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花落谁家
有武警把守一直禁闭的高考阅卷楼大门终于露出一小条缝之时，江州一中的老师们早早自发来到学校聚集在一起，等待成绩公布的那一刻。 尽管官方口径是明天上午9点开通高考成绩电话查询热线，但熟悉内情的教育系统人士都知道，在今天下午3点左右正式数据其实已经校对完毕，可以通过内部途径提前了解到各个学校的成绩排行情况，尤其是万众瞩目的全省状元们归属。 高考不仅对考生和家长是一大考验，对毕业班老师们同样是一种开奖式的折磨，天堂地狱仅隔一线，奖金评级晋升等切身利益都关系在平时被自己称为小兔崽子的身上。 今年来到学校观礼的老师们比往年都要多，一是因为来了许多新老师，二是因为校长郑立国当初立下无状元就下台的承诺无形中给了一中教师队伍更多压力。 很快，往年的主场小会议室坐满了人，看到老师们还不断赶过来，郑立国赶紧吩咐后勤主任把大会议室整理出来，并把小会议室的电话转接到大会议室。 江州一中作为省重点，每年都会有第一时间的内部消息通过这部电话传来，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情况到底会怎么样？ 有教师还记得去年郑立国兴致冲冲跑去接电话，结果听到一半时笑脸变黑脸，当年一个状元都没有，着实让校长丢尽了脸。连累到大伙年底奖金都少了三分之一。 离下午3点时间越近，等待的老师们越发焦虑和煎熬，一开始兴致勃勃打牌的人都悄悄把牌局撤掉。不时交头接耳八卦的女老师们也失去了兴致，全都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等待铃声响起的时刻。 一分一秒过去，时针终于指到了3点整，电话依旧没有动静，似乎预示着今年情况和以往都大不相同。 气氛冰冷到了临界点，已经有人在小声抱怨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冷，但看了空调温度却是调节在26度正常范围。 有一位男老师忍受不了会议室里沉闷的气氛。起立出门到走廊点上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有了领头者很快会议室里空了一大半人，抽烟的、上厕所的、呼吸新鲜空气的。总之什么理由都行，就是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快把人逼疯的会议室。 按理说压力最大的郑立国反倒如老僧入定般把头倚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看不出内心任何动静，也许在他公开承诺的那一天起就预见到今天的情形。 孔明轩看似不慌不忙地在细细品着杯子里的茶。不过杯子里早已经快干涸的茶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情感。在谜底揭晓前的这一刻，他最关心的不是状元的归属，反而是班上那个经常有惊人之举的男生会不会得偿所愿。 “打不通，电话没有反应。” 心急如焚的当然不止江州一中的老师们，省内其他学校的同行们一样在焦急地等待，作为江州一中最大竞争对手的师范附中主动打电话和阅卷部门的熟人联系，结果是没有接通。 师范附中去年拿下了全省文科状元，今年在估分时有信心把理科状元也一举囊获其中，平时的一位尖子超常发挥估分值达到了725分。因此附中方面更迫切得到第一手资料。 “算了，估计那边也出了一些小状况，等等看吧。” 师范附中的校长摆摆手说道。 阅卷楼这边确实出了一点小情况。几位有实力竞争单科状元名额的考生分数极为接近，阅卷组重新组织人手对他们进行了第三次阅卷，力求公正公平。为此，直到最后时刻在阅卷组专家组长的协调下才勉强达成一致，对他们重点关注的某考生两张试卷做了主观作文题从满分变成扣分的处理。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虽然违心点头同意了最终处理结果，但某位阅卷专家还是表达了不服气的态度。 “老董。过聪易夭，有些事情对考生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阅卷组组长知道自己老友的脾气。不得不安抚对方一下。 此后，所有参与第三次阅卷的专家老师们在确认栏署下他们的名字后，2000年江浙省高考阅卷工作完成，也预告着全省高考状元正式诞生。 武警把守的大门终于打开，在里面封闭隔绝了大半个月的阅卷老师们得以出门回家团聚，本年度的高考结果也开始光速般传播到四方。 “铃——” 平静的会议室中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几乎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大家马上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一直响着的红色电话上。 校长郑立国即刻睁开了他一直禁闭的双眼，但他没有动手去接，而示意一旁的孔明轩去处理。 这时，有心的老师们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正好是下午3点32分。 “喂，您好，我是江州一中的孔明轩。” 风度翩翩的孔明轩特意按下了免提键说道。 “恭喜了，孔校长……”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江州一中教师都知道至少今年没有落空，肯定有状元花落一中。 “耶——” 已经有老师们开始击掌相庆和欢呼雀跃。 一整天板着脸的郑立国此时也开心笑了起来，长舒了心中压抑一整年的闷气。 “你们学校不简单啊，几乎包场了！老郑在不在，我跟他聊两句。” 见状，郑立国大步过去拿起了话筒，去除免提模式开始和对方熟络起来。 一开始只是“嗯嗯——”，到后来郑校长已经喜笑颜开顾不得回话。底下在座的老师们都知道今年江州一中大获全胜。 孔明轩很贴心地拿来一张白纸和笔，供郑立国记录下对方给予的信息。 在白纸上，郑立国写下的第一个名字是施正雄。紧接着便是孔明轩熟悉的名字——秦然。 见此，孔明轩知道秦然考上天京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 想不到，那个令自己从开学时便多加留意的男生最终还是给了自己一大惊喜。 在秦然名字身后是两个xx，之后便空了一栏，再下来孔明轩见到了另外江州一中考生的名字，他认得其是文科班的一位女生，紧接着又是另一位文科生的女生名字。 感谢对方并发出了请客邀请后。校长郑立国放下了电话，转过身来一脸笑意地看着底下等得两眼巴巴的教师们。 每当郑立国对应科目念出一个名字。场下所有的教师们都会发出一阵喝彩声，一整天的苦闷终于迎来了发泄的时刻。 江州一中今年大获全胜，学校光荣自己也光荣，得知了具体结果后老师们也开始散去。他们将作为第一手资料传播人把喜讯向全社会传开，尤其当校长公布了年底奖金翻倍的承诺更是让大家乐开了花。 “老廖，你赶紧去制作一些横幅挂到校门口，还有把电视台电台报纸的记者通通叫上，今天是我们江州一中的大喜日子，总不能锦衣夜行浪费了。此外，拿横幅路过师范附中校门时让工人们慢些走。” 校长郑立国从儒雅的学者一下子转换成暴发户模式，去年此时师范附中那边恶心江州一中的所作所为他可没忘记，于是他赶紧吩咐后勤主任开始干活。 “与此同时。小孔你负责通知一下名单上的学生，让他们赶紧回学校。记得安排人帮他们打扮下，别像书呆子一样出现在媒体面前。此外。把学校近期的工作总结拿过来，我再复习复习，免得记者来时我说错了数据。” 仿佛年轻了三十岁，郑立国兴致勃勃地把想到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接到指示的孔明轩第一个选择打电话通知报喜肯定是秦然同学。 “喂，你是哪位？” 在一片吵杂的工地背景声传来了有些沙哑的回话。 “你好，我是秦然同学的班主任。请问他在不在你身边，能联系到他吗？” 接电话的正是李德盛。秦然把学校要求留的联系人电话填写了他。 “你找秦总……喔，不，是秦然啊！我是他叔叔，班主任老师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秦然他不在江州，去旅游了，有事待他回来时我转告他。” 李德盛是寥寥几个知道秦然两重身份的人，知道对方是班主任，他原本冒火的嗓门一下子平和了许多。 秦然确实不在江州，他特意在公布成绩的这两天跑回到云桂省孤儿院去了，现在的他正帮着陈阿姨替小朋友们做晚饭。近两年，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知道院长阿姨一提起某位热心的大哥哥时，就是院内加餐的日子。 “高考成绩出来了，秦然表现很好，考上了天京大学！” 确认秦然实在无法赶回江州，孔明轩留了个心眼，他只透露了一半消息，剩下的等秦然回来自然知道。 “啥？真考上了天京大学？” 有些晕头晕脑的李德盛在心里既觉得这事是理所当然，但又觉得有些不真实。秦然在他心目中是很厉害，没想到说考天京大学就考上了天京大学。平时他和陈浩都把秦然还赖在学校当成是过家家玩，反正自己老板的财富已经足够风光一辈子，没想到秦然还真在学业方面弄出不小的名堂。 孔明轩找不回秦然，只好把精力锁在其他几名学生身上，他们要应付接下来的记者们采访。 关系到顶头老板的切身利益，李德盛赶紧第一时间打通了秦然的电话。 “胖子，添下柴火。” 秦然正指挥韩鹏把锅烧热，他拿着大铲子准备炒菜。 “嘀嘀——” 裤兜的手机不耐烦响起，看了看来电号码秦然无奈只好放下铲子接了电话。 “恭喜老板。贺喜老板，刚才你班主任打电话来说你考上了天京大学！” 李德盛大声把喜讯告诉了秦然。 “真的考上了？” 秦然听完，一时有些失神。在心里反问道。 自己苦苦奋斗了许久的目标终于达到，居然第一念头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呆会。 虽然估分很顺利，但只要成绩一天不出来自己就不会放下心中的石头，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能到天京上大学，自己算不算兑现了一大承诺呢。 “喂喂——” 没有听到秦然有回音，李德盛以为是线路出了问题。连喂了好几声。不过他这一举动，倒把秦然喊回现实中。 “听到了。你再复述一遍。” 沉稳中带着一丝疑惑的语调，秦然想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考上了，考上了天京大学，你班主任刚打电话来通知。” 紧握住拳头。秦然明白无误自己完成了高考目标，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嘱咐对方道。 “嗯，知道了，消息你注意保密，我过两天就回江州，有事再联系。” 年纪轻轻，倒已喜怒不形于色，着实不能以常人来论之。挂完电话的李德盛不由在心里暗自揣摩道。 其实是他多虑了，不论是荣耀还是失败，秦然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担。更何况他想要一起庆祝的人此刻不知道身在何方。 “通知工地饭堂的老赵，今晚加菜！什么标准啊，当然是按过年过节标准办。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公司老板今天心情高兴请我们吃饭不行啊？啰嗦那么多干嘛，让你去就去。大不了记老子账上。” 李德盛走了两步，又拿起电话吩咐道。 今天算是老板的大喜日子。按习俗总要贺一贺，想必自己先斩后奏秦然不会在意这样的细节。 “有急事吗？” 正在烧火的韩鹏见秦然接完电话后脸色异常关心地问道。 “没，江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我考上了大学。” 拍了拍韩鹏肩膀，秦然示意他不用紧张。 在韩鹏以及孤儿院院长陈阿姨眼中，秦然是一个天生爱好四处游玩又富有爱心的富家子弟，据说一直在家族企业帮忙。为此，他们已经忽视掉秦然按年龄应该还在学校读书的身份。 “你也是今年高考？” 韩鹏有些不可思议看着秦然。 “是啊，看上去不像吗？” 在火光映衬下，秦然显得格外高大。 “没，我总是无法把你的形象重合起来，感觉你离我们太过遥远。” 终于把心中已久的疑惑说了出来，韩鹏一直不知道秦然到底有几重身份，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由于父母早逝，所以我早早参与到家族公司的管理，当然有时我也会像你一样会去学校听听课，毕竟学无止境嘛。总之，你明白我是你大哥就好，有困难记得找我。” 当前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江南集团总裁是秦复生，而秦然的身份只是江州一中的普通高中生，除了仅有从玉兰县带出来的两三个心腹外，没有人知道这两个身份的重合之处。 秦然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眼前的胖子，他只是模糊地给对方一个答案和一个概念。 “考上那所大学了？我们云桂省的分数再过两天才公布，不知道我报考的江州建筑学院大专能不能上。” 太过复杂的身份问题韩鹏也懒得再去想，秦然已经给了他答案，他把兴致转回到主题上来。 “天京大学，到时欢迎你来天京找我玩。” 轻描淡写地回答，秦然说完便把一大盆鸡rou倒入烧得guntang的大锅中。 “天京大学啊，能到首都天京读大学是我们学校每一个学生的梦想。不过，我只要到江州读就好了。天京嘛，离家……什么？你再说一次，你考上什么大学了？” 帮秦然把盛放鸡rou的大盆放下，韩鹏唠叨了两句后突然反应过来。在学校，自己的老师们总爱向学生灌输到天京读大学的意愿，对他们来说只要有能力在天京读任何一所学校都是骄傲。在天京读大学，和读天京大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一个概念就连他们老师也不敢提在嘴边。 “天京大学。”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追问，秦然肯定会笑着说只是天京的一所普通大学，但韩鹏问了他只好实话实说回答。 作为国内的顶尖高校，高考生眼中膜拜的存在，天京大学四个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就算其他人怎么样装作不屑一顾，都无法否认能凭借实力考上国内top2高校双子星的人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你行你上啊，能踏入双子星校门的考生无一不是踩着炮灰们的累累白骨登堂入室。可能有人说就算是top2毕业出来的学生，也不一定有傲视其他人的能力。这话有一定道理，不过不要忘了，至少在入学时他们在同龄人中的的确确有傲视碾压他人的荣耀实力。 “嘶——” 深吸了一口气，韩鹏刻意让自己冷静下来接受眼前这个爆炸性的现实。 “说好了，到时一定要带我到天京大学校园好好参观参观。不行，还有……还有我要马上去告诉陈阿姨。” 处于兴奋状态的韩鹏一溜烟跑了，剩下秦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一个人继续翻炒锅中的鸡rou。 “状元，状元！儿子，你中状元了！学校方面已经派车来接你回校，说马上有记者要对你采访。” 一放下电话，施正雄的母亲兴高采烈跳到躲在房间看书的儿子跟前大喊道。 正在练字的施正雄不由笔锋一滑，钢笔尖撕裂了整张纸。 “中了，终于中了！” 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生觉得自己终于把当初保送面试时落下的脸面一块一块捡了回来，狠狠地甩在当初放弃自己的招考老师身上。 相比普通考生，现在全省的目光都集中在高考状元身上，所有的媒体记者拿到第一手爆料后已经自发赶到了江州一中的校园内。 全省的高考状元就将出现在晚上6点钟的新闻当中，到底花落谁家呢？(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的月票和打赏，实在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