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羌乱
大汉光熹二年十月，李傕郭汜之乱终于逐渐得到了平息。然而朝廷的军队并没有因此偃旗息鼓，反而在皇甫嵩的率领下，携大胜之余威，陈兵于羌道之间，摆开了一副进攻的架势。 朝廷大军在边境上的虎视眈眈，使得羌道以西的羌族部落感受到了巨大的军事压力。他们当中有很多部族都参与了李傕郭汜的叛乱，如今西凉叛军被歼灭，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摆明就是准备秋后算账，这让担心遭到朝廷残酷报复的羌族部落都开始紧张起来。 此时的羌族并还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靠近大汉边境的羌族部落主要分为参狼羌、白马羌、先零羌、烧当羌、耗牛羌等诸部落，这些部落大则几千，小则几百，各个部落的语言、服饰、习俗等都不尽相同，唯一一样的仅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 平时这些部落并不互相同属，有时为了有限的资源还互相攻打，不过此时朝廷的大军临境，却使这些部落意外的团结了起来。 羌族与汉族之间的争斗几十年间不曾中断，彼此间已经仇深似海。羌族在东汉年间屡次叛乱侵扰内地，除了本身资源匮乏的经济原因外，和汉民族之间的民族仇恨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所以这些羌族才能在朝廷大军在边境不断集结的时候，放弃彼此间曾有的嫌隙与恩怨，同仇敌忾的对抗汉军。 诸羌部落在白龙江附近会盟，商讨如何应付在边境陈兵的大汉军队，并共推烧当羌的老羌王主持会议。 烧当羌的老羌王原本是烧当羌首领那离的弟弟，曾经一起跟着哥哥一起反抗大汉朝廷的残酷统治，顺帝永和五年，在那离被朝廷杀死后老羌王继承了首领之位，继续领导烧当羌对抗汉朝，在羌族部落间有着很高的威望，故此大家才会公推他出来主持会议。 会议在部落的大帐之内举行，诸位大小羌族的首领聚集之后还未等主持会议的老羌王开口，参狼羌的雅丹却抢先说道：“多年来，汉人一直欺辱我等，视我们羌族为猪狗。如今汉人的皇帝派大军前来，必是要将我等亡国灭种！我们这次不能坐以待毙。汉人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我等应该率先进攻，与汉军决一死战！” 雅丹本是羌王彻里吉的属下，在西园军夜袭彻里吉营地时侥幸逃生，回到参狼羌部落后因为原本的首领彻里吉被汉军俘虏，故被族人推为临时的首领，代表参狼羌参加会羌族的会盟。 此次随李傕郭汜的入侵中原，参狼羌出力最多，失败后损失也最大。不但国王当了人家的俘虏，部落的精壮也损失泰半，而更加担心的是作为入侵中原的羌军主力的他们会成为朝廷最先报复的对象。如今参狼羌已经实力大减，无法对抗朝廷，故此才着急鼓动其他诸羌与朝廷作战，替他们报仇。 雅丹的话引起了大帐中一些好战派的共鸣，诸羌王一时议论纷纷，直到老羌王摆手让大家安静一下，才结束了大帐内嘈杂的声音。 老羌王开口说道：“雅丹兄弟虽然讲的有些道理，不过汉人只是陈兵于边境，并没有马上向我等发动进攻，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也许我们与汉人之间还有所缓和之地。可若是我们贸然率先袭击汉军，恐怕彼此的结局也只有鱼死网破的不死不休了。不如我们先派使者去汉军的营地拜会，探听汉人的意图再做打算也不迟。” 对于老羌王的话，雅丹非常不满的说道：“老羌王此话差矣！汉人狡诈多变，谁知他们不马上进攻是藏着什么阴谋！我们羌人和汉人根本没有和谈的可能，别人不记得，老羌王难道也忘了迷吾羌王是怎么死的吗？” 雅丹的话再一次在大帐中引起了一阵诸羌王的交头接耳。羌王迷吾原本是烧当羌的一名首领，曾率羌族部众反叛朝廷，杀死了护羌校尉傅育。在章帝章和元年时，迷吾率部向朝廷投降。当时继任护羌校尉的张纡在临羌设宴款待迷吾等羌族降将，可却在席间下毒害死了迷吾，并割下他的头祭奠傅育。事先埋伏好的兵士也一拥而上将迷吾带来的八百羌豪尽数屠杀。因为张纡的背信弃义失去了羌族对朝廷的信任，从那以后羌乱越发严重，汉人与羌人之间的民族仇恨也越发深刻。 烧当羌因为此事和朝廷相攻了半个世纪之多，老羌王怎么会忘记此事？只是常年的战争下来，换回的只是族内轻壮的大量死亡和烧当羌的日益衰落。大汉帝国因为羌乱而逐渐衰败，而羌族何尝不是因为战争而饱受艰辛。 老羌王累了，他不想烧当羌的下一代仍然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而遭受摧残，在他心里希望羌人和汉人的恩怨最好能在他们这一代解决，不要再祸及子孙。 然而羌人与汉人之间的民族仇恨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雅丹的提议在羌族会盟里得到了很多羌族首领的支持，先零羌的首领伐同就站出来支持雅丹说道：“汉人都是没有信用之辈，我们跟汉人之间只能一战。我听说大汉朝廷此时已经非常虚弱，他们的皇帝年纪很小，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地方的州牧太守，一旦我们在此时击败了朝廷的军队，到时大汉必然分崩离析，我们羌人便可入住中原，将汉人的花花世界抢到手中！” 中原物产丰富，有机会入住中原可以说引起了帐中诸羌王的极大兴趣。大家从小声的交头接耳再一次变成了嘈杂的议论声，在雅丹和伐同的鼓动下，诸羌王越说越激动，有些人已经恨不得马上点齐兵马去抢夺汉人的金银珠宝。 这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大帐中响了起来：“那些想着去抢汉人江山的人都是蠢猪！” 年轻人的声音很大，吵吵着要进攻中原的诸羌王听到他的话后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同时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年轻人——老羌王的孙子——迷当小王子。 迷当丝毫不惧诸羌王的愤怒目光，款款而谈道：“汉人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齐全，将领更是足智多谋，身经百战。他们的皇帝虽然年幼，可我听说却是年少睿智，卓绝不凡。连董卓、李傕那样的名将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又有何能力将他打败呢？” 雅丹对着迷当冷笑着说道：“迷当小王子在中原被汉人打败，恐怕是因此吓破了胆吧？” 迷当对雅丹的讥讽毫不在意，反倒点头说道：“我是害怕。彻里吉大王乃是我们羌人中第一勇武之人，可还是兵败被俘；董卓势力之大，诸羌族素来害怕，最后却还是被朝廷软禁，全家被屠也无能为力；李傕郭汜的能力我们羌人向来敬服，可是起兵叛汉仅三月不到便兵败身死。试问诸位羌王何人的勇武、势力、能力超过这些人，又有何人能够对抗领兵前来的汉人大将皇甫嵩？” 迷当的一番话让帐中诸羌王都沉默了下来，尤其皇甫嵩长期在凉州平叛，在羌人中向来很有威名。诸羌王一想到领兵前来的是狠辣、威勇的皇甫嵩，各个又都面露恐惧之色。 迷当这时又趁机说道：“其实刚才伐同大王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汉人的内部不稳，所以不一定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和我们鱼死网破。我想我们与汉人之间不需要非得仇杀不解，也许这次会有其他的转机也未尝不能。” 伐同愤愤的反对道：“汉人屡次残害我们羌人的父母兄弟，这个仇我们绝对不会忘记！” 迷当冷冷的对伐同说道：“我的父母，是因为相争土地被先零羌杀死的。” 伐同一噎，面带羞愧的退到了旁边。 迷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幽幽的说道：“我们与汉人仇杀多年，彼此互有损伤，诸位有没有想过这种相互仇恨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在北方，匈奴人已经依附于汉人朝廷。朝廷开放了边市给他们，每年匈奴人都会用多余的牛羊去换来中原的丰富物产。而我们羌人也不比匈奴人差，像白马羌就盛产马匹牛羊，蜂蜜漆料，有很多商人想入羌地与我们交易，却因为战乱望而却步。如果我们能像匈奴人那样与朝廷互市，到时中原的物产我们也不是同样可以得到吗？” 诸羌中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伐同、雅丹那样好战，相当一部分人对迷当的话心里也是颇为认同，只是如今汉军兵临边境，不知汉军是何居心的他们也不敢轻易表态。 在一旁的老羌王看着侃侃而言的迷当，有种觉得自己的孙子终于长大的欣慰感。自从迷当被西园军打败逃回烧当羌后，并没有颓废自弃或者对大汉充满仇恨，相反却对大汉帝国与汉人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但阅读了很多汉人书籍，还自学了汉语汉字，这才有今天的真知灼见，在诸羌王面前出尽风头。 对迷当的话颇有些心动的白马羌的蛾遮塞大王，小心的问迷当道：“就算我们想依附汉人朝廷，可是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迷当说道：“既然诸位对朝廷用意不解，我愿意为使，去汉军那里探听汉人虚实。若是汉人准备对我们羌人不利，必然会将我杀死，到时诸位即可聚齐兵马与汉人决一死战。” 朝廷的态度不明，迷当竟然愿意为使前往探听虚实，诸羌王都对他报以敬佩的目光。 老羌王担心的看着迷当，后者却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眼神。老羌王想起了昨天晚上他爷孙二人商议朝廷陈兵边境之事，迷当早已定下亲去汉军那里探听虚实的决心和对他所说的那句话：“朝廷态度不明，诸羌相疑，为了不让我们羌人后世子孙仍受战事荼毒，我愿意只身前往以谈朝廷的用意。” 老羌王肯定的向迷当点了点头，接着对众人说道：“既然迷当愿意为大家探听朝廷虚实，我们就暂且等他的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老羌王在羌人中颇有威信，众人见他又愿意将唯一的孙子送到汉军那探听朝廷用意，诸羌王也无话可说，都只好同意了迷当的提议，按兵不动等待消息。 前往汉军营地的迷当也不愿意多带人马，只带了本族的十名勇士，奔向了陈兵于羌道的汉军军营。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