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机暗浮动
今年的北京城似乎很是太平,隔个两三日便下场雪,来年定能有个好收成。起初,天上零零散散的落下几片雪花,后来,雪越下越大,覆了一地。 “张jiejie,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左钰午睡方醒,正是惺忪,见张jiejie未在屋中,原以为她是出去解溲了,谁想出了屋子便见她伫立在门前仰头望着天上飘下的雪。 张均枼回过神,回首与左钰浅浅一笑,“屋中有些冷,叫人没了睡意。” 左钰侧身瞧了瞧屋中零碎的炭火,唏嘘道:“确是有些冷了,可外头有风,岂不是更凉?” 闻言张均枼拢了拢披风,自语道:“如何能凉得过人心呢。” “jiejie怎么了?” “张均枼!” 话音方落,便闻身后这一声来势汹汹的疾呼,随左钰之后,张均枼亦是缓缓回过身,只见巧颜与另一黄衣淑女定定的站在隔壁的屋门前,满目凶光,“我与你无怨无仇,昨晚你为何要出言诋毁我!” “巧颜jiejie这是哪里的话”,彼时天将未时,各家淑女均还未起身,张均枼实在不宜与巧颜对峙,便仍作随和,与她露出一丝浅笑,“我何时出言诋毁jiejie了?” “哼”,巧颜冷冷一笑,“你道我巧言如簧是何意!” “自然是称赞jiejie。” “你少与我卖关子!” 左钰终于按捺不住,“张jiejie从来恭顺知礼,又不似某些人的嚣张,这初来乍到的,怎会轻易与人结下梁子。” “你什么意思!”巧颜气急败坏,正欲出手向左钰掴去,却被身旁的黄衣淑女拦下“jiejie,大家同是淑女,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让开!”岂料巧颜并不听劝,反倒是怒目瞪着那黄衣淑女。 “jiejie……” “让开!”巧颜依旧满面怒色,“尔音,你如今吃里扒外,莫不是收了这两个贱坯子的好处!” 尔音听罢竟不敢多言,彼时淑女们几乎已尽数出门围观,多为腹诽巧颜凶煞,尔音终于松了手,巧颜亦无心再掌掴左钰,只是转身朝着围观的淑女们冲了句,“看什么看”,见淑女们均已散去,这才拉了拉衣襟,蔑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出手打你,燕绥姑姑便会罚我,到时得意的人还是你们。” 左钰未语,却有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巧颜依旧一脸的不屑,“张均枼,今日之事我必是记下了,你也别得意得太早,等我成了太子妃,到时可有你好受的。” 张均枼闻之不禁冷噗,“人无完人,巧颜jiejie对我有所不满,我自不会多言,只是jiejie可莫要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笔旧账未曾算清。” 巧颜闻后忽然想起昨晚张均枼与她说的那番话,心中多是不解,正要追问下去,谁知尔音一番耳语,连忙将她唤走。 “这个王巧颜,就仗着她父亲是布政使,竟这般嚣张跋扈,说话也不怕咬着舌头”,左钰移开停驻在巧颜背后的目光,满面怨色的望着张均枼。 张均枼安静如初,亦凝着左钰,“你方才未免有些冲动了,她那一巴掌若是真下来了,只怕也不轻。” “我不怕!jiejie待我好,我便也以真心待jiejie。” “其实你不必如此,人心难测,在这个后.宫,唯有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两位姑娘怎还在这儿?”都人疾步走来打断张均枼的话,神色慌张至极,“莫不是没知会到?” “何事这般惊慌?”张均枼见她这般惊惶的神色,心里头自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都人听了这话便愈加惊怕,“适才姑姑说贵妃娘娘要过来,叫姑娘快些去正殿恭候娘娘凤驾的,两位姑娘这怕是要迟了!” 张均枼心头一紧,难怪方才巧颜急急忙忙的走了,原来是有这事儿,只是不知都人为何没有与她们知会此事。 “什么?”左钰这下便慌了,拉着张均枼便要朝前跑去,口中还不忘责备,“怎么不早说呀!” “诶”,张均枼止住步子,“已经迟了,何必匆忙赶去,你这样反而失态。” 到正殿时万贵妃凤驾还未至,只是淑女们都已齐齐的站在殿内等候,再见燕绥那张脸拉得长长的,怒目圆睁,“怎来得这样迟,这可是对贵妃娘娘的不敬,你们莫不是想挨罚了!” 还未等她们二人答话,巧颜便抢了先,“姑姑可莫要怪罪两位meimei,人家本是不愿来的,谁知姑姑您非要人家来,这来得迟了又岂能怪罪她们呀?” 燕绥只睨了她一眼,便回首一脸不悦的打量她们,“待会儿可记得随我之后再行礼!” “知道了,多谢姑姑提醒。” 燕绥似有些不耐烦,侧身暗暗瞥了眼周有卉,而后又回过身去。 殿外又是一阵风火,只见三个衣着华贵,面色雍容的妇人在一群都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 “奴婢燕绥,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居左的妇人着了一身百子衣,又头顶缀有大花小花各十二树的立冠,这衣着打扮,当是王皇后;居右而入的妇人看起来年纪稍稍长于王皇后,却与她着了同色的蹙金绣云霞马面袄裙,梳了同样的发髻,满头的珠钗金饰相比王皇后更显雍容,如此有失大统却又毫无顾忌,定是万贵妃无疑,只是早闻万贵妃大了皇上十七岁,现今已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却不知她竟生得如王皇后一般年轻貌美,体态丰腴恰到好处。 倒是随立在王皇后与万贵妃身后的柏贤妃,着实内敛,也不似万贵妃那样昂着头,这身淡紫色的百褶袄裙衬得她高雅脱俗,加之简单的发髻显得极为素净,叫人看着便觉舒适安逸。 自始至终万贵妃都与王皇后并肩,甚至先王皇后一步就座,反是柏贤妃,待得王皇后与万贵妃均坐下后,才坐至王皇后身侧的小座上。 素闻万贵妃深得帝宠,以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至勾结jian佞,残害忠良,荼毒皇室宗亲,是个十足的恶妇,今日她待王皇后如此无礼,想必不单单是要满足自己处处高于正宫的虚荣心,更多的是要在后.宫新人面前立下威仪。 “都起来吧,何必与本宫这般客套”,万贵妃长相虽年轻,可声音却略显沧桑,到底也是个老人家了。 “谢娘娘。” 万贵妃适才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看了王皇后,而后勾着唇角媚笑,“臣妾听闻jiejie这些日子嗓子不适,方才便擅作主张先替jiejie免了她们的跪拜礼,jiejie不会怪罪吧?” 王皇后未答,只如戏言一般与身侧的都人说道:“近来本宫这身子确是有些不适,实在无心过问后.宫琐碎,往后这一个月,就由万贵妃暂代本宫处理内庭诸事,明儿各宫请安时你与她们知会一声,这个月不必她们早起请安了”,太子选妃,事关重大,怎么也不该由一个妃子掌控,太后向来疼爱太子,也是因她一番说辞,才劝动皇上天下大选,此次选妃最大的幕后推手可是母后。
万氏与太后争权夺利,与她何事,为今之计并非看戏,而是明哲保身,后位来之不易,可不能像当年的吴皇后一样凄惨收尾。 “是。” 张均枼心下实在怔忪,皇后乃六宫之首,执掌凤印与金册,总揽后.宫女子生死大权,而今她竟自愿将这权利交给万贵妃,岂不失了身份! 且素闻万贵妃尖酸刻薄,心肠歹毒,皇后此举可不是将她们的生死至于险处,要她们任由万贵妃宰割了! “承蒙jiejie器重,臣妾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万贵妃心下正是得意,这王皇后当年亲眼见着了吴废后的下场,入主中宫后为了保住后位,从不与人争风吃醋,对自己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也从不过问,这比起吴废后来,可是识时务多了。 见得万贵妃这般嚣张,王皇后心里自也是不悦,她虽鲜少过问后.宫诸事,可好歹也是皇后,岂能任由一个妃子欺压,便施施然问道:“贤妃meimei且需从旁协助才是。” 柏贤妃闻后惊了神色,忙抬眼看了看万贵妃,想起当年丧子,至今还存后怕,实在不敢与万贵妃相提并论,“jiejie看重,只是臣妾久居隆禧殿,又终日诵经礼佛,实在不得空打理此事。” “那就罢了,贵妃meimei办事能力向来不差,想必平日里定也脱得开身,皇上也是好一阵子没去meimei那儿了吧?”王皇后心下一阵怅然。 万贵妃作噗笑状,“jiejie说得极是,也只有皇上不去安喜宫时臣妾才得空,这几日皇上常去恭妃meimei那儿,臣妾倒也因此落得清闲。” “哦?那meimei这清闲可得谢过恭妃了。” “这是自然”,万贵妃答后随意的看了眼众淑女,“jiejie你瞧这些淑女,长得还真俊俏,臣妾这是怎么看都觉着,她们有两位当年进宫时的青涩呢。” 王皇后未回首看她,单只是侧目睨了一眼,嫣然笑道:“这倒还真是,不过本宫与贤妃meimei而今已年逾三十,可比不得这些十六七岁的是不是啊?” 万贵妃也未作答,只朗声道:“诸位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此次进宫,想必为的也都是一个目的,可都得安分些,切莫勾心斗角。太子选妃虽不及皇上选妃那般声势浩大,但太子妃日后必将是皇后,这毕竟也是关乎母仪天下之大事,你们若是做错了事,本宫可要将你们同都人一般处置,到时若是罚得重了,可莫怪本宫不通情面。” “谨记娘娘教诲。” 说话间一个身子娇小的都人疾步走至万贵妃身侧,贴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万贵妃便着眼紧盯着垂首而立的张均枼,见王皇后站起身端步往殿外走去,她便也站起身由那宫人扶着往殿门走去,走至张均枼身侧时却是驻足不前,打量了许久,可就是瞧不出什么来,细声问道:“你母亲,唤作什么?” “回娘娘,家母金氏,唤作金扶。” “金扶?”万贵妃蹙眉,而后阔步紧随王皇后出了殿门。 张均枼心知不妙,只怕万贵妃已察出了什么,却是不知她为何要询问母亲的名讳,回首凝着万贵妃已渐佝偻的脊背,不禁黯然,只怕日后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