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皇帝的晚宴（上）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雄伟壮阔的未央宫一派热闹的景象。 晚宴未开始前，中标的诸位商人在宫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因为规定中标者只可一人面见天子，充其量也只能带一名随从在殿下侍候传话。糜竺将糜芳遣走，却留下了一个唇红肤白、年岁十三四岁的年轻侍童在身边侍候。 众人也没有在意，收拾完毕后便在黄门的指引来到了未央宫的麒麟殿。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天色渐暗，麒麟殿上却灯火通明大摆夜宴。桌案上的各种珍羞美味数不胜数，诸人各自坐好，却不敢轻易动筷，只等着大汉天子刘辩的到来。 须臾间，黄门一声唱喏，大汉天子刘辩缓步走进了麒麟殿。众人急忙起身跪伏于地，皆道：“拜见陛下！” 前面又黄门引路，后面又有侍卫跟随，刘辩径直走上了殿前的正位。跪坐于案后，单手虚抬，和然悦色的说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 “谢陛下！”众商贾再次齐声说道。接着纷纷起身，各自重新跪坐于桌案旁。 见大家重新坐好后，刘辩才又说道：“诸公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共攘盛举，朕不胜欣喜。朕在此敬诸公一杯！” 说完，刘辩举起了耳杯。在座诸人也急忙纷纷站起，各自举杯，同时一饮而尽。 刘辩放下杯子，摆摆手让诸人坐下，并说道：“诸公皆是大汉俊杰，朕钦佩已久。今日邀诸公前来便是想与诸位倾心结交。还望诸公不必拘于繁礼，与朕生疏起来。” 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只好再次坐下。有了刘辩的话，酒宴上的气氛融洽起来，诸人也不再拘束，这时，糜竺举起杯向刘辩敬道：“陛下不以我等商贾身份微末，屈尊结交，我等感激之情难以名状。今日适逢盛会，在下糜竺代表在座诸人敬陛下一杯，祝陛下万寿无疆，我炎汉千秋万载！” 糜竺来长安后风头强劲，如今又自顾自的代表所有人率先向刘辩敬酒，态度谄媚、企图心十足。惹得那些被代表的其他商贾纷纷侧目。 刘辩对此却是微微一笑，眯着眼睛笑问道：“卿可是徐州别驾糜竺？” 糜竺惊讶的点头说道：“陛下竟也知东海糜竺。” 刘辩微笑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糜竺。来长安的那些有实力、有背景的商贾或世家刘辩早就派统调社对他们的底细调查的一清二楚，更何况糜竺来长安后那么的高调，刘辩怎么会不知？ 对于这个历史上倾巨资助刘备东山再起的人，刘辩还是比较看重的。历史上刘备被收留的白眼狼吕布夺了徐州之地，老婆孩子也没了。是糜竺送了二千下人和金银货帛给刘备帮他恢复了元气，并且还把自己的meimei送给了刘备当老婆。糜竺这么做可不是因为他有着什么扶危济困的精神，而是看出了穷困潦倒的刘备的枭雄本色，效仿吕不韦而做的一场政治投资而已，其后的结果却也验证了糜竺的眼光毒辣，刘备最终入主益州，与曹cao孙权三分天下。糜竺也被封为安汉将军，位在蜀汉的中流砥柱诸葛亮之上。 糜竺的前来，侧面也反映了朝廷实力的上升。虽然糜竺的极力讨好也有政治投机的意味，不过刘辩对此也并不介意。糜氏在徐州的势力雄厚，若是将他们拉拢过来，对今后朝廷解决徐州问题有着很大的助力。 双方联手，其实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心里打着这个主意，刘辩自然对糜竺的刻意讨好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其他人看到后心里却不是滋味。 本来莫名其妙的被糜竺代表，众人就心中颇为不满。此时看到糜竺与天子的关系如此亲密，更引起了众人的妒恨。只是他们皆是心机沉稳之辈，虽然心中不满，可是也不会当场与糜竺争执，弄得殿前失仪，没了身份。 不过诸人也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让糜竺一个人出风头。卫兹就趁糜竺与刘辩说完话的空挡，起身祝酒道：“在下陈留卫兹于乡间时常闻镇东将军曹孟德赞陛下英明睿智，少年英雄。行光武之事而中兴大汉。今日草民有幸得睦天颜，陛下果然风采不凡，实乃万民之表率。草民有生之年有此一见，死而无憾矣！” 卫兹不但把曹cao抬出来拉感情，还激动的双眼通红，好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言辞谄媚比之糜竺有过之无不及，连刘辩自己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前世的记忆里，刘辩对原本历史上的卫兹了解的并不多。前世关于他的历史资料很少，知道他和糜竺一样都善于政治投机的人，并且都是非常的有眼光，看人特别准。初见曹cao的时候就看出“平天下者，必此人也”，倾巨资助曹cao起事，曹cao正是得到他的资助才拉起了一支队伍，草创根基。 卫兹算是对曹cao有大恩的人，然而他没有等到曹cao的报恩收回投资的回报，就在跟随曹cao讨伐董卓的时候，于荥阳大战中身亡。 和功成名就的糜竺相比，卫兹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一点。然而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帮助过曹cao成功，自己却得不到好下场的人。 济北相鲍信将曹cao迎入兖州，让他有了争雄天下的资本，结果自己却死在平灭青州黄巾起义的战斗中。许攸帮曹cao打赢了官渡之战，奠定了曹cao统一北方的基础，结果还是落得个身首异处。 和那些帮助过刘备打江山，最后都飞黄腾达的人相比，帮助过曹cao的卫兹等人的死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历史巧合。然而曹cao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些人的死除了许攸有点咎由自取外，其他人都是死于战争的必然。况且，卫兹和鲍信死后，他们的后人都受到了曹cao的照顾，并得到重用。 探究其中的原因，这些事情很难让人解释。或许和两个人的性格有关，抑或刘备和曹cao二人的创业之路不同。再或许，曹cao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孤老一生？ 刘辩心里虽然对此很费解，不过也不想再深究。董卓一系早就被他整的飞灰湮灭。曹cao刘备二人也被他绑在同一条船上。历史的轨迹正向一种不一样的结局发展，卫兹应该也不会如原本历史上那样短命。 不过也正是因为历史轨道的改变，糜竺卫兹等人也失去了政治投资的对象，所以他们才会趁着刘辩召开招商大会之机，把目标转移到了实力逐渐上升的中央朝廷这面来。 只是刘辩身为大汉天子，富甲天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糜竺卫兹二人不能像对刘备曹cao那样雪中送炭，只能是锦上添花。虽说他们这些人既然家资丰厚，可皇帝一比还是九牛一毛。所以除了对刘辩奉承拍马，拉关系外，他二人也想不到其他方法得到刘辩的青睐。 不过刘辩想要的并不是糜竺卫兹这一两个豪商的支持，而是想借这次招商大会的契机，向天下人释放出一个对商人亲善的信号。糜竺卫兹露骨的阿谀虽然让刘辩有些腻味，不过脸上还是表现出受用的样子，说道：“卿与孟德交好，朕亦有耳闻，更闻你仗义疏财，见识不凡，也是一方豪杰人物。” 受到了皇帝的夸赞，卫兹的脸上乐开了花，不过嘴里还是谦逊的的说道：“陛下过赞，草民只不过是一介商贾，身份微末，得见天颜便已是三生有幸，岂敢称作英雄？” 刘辩正色的说道：“英雄不怕出身低，商人亦是大汉子民，有何不可称赞！” 卫兹再次感动的俯身一拜，双目通红，哽咽的说道：“陛下仁厚，不以我等cao贱业而鄙视，草民感激涕零，谨代表天下诸商贾叩谢陛下仁德！” 又是一个代表大家的，还夸张的代表了全天下。 卫兹的锋芒盖过了糜竺，让他心里一阵气闷，可也同样不好与卫兹争执什么。而其他人屡次被代表，各个却不干了。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的对刘辩歌功颂德起来。大殿上一时陷入了一阵乱哄哄的气氛中。 刘辩有些哭笑不得，正待要令众人安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我大汉自高祖以来尊士人，修德业，重农桑而轻货殖，士农工商等级分明。陛下此时混为一谈，置祖宗法度于何地？” 年轻人的话异常刺耳，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瞅向了这个破坏和谐气氛的年轻人。糜竺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卫觊。 之所以这么说，卫觊是有目的的。河东卫氏毕竟是士族出身，底蕴丰厚，看问题要比只注重表面利益的糜竺卫兹更透彻。从接触刘辩下来以后，他所表现得一言一行上，卫觊已经隐约感到当今的这位少年天子恐怕并不仅仅是想和他们做一两场生意那么简单，也许所图的将是改变大汉帝国一直以来的重农抑商，以士族为主导的政策。 如果真的这样，河东卫氏作为世家大族的一份子，卫觊不得不对此深思熟虑，谨慎行事。 作为一个老牌的士族，河东卫氏已经没有了卫青时代的风光。要想重塑辉煌，就必须求新求变。他和族弟卫仲道都是族中年轻一代里被寄予厚望的佼佼者，只可惜卫仲道英年早逝，所以振兴家族的重任只能落在他的肩膀上。 此次来长安，河东卫氏就是打着和糜竺卫兹一样的主意，希望能藉机和刘辩拉上关系，以此来重振家族的繁荣。 然而卫觊从刘辩所表现出的一系列言行来看，当今的这位少年天子所图非小，虽然只是看出一点点端倪，并没有窥视到刘辩整个的大计划，然而光从刘辩刻意抬高商人地位这一点上来看，就会对以士大夫为主导的汉代社会造成不小的冲击。同样作为士族集团中的一员，河东卫氏在未来的社会变革中将会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卫觊不得不谨慎斟酌。 所以卫觊才不惜以惹恼天子与众人为代价，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刘辩的反应。 刘辩听了卫凯的话后面沉似水，盯着卫凯好一会儿，才冷冰冰的问道：“尔是何人？” 卫觊躬身一礼，不卑不亢的答道：“草民河东卫凯。” 大殿里的人乱哄哄的交头接耳起来，有些人甚至还向卫凯投以愤怒的目光。糜竺身后的一个俊俏的随从就鄙视的说道：“既然河东大族瞧不起商人，以清流自居，为何还来此与我等同流合污？” 随从的话引起殿上诸人一阵哄堂大笑，有的人还小声叫好。糜竺却愤怒的瞪了一眼身后的那个随从，目光示意他闭嘴离开。随从可爱的一撅嘴，退到了殿外的门廊下。 糜竺这才笑容满面站起身，开口冲刘辩讲道：“陛下的美酒醇香醉人，卫兄想来是贪杯了，故此才酒醉乱语，请陛下恕罪。” 糜竺的话让卫觊微感错愕，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不但犯了众怒，还有可能激怒皇帝，在这种情况下糜竺竟然还愿意出口相帮，以前只当他是一个善于专营，唯利是图的商人，想不到竟然有如此的侠义心肠。 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天下人。 刘辩对糜竺的话不置可否。卫觊向糜竺感激的点点头，后者也向他回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苦笑。 殿上诸人看情形都以为天子会对卫觊大发雷霆，降罪于他，各个在一旁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谁知刘辩只是沉默的片刻，竟微微一笑，语气变得和缓道：“我炎汉立国以来，以孝为本，朕自然要遵从先祖定下来的规矩。” 刘辩的话让卫觊心里一动，以为刘辩刚才所讲的要提高商人的地位只是随口一说。其他诸人听后也是一脸的失望之色。 然而刘辩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国家缺一不可。如今长安刚经历了西凉叛乱，百废待兴，正需要各方俊杰共同努力，众志成城，才能度过艰辛，重塑辉煌。” 刘辩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卫觊的问题。不过卫觊的发问也并不是真的就想得到答案，而是观察刘辩的态度。 刘辩的话虽然说得模棱两可，并没有给卫觊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过卫觊对刘辩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在他的心里觉得若是刘辩真的所图甚大，就应该思虑周详，谨慎行事，而不是凭着少年的一时冲动而为之。现在刘辩持着这种即肯定又否定的态度正是深思熟虑，不争一时之气的表现。在卫觊的眼中，已觉得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机沉稳，是一个办大事的人。 卫觊的心里并不反对刘辩提高商人地位，改变以士大夫为主导的社会。对于河东卫氏这种逐渐没落的大家族来讲，他们并不是现有利益的持有者，相反，他们正在逐渐衰弱。所以谋求更高的利益，重振家族对卫觊以及河东卫氏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这位少年老成的大汉天子已经释放出了一点变革的信号，卫觊知道自己一定要在别人也发现这个信号前，抓住机会，捷足先登，在未来的变革中为家族谋求更大的利益。 想到这，卫觊拜伏于地，口中赞道：“乡野之人愚钝不堪，不知陛下雄才大略，出言冒犯，望陛下恕草民死罪。” 卫觊的态度十八度的大转变让所有人都惊讶万分，尤其是糜竺更是郁闷，刚才卫凯还有着铮铮铁骨，怎么突然间又阿谀奉承起来了。落差之大让人太难以接受了。 刘辩却没有糜竺那样的疑惑，相反，他对这个卫觊开始认真看待起来了。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