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在湖【十】
隔了半天听到温祈澈的声音，莫诏渊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但又诡异的感觉到了一丝，和该如此的感觉。 莫诏渊淡淡的应道：“进来说话。” 竹屋的门被推开，温祈澈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在竹屋内四下打量了一番，在看到木几上的洛河图时，顿时忍不住别过了眼。 “圣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莫诏渊穿着一身黑白道袍，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正在泡茶。他的姿态极优美，茶水的热气升腾起来，给他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缭绕，倒是让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变得不那么淡漠。 “你......”温祈澈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口，“那‘玄都公子’赵文渊，可是你乔装假扮的？” 说实话，听到温祈澈这样问，莫诏渊真的愣了一下。 连莫忘都没有认出来，温祈澈却是......虽然只是一个猜测，不过还是让莫诏渊很惊讶。 莫诏渊自认在易容上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就算是人物的性格，玄都公子和绝命天师也完全不一样。 温祈澈又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呢...... “温祈澈好感度：97%，上升1%。” “是不是，是不是你？”温祈澈问道。 “圣子在说什么？”莫诏渊微微弯起唇角。 “眼睛，你们的眼睛是一样的。”温祈澈说道，“那一夜，你的眼睛是微微泛着蓝色的。” 那一夜...... 温祈澈来得突然，莫诏渊已经卸下了眼部的伪装，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温祈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说不上来。”大概是......类似感觉的东西？不过这种东西怎么说得清楚呢...... “你说是便是吧......”莫诏渊没有直接承认，却也变相承认了。 “你叫做莫诏渊......”温祈澈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是。”莫诏渊点点头。 “那，那......”温祈澈觉得心里有些乱，“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扮成赵文渊也好，上琉光圣殿说要帮义父夺取栖凤曲也好，跟他说了那种话、做了那种事也好...... “温祈澈好感度：98%，上升1%。”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事放到一边，先听我弹一曲吧！”莫诏渊微笑着取出瑶琴，把木几上的洛河图移到一边，将琴放在几上，也不等温祈澈回答，便自顾自弹了起来。 他弹的是栖凤曲。 虽然他没有告诉温祈澈。 当莫诏渊开始弹琴之后，温祈澈就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莫诏渊弹的太好了，温祈澈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心情也十分愉快，竟然有一丝甜蜜的感觉。 “温祈澈好感度：99%，上升1%。” “感觉如何？”一曲弹完，莫诏渊轻轻揉按着自己的手腕，笑着问。 “很好听。”温祈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忽然睁大了双眼，“这是......” 他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增长了十年还不止。 这...... 他看向莫诏渊，满脸惊疑。 “就是你想的那样。”莫诏渊起身，走到温祈澈面前，弯下腰，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祈澈，这个回答如何？” 莫诏渊笑得云淡风轻，温祈澈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栖凤曲就在绝命天师莫诏渊手里。 难怪，难怪......难怪他一直...... 一直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温祈澈再联想到莫诏渊化身赵文渊后所做的行为，仍然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他把假的栖凤曲送给姜竹越，还可以当做是转移视线的举动；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到琉光圣殿来找义父，提出要为义父夺取栖凤曲呢？ 温祈澈想不明白，便直接开口朝莫诏渊问道。 “为什么去琉光圣殿？”莫诏渊微微一笑，眼中的情谊任谁看了都会心跳加速，“自然是为了你了，祈澈。” 温祈澈觉得自己顿时脸红心跳起来。 “温祈澈好感度：100%。” “基础任务完成。” “必须任务已经完成，宿主可选择在此世界逗留时间。” “你......”温祈澈尽管心里还有一丝怀疑，但内心涌动的巨大喜悦与激动让他的理智完全退让，把cao纵身体的权力悉数交给了情感，“莫诏渊，你明白的告诉我，你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莫诏渊没想到这个世界里温祈澈的好感度能够上升得这么快，他甚至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告白，温祈澈对他的好感度就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可是...... 莫诏渊却不愿意与他有多少牵扯了。 这一世他们的身份实在不适合。不说莫诏渊不打算再次多做逗留，就说温祈澈和琉光圣殿牵扯过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殿主，莫诏渊就不怎么想和他有更深的关系。 绝命天师纵然不是正道的人，却也不会亲近邪道。 倒不是莫诏渊担心舆论问题，莫诏渊从来不担心这个，他从不曾、将来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莫诏渊不是很想和这一世的温祈澈有更多的牵扯，一是因为自己不想多逗留，二来则是因为温祈澈不仅仅是温祈澈，还是竺蕴安。他可以和温祈澈在一起，却不想和竺蕴安在一起。虽然两者是同一人，但是对于莫诏渊来说，竺蕴安是琉光圣殿的圣子、下一任殿主，莫诏渊内心深处不愿意和拥有如此身份、携带着不少麻烦的温祈澈在一起。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莫诏渊也该想想这一场戏剧该如何落幕了。 他不知道，是故意不点破、假装自己并不喜欢对方、然后再优雅地死去，还是坦然自己的感情、与对方在一起之后、再因为意外凄美的死去，这两种方式哪一种对温祈澈的伤害小一些。 “虚伪。”170淡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不知道这么虚伪的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这么心心念念着他。 “不，并不是虚伪。”莫诏渊认真的反驳了170的话，“我的确是希望在完成目的的基础上让温祈澈感觉更好一些，170，你觉得哪种方式带给他的伤害更小一些？” “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顾虑祈澈的想法。”170难得的犀利，说出的话语咄咄逼人，“你心里永远都只有自己，别人伤心与否，就算有人为你肝肠寸断，你听到了也不过淡淡一笑吧？” 莫诏渊刚想说他不一定会笑，就听到170继续讲了下去。 “不不不，你或许连淡淡一笑都不屑，”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嘲弄与冷意，“你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你怕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吧？” 莫诏渊默然。 如果是旁人，为了他肝肠寸断、椎心泣血，就算是为他而死，他或许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可若是温祈澈...... 他或许，还是会有一些在意的。 不过这一点在意，也不足以让他为了温祈澈的情绪改变自己的决定。如果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或许自己会纵容着让步，但若是他真的下了决定...... 他突然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了。 “原本我还没有这么自私的。”莫诏渊的声音里也带着嘲弄，“若不是你带着我一个一个世界的穿越做任务，我还不会这么冷酷。” “小渊~相信我~”170的语调突然又变得甜腻起来，“你绝对是全世界最冷酷的人。” “圣子，我的师父、和你的父亲，也算是熟识，”莫诏渊不再理会170，在他看来，虽然自己是自私了一些、冷酷了一些，可这“全世界最冷酷的人”的称号，他还真不觉得自己能够接得下来，莫诏渊看向温祈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圣洁而冰冷，“师父去世之前，曾吩咐我关注一下你。”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莫诏渊之所以去琉光圣殿，的确是为了他；可是莫诏渊却不是因为对他抱有特殊的情感，而是碍于他师父临终的托付。 温祈澈觉得自己的心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伤痛。 哈，竟是他自作多情了么？ 可是，若非莫诏渊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还有落于唇角的那个亲吻，他也不会想到这些！ “哦？天师竟是为了师父临终之托么？”温祈澈一瞬间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他的脸色苍白，却丝毫不减怒气，“那又何必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倒叫我多想？” 莫诏渊听到温祈澈的质问，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容亵渎的圣洁，仿佛不慎跌落凡间的九天仙人一般：“阴阳之道乃是正理，我不曾想到你会往那方面去想。” “阴阳正道......呵，好笑！”温祈澈听了莫诏渊的话，心里复杂极了，他嘲讽的大笑，心里却几欲流泪，“莫诏渊……莫诏渊！好一个绝命天师！” 莫诏渊看着温祈澈脸上凄然的样子，内心的波动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大一些，不过面上却依然不为所动。 “绝命天师，你不是号称能算生死么？”温祈澈突然停下了大笑，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惊，“不如你给我算算，我何时会死？” “......”莫诏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他拿出洛河图，将阴阳八卦摆好，然后闭上眼，将八卦慢慢的打乱。他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修长的手指灵活而又不失优雅的摆弄着八卦。等到他觉得可以了之后，莫诏渊睁开了眼睛。 他一个一个的看过去，顺着洛河图的顺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没有看到温祈澈的生死。 而是......和弹奏栖凤曲时的感觉相仿，速率略快的画面，还有内心翻涌的情感。 莫诏渊不知道这是以谁的视角展开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那个白袍的男子，虽然仍旧面容模糊，不过莫诏渊本能的觉得他就是之前在弹奏栖凤曲时看到的那个白袍男子。 莫诏渊有些疑虑这个视角是否就是栖凤曲的作曲人。 影像还在继续，那个黑衣男人出现了，莫诏渊觉得他就是对栖凤曲的主人说出“我帮你一次，不过，如果这样他都没有爱上你，你就不许再想他了”这番话的人。 到了这里，影像的速率却是恢复了正常。 “......”他听见黑衣男人对那白袍男子这样说，“你觉得如何？你若是真的在乎他，你可以拒绝我的要求；不过，若是你没那么在乎他，就帮我这个忙。我带给你的回报，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是莫诏渊却一时记不起来究竟是谁的声音。 接着，那白袍男子开口了：“说说看。” 这个声音，莫诏渊更熟悉。 因为，除了比自己的声音更冰冷一些之外，和自己的声音完全一样。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整座箜溟岛送给你。”黑衣男子说道，“怎么样？你需要付出的，只是......”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语说完，莫诏渊就被迫退出了感应，他睁开眼眸，嘴角不断的溢出血液。 “你快死了。”这时候，170的声音响起，莫诏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去照照镜子，你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 “为什么......突然就......？”莫诏渊在心里问道。 “你看到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更加不得了。”170的语气很不好，他完全想不到这一切是为什么发生的。莫诏渊明明是去算温祈澈的生死的，却看到了这些影像；他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莫诏渊看完了......不，只要莫诏渊听到了下一句话，他就肯定会怀疑，甚至猜出一切...... 而现实中，温祈澈也被莫诏渊的反应吓呆了。 不光是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是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最重要的，是那双完全变成了冰蓝色的双眸。 温祈澈还记得，就在今天下午，莫诏渊还说过一句话。 “等到它们完全变成蓝色的时候，就是本座身死之时。” 那么，现在是...... 他不敢去想。 明明只是算一下自己的生死，比起皇朝更迭这些事来说，自己的生死简直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 怎么会这样？ 温祈澈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祈澈......咳咳......”莫诏渊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他吃力地握住温祈澈的手，看得出来他真的有很用力，可是温祈澈却只感觉对方的手轻轻搭在他手上，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似的。 温祈澈内心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他一时气恼之下的要求，莫诏渊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结果。 “莫诏渊，莫诏渊你不会有事的吧？”他紧紧地抓住莫诏渊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莫诏渊的嘴唇被血染得鲜红，他看向温祈澈的目光很平静，但温祈澈却哭得更加厉害。 “祈澈......”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温祈澈，眼里终于戴上了一丝情感，却让温祈澈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我觉得......我终于要死了......” “莫诏渊，你......为什么会这样？”温祈澈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过是算一下我的生死，何至于此？” “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然后让绝命山上的山风把骨灰吹散......”莫诏渊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点捉摸不定的飘忽，“我就拜托你这件事......顺便，把洛河图交给莫忘......咳咳，可以吗？” “莫诏渊......莫诏渊......”温祈澈不停的叫喊着莫诏渊的名字，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几乎让他冷到心底，浑身发寒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般。 他要死了。 莫诏渊要死了。 这个男人就要死了。 温祈澈的理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情感却还在负隅抵抗着。 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这绝命山......咳咳......让莫忘别再来了。”随着他的话语，莫诏渊不停的咳着血，自口中跌落的鲜红让温祈澈看着心揪，“绝命......却不是个好寓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温祈澈终于接受了“莫诏渊就要死了”的这个事实，再也忍不住问出埋藏心底的那个问题：“莫诏渊......我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义父？” 莫诏渊闻言，却是微微笑了。那个笑容恍若昙花即将凋谢、流星即将坠落，最美一刹，也最心痛：“此世之间，我最爱的人，便是你......” 他的眼底尚且残留着温柔，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实实在在的黯淡了下去。 温祈澈露出一个带着泪的笑容：“如此......如此便好......” 此世之间，我最爱的人，便是你。 有这句话，我便可以，抱着回忆度过余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