是属火。

    很快的，顾凉便看见一只懒洋洋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的红毛虎。

    这种妖兽与顾凉前世的老虎差不多，但是体型只有花豹大小，很是矫健，实力刚好比顾凉高一点，是炼气八层。

    顾凉先是在红毛虎周围打探了一圈，并未发现有其他妖兽的气息，便放下心布置好杀局，取出法器向它攻去。

    她对红毛虎这种妖兽十分熟悉，也有过几次击杀的经验，知道它的弱点和优点。

    虽然是第一次单独猎杀，却也游刃有余，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将这个皮毛被烧得一团焦黑的红毛虎完成击杀。这速度当然比不上与闵春晓合作，但是单就个人的效率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与闵春晓合作猎杀的完整红毛虎，再看看这个散发rou香味的焦黑可怜家伙，顾凉默默将它收进芥子袋中。

    因天色尚早，顾凉又寻到时机，猎杀了四只红毛虎。随着业务的熟悉，她猎杀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红毛虎的死状也没有原先那只难看，倒也算得上进步不小。

    卫澈在一边看着，没评价也没指点。他身上大概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妖兽们似乎看不到他，只奔着顾凉而来。

    又是一场苦战完毕，顾凉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往嘴里塞了补灵丹，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口。也不顾散掉的头发和被划破的衣裳，盘腿坐下调息，以期尽快恢复耗费的精力。

    方才那只红毛虎的实力不低，几乎能比得上河滩上两人对付的火鲵，也让她险些就被掏了一颗心去。

    如今的修仙界元气困乏，如古修士那般成年累月坐在洞府里体悟、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不仅要天资好、悟性高、不缺灵石丹药，还得脚踹妖兽，拳打各种劫道抢资源的修士，斗法功夫不得轻视。

    而修仙界的女修，总是比男修更艰难些，天生的情感偏向、性格里的懦弱畏惧、还有对别人的依赖，这些都是要不得的东西。

    两刻钟后，顾凉站了起来，三两下便将头发解开，飞快的用簪子盘起来，这才对卫澈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若不耐烦，可以…”

    “无妨，你想做什么便做，不必忧虑于我。”卫澈笑了一下，打断她的话说道。

    顾凉便不再多言，两人继续向前走。

    不久后，感觉到前方妖兽的气息，顾凉停了下来，有些小心的伸出神识查探情况。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顾凉的神识隐蔽性很强，几乎让人无法觉察。即便是感觉灵敏的妖兽，只要修为等同，她便能肆无忌惮的随意用神识扫过。

    两里之外，一只颜色鲜艳的红毛虎正在进食。

    它的皮毛是顾凉从没见过的绚美华丽，这通常都代表着一种情况，便是这家伙很不好惹。而神识反馈给顾凉的信息恰好也是如此，红毛虎的实力是炼气九层，比顾凉高出不止两个小境界。

    顾凉心中微微一凛，以她炼气七层的修为，对上炼气九层的红毛虎，饶是她再厉害，红毛虎跟她磨灵力都能磨死她。

    不过，相对来说，想要在斗法中获得实战的技巧运用和任务所需的贡献点，这无疑是个极佳的机会。

    顾凉考虑再三，决定冒险一试。

    细细勘察了小半个时辰，又蛰伏在一边观察了许久，顾凉脑中闪过若干个对付这只红毛虎的方案，最终敲定最安全的一个。

    卫澈坐在树荫下，淡定围观萌萝莉对战大妖兽。

    小丫头片子倒是聪明，火木两种属性的道****着用，木作困，火为攻，又兼身法灵活，一击之下迅速转换方位，便屡屡得手。

    红毛虎扑空数次，已是暴跳如雷，偏偏顾凉的道法用得太准确，几乎没有落空。它想反击，却没有对方的速度，又有金环牵引为困，真心打得它满肚子火气。

    顾凉往嘴里塞了补灵丹，就势一低身，恰好躲过横扫过来强有力的虎尾。

    她起身，脚尖向着反方向轻轻一划，整个人如惊鸿掠影，瞬间出现在红毛虎后方。两手一抓，再一推，面盆大小的火球已呼啸而出，正对着这只暴躁妖兽的命门。

    一击得手，顾凉盯着红毛虎的动向，从容避开挥来的利爪，手上握着金环一带，却是将体内大量灵气倾吐而出，生生将妖兽牵引得主动撞上火球。

    被火球砸中，红毛虎先是被冲击力撞得歪了一歪，然后它的头上马上着了火。火属性妖兽也怕火，尤其是灵力催生的灵火，灼烧的疼痛让它不堪承受，嘶吼一声就地一滚，却没能将燃烧的火苗扑灭，反而让烈焰更加猛烈的烧了起来。

    瞅准机会，顾凉又砸了好些个小火球过去，青藤在木属性道法的牵引下蔓延起来，一根根缠绕着把妖兽捆得结实。五行之中木生火，遇到小火球，青藤忽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哔哔啵啵，rou香味开始弥漫。

    许是痛极，又到了紧要的关头，红毛虎忽然怒吼一声，竟是不知哪来的蛮力，一下子挣断了藤蔓的束缚，红着眼向顾凉扑咬而来，速度快到了极点。

    顾凉顿时一惊，好在她也没有因为即将得手而放松警惕，立刻脚尖一点，反手拔出匕首，没有忙于逃命，却是向袭击而来的妖兽杀去。

    卫澈看在眼里，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望着顾凉面无表情而全神贯注的脸，有些意外。

    风声在耳边呼啸，耳膜几欲破裂，传来淡淡的胀痛。

    顾凉的速度也在陡然之间快到了极致，她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在急促的跳动着，四肢有些酸软却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忽然自尾椎骨往上蹿出，这让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双眼蒙上nongnong的杀意。

    杀了它！

    红毛虎猛扑而来，它本就没想到顾凉不逃反而迎击而上，还是以如此迅猛的速度。但是憎恨与愤怒主宰了它所有的思维，现在它只想将这个搅乱自己平静生活的可恶人修撕碎吃掉。

    顾凉的身体在极快的速度中渐渐后倾，双足反而滑在最前面，她心中无惧无畏，目光与神识紧紧锁定跃起身子猛扑而来的红毛虎，避开尖牙利齿，一瞬间便从它的下方穿了过去。

    “撕拉——”锋锐匕首轻易化开厚度不小的皮毛，在双方完全相反的极致速度作用下，刹那间剖开红毛虎的肚腹。

    胜负霎时见分晓，顾凉速度减缓，脚尖重重的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痕迹，翻转身子掐了法诀。

    灵气汹涌而出，只见倒在地上的红毛虎伤口里忽然长出鲜红的妖异嫩芽，白色根系深深扎在血rou之中。

    重伤的红毛虎连忙哀叫着以爪子拍开，植物却是断了又长，根本掐不灭。不消片刻，已借着血rou的充足养分开花、结果、枯萎，将红毛虎一身血rou吸食殆尽。

    顾凉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她先是吃了颗补灵丹，方抹去脸上头上沾染的兽血，稍微整理仪容。

    然后毫不含糊的上前将虎骨、皮毛、血藤长出的艳丽果实一并装进芥子袋中，着手处理掉打斗留下的明显痕迹。

    把虎皮收起来的时候，看着皮毛上被火焰烧出的焦黑，顾凉心中忽然闪现一个灵感，想了想，她回头望向卫澈：“卫公子，风能凝聚成风刃，水能凝结出冰刃，土也有土刺，火能不能化实成刀剑呢？”

    卫澈侧目看来，回答道：“自是可以，你在藏书阁看书，应该能找到这方面的资料。不过，火性暴烈，你想做到将它们凝聚成刀剑，强大的神识必不可少。”

    “哦，谢谢你告诉我。”顾凉若有所思，手脚却更加利索了。

    须臾，顾凉抬头对卫澈说道：“天色已晚，我要找个地方休息。”

    虽然身法灵活，但是她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树枝刮伤，或者被妖兽抓伤，一身衣裳也弄得脏兮兮。她急需一个有水的地方去掉身上的血腥味，好好洗个澡。

    此地妖兽不少，带着一身血腥气无疑是个明显的诱饵。

    卫澈点头，他伸手指向某个方向，道：“往那边去有河流，距离不远。”

    他走前一步，便与顾凉隔了五六丈的距离，这显然是要带路。顾凉抿了抿唇，跟了上去，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卫澈走得越来越快。

    开始的时候还是顾凉的正常速度，到后来她甚至要全力追赶才能跟上，不过她稍微快些，卫澈又继续加速。

    两人你追我赶，顾凉往嘴里塞着补灵丹，眼中只剩下那个淡青色的背影，她逐渐忘记了两边的林木与怪石，速度也慢慢加快。

    “到了。”卫澈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顾凉看见淡青色的身影停下，立刻开始减速，但她却做不到对自己的速度控制自如。

    于是，她在倏忽之间越过卫澈，直奔前边幽绿的深潭…泪流满面的一头栽了下去。

    麻蛋，再也不能愉快的飙速度了！

    卫澈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用神识扫了一下深潭，然后来到水潭边上，伸手往水里虚虚一抓。

    顾凉全身沉入水中，没顶之灾瞬间让她的心脏急促跳动，心慌、恐惧瞬间覆盖了全身。

    她溺水而亡，又因溺水成为顾凉，天性里便对水存在天生的畏惧。此番落水，竟是拼命挣扎起来，完全忘却自己还是个会用法术的修道者。

    然而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也越是绝望。

    她不想死！

    顾凉忽然生出一股力气，灵气透体而出。眼见就要在身周结成一个结界，却有一股大力骤然袭来，由下而上，瞬间拉着她脱离水面。

    生死一瞬间，顾凉接触到亲切的空气，张开嘴吐出几口潭水，便死鱼一样摊在茂密的蓝色鸢尾花丛里一动不动。

    直到小腿肚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她才找回自己的思想，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戏弄的恼怒。

    而随着顾凉被卫澈从水里拉出，水潭里凶猛的妖兽鱼也飞快的从潭底浮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群充斥了整个幽绿的谭面。

    它们溅起水花无数，有个别特别生猛的还跳将起来，妄图撞向卫澈，吃到新鲜的rou食。

    卫澈冷哼一声，将手伸向水潭上空用力一拨，水面立刻被分开，一条黑光闪闪特别肥硕的大鱼被他空手一抓丢到了河滩上的卵石地。

    水潭里最强大的墨鱼王被抓走，谭面瞬间恢复了成无波的镜面，墨鱼妖兽群尽数隐没。

    卫澈看向被他丢到鸢尾花丛里的顾凉，刚好看见这小丫头被一条墨鱼咬住小腿肚，只是脸上苍白一片，浑然无所觉。

    鲜血淋漓了好一会，她才抽出匕首将这条凶残的家伙宰杀，小脸依旧是煞白煞白，红润如花瓣的嘴唇这时候也没有一丝血色。身躯还在微微颤抖着，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卫澈忽然生出几分心虚和后悔，他走到顾凉身边，拉着她坐起来，手上虚虚抚过，便将湿漉漉的小姑娘弄干，就连她身上的伤口也都治愈了。

    “很抱歉，这是我的错。”卫澈看着她，很认真的说。

    他事先没有考虑到顾凉会停不住，也没有及时将她拉住，直接导致如今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