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请不要带伤而归
那个枯柳红枫,日凉水清的初秋,那间房门半掩,烙下不解的厢房。他唤着她的名字,问过她一句:“你告诉我,你又和他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虽然知道这样的问法似乎有些让人抗据,她的强硬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她说:“与你无关。” 这句话,些许有点伤人。 本來有些愤怒,对于她早早和皇帝自作主张地说要参加秋考时,便怀着愤怒。 因为这件事她瞒着他。 十几天前得知她在夏考上受了伤,随同她参加骑射考核的学子也尽数受伤,那时也许是怪罪,并且怜惜的。为何要参加夏考?她不爱惜自己,往往要拼个得胜,受伤后还那番拼命,他当时愤怒地一声声在心中道:这女人是不想活了吗? 其实,再想想,他还是能够理解他的,他一直都很放纵她,从那个四季如春却飘着鹅毛大雪的蔚茵宅开始,放纵已成常态。 而后得知无恙,知悉她能够参加秋考,便怀着喜悦的心情想能在这考场上见她一面,也是好的。她要的是翱翔,而不是囚禁,所以她要做的,他能给帮就帮,不能帮就给她支持。为了不影响她,一直按耐着解释,按耐着见她的迫切,导致让她一直误会着。 无路他开,无情他做。 直到那天,他问她,她说与你无关。 不知怎样的情绪在牵引着他的思维,他放开手后笑一声,不知喜怒。 之后的秋考如意料之中过得很顺利,她带领着队伍一路过关斩将,沈彦于是她很好的辅佐,年希是她最好的军师,她的队伍是她最好的挺进武器,而柳芙是他知晓她事情最好的渠道。 她的领导能力确实不凡,把一群全是有能力的人驯服得规规矩矩,沒有相互的妒忌,沒有相互的排斥,作战之时丝毫纰漏也沒有出现。把一群分派得毫无战斗力的队伍,把一个个懒散却怀着要为国效力的学子驯服得时刻警戒,腰板挺直深思熟虑已成常态。 这样突飞猛进的成效,让人不得不对她表示惊讶和崇敬,固然质疑还在,不屑和鄙薄还在,但那些事情丝毫干扰不得她。 坚毅强大是她让那些学子对她信服的原因,思维、技能、领导能力是让那些学子依靠的石墙。她并沒有因此放松,努力着将队伍提升得更加强劲。 这次她这方队伍得到的收益肯定不小。 她超脱他的意料,以为这些人情冷暖会将她融化和磨合,却不知道她如钢针,如铁石一般越磨越锋利,越打越坚硬,棱角分明得扎人。 学子们还沒有发觉,颜墨却是早已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 任由? 他担忧着,难道是继续放纵任由她更加冷情?不行,他不允许。 他这样想着,便打算一定要好好和白司霂谈谈,即使白司霂如何不愿,他也不可能让白司霂成为薄情无血的石头。 可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一切看似突如其來的事情其实早已被谋划成一条绳子上的疙瘩,你认为措手不及的,其实是一个已经挽好的疙瘩结,事情的发展被那条绳子串在一起,下一个发生的事已经被提前挽好。 若是整日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如此,秋考也已经解释了不少天。 白司霂整日呆在杞乐书院,叶小北在这里不肯回家,秦霖來过两次便不再來了,第一次是被叶小北抗拒的情绪吓了回去,第二次秦霖沉默地看着叶小北,叶小北咬着还沒长成的乳牙抬头不屈地瞪着他的爹爹,秦霖也就沉默地回去了。 白司霂对于这父子之间的关系表示无奈,叶小北除了有时候眼眶红红如兔子一般,却也沒有哭过,他和小四和很交好,小四比他小却比他更加通晓事理,固然常常都在说教,但面对连话都说不清的叶小北來说,真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白司霂并不觉得叶小北便是什么都不懂的,他自小生活在沒有麻麻疼爱的环境下,冷冰冰的爹爹给不了他温暖,虽然小四也无父无母,但他却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时时细心照料他的总院大人年希,让叶小北时时看着眼红。 相对比年希,叶小北还要亲近白司霂一些。白司霂觉得,应该是女性的柔软让叶小北更加向往,但她白司霂似乎沒什么柔软的温情來着。 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便放着不管。叶小北最喜欢趴在白司霂膝上,不管是睡觉还是无聊的时候,他都喜欢那样趴着,长长的睫毛扫在她膝上,软软的脸颊贴着她的肌肤,蜷曲的身子。 有时候下意识向上攀着,一个寻求安全的姿势。 白司霂刚开始还算能够接受,后來只要她一坐下叶小北不管是正在干什么,都要摇摇摆摆地跑來,白司霂也曾严肃脸对着叶小北说教过,但叶小北最先撅着嘴做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不过那丝毫打动不得白司霂,他便软着嗓子道:“我想麻麻了,白白就跟我麻麻一样。” 白司霂面色微沉地看着他,叶小北抿唇似哭未哭。 要想晚上不做噩梦,妥协吧。不就是被趴一趴吗,她就当膝上墩了一尊暖炉,不过这暖炉也忒重了些。 暖炉沒有躺多久,被白司霂强制驱赶了出去。 郡王府里,白司霂道:“你也该回家了,而且我有事。” 叶小北看着她,瘪了几次嘴巴,眼里的泪花却始终沒有落下來。 白司霂不像平常女子一般温声细语的教导,说个话也平板板的沒有感情,但就是听见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却让人因此信赖,因此坚强。 因为,她就是这样强大的人。 她站在杞乐书院前,目光平平。小四牵着年希的手走出來,看见白司霂道:“总院大人说过:与其发呆无所事事,不如用有限的时间做无限的事。” 这话,咋那么熟悉? 白司霂居高临下地俯视小四,小四不屈地仰头逼视。 虽然小四这话,听起來好像是在教育她,但他那表情,一副护住他家总院大人的模样……白司霂神色淡淡,却又有些好笑,她何必和一个孩子较真? 小四却和叶小北完全相反的模样,不仅对白司霂整日说教,还对着叶小北采取拉拢战术,想要叶小北一起加入说教的队伍,现在叶小北走了,他的敌对倾向愈加严重,看见白司霂就时不时來两句谁说过,白司霂也是好脾气,沒有一扔他十米远,导致他更加变本加厉。 白司霂觉得原因有二,一是小四因为他哥哥的事情,二是这孩子绝对是个……恋主癖! 小四的哥哥已经几个月都不见了踪影,不过白司霂猜想应该是和阿尚宁在一起,听说阿尚宁上次受伤本來都快要好了,却在月乏被人暗害,不仅伤更重了,连命险些也保不住了。 阿宁前世为此震怒,以快马加鞭的速度命人赶來月乏接回了阿尚宁,本來这件事情在平常不过,可是,阿宁前世却不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接回,月乏沒有了果洛的阿尚宁这个质子,不仅对果洛有很大的威胁,而且也有与月乏分裂的倾向。 而要是沒有表示交好的质子,这个分裂就会表现为交战的引子。 就不知道阿宁前世到底持着何种态度,这一战,到底是否会打响? 这个疑惑并沒有给众人留下什么思考的时间,紧接而來的事情是惊讶之外,也是预料之中。 殷曦大陆月乏,天霁二十五年十月十四,果洛边界來犯,妄图以无故杀人之罪讨伐月乏,边境烽烟四起,很有往内地发展的趋势。 同月二十二日,白司霂请缨,随二十五万大军一同出征。 当日朝会上,白司霂登堂入室,跪下请缨。 白司霂的职位是当日定下的,她队伍里的人尽数都随同着她,皇帝对此沒有任何异议,几方洽谈白司霂顺利出师,众人都惊讶于皇帝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且不说对方是女子,就说对方是颜墨的人,这点竟然沒有让那多疑的皇帝因此戒备。 颜墨当时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日近瘦削却又挺直坚毅异常的背影,眼底浮起nongnong的震惊,疑惑,愤怒,数不清的情绪如惊涛骇浪翻涌着像要将他吞噬。 他当时多么想扑上前去,把那个正在面无表情接受皇帝赞许的女人给一把掀下來,狠狠质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晓得他的感受的无情无义的女人。 为什么? 几天前他还想着要将她改变,几天后改变了,变的却不是人,而是关系,疏远。 隐瞒已成常态,甚至对她來说这已经不叫作隐瞒,而叫做沒有必要告知,疏远。 这一步,是他退一步海阔天空,容她不顾惜自己去奔赴前线?还是束缚她的羽翅,为了一世安稳牢牢禁锢? 他想要选第二种,但他却不得不选择第一种。因为疏远。 她适合的本來就是整日cao劳,在刀尖上舔血,在箭雨中勃发的,难道不是吗? 白司霂,请不要带着一身残破回來,那样,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