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见龙卸甲
深夜，万籁俱寂，天穹间一片幽静。 一队巡逻的黄巾士兵迈着并不十分整齐的脚步走到了一个山坡的树林旁。 领头的一名老兵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同时停了下来。 老兵揉了揉自己的腰，嘴里抱怨道：“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我这腰走这一会儿就不行了。人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老兵身后的一个人打趣他说道：“我看李大哥这是自找的。前几天路过那个村子，李大哥一个人就玩了三个娘们儿，其中还有一个是个大姑娘，我想插一手都被赶走了。身体不行，一个人还想吃独食。” 其他的士兵听到如此说顿时哄堂大笑，老兵恼怒的飞起一脚踢向打趣他的那人，嘴里骂道：“你个丑娃子，消遣起老子来了！” 那人早有准备，敏捷的跳开了。其他士兵更是笑得前仰后据。 老兵怕他们太过胡闹惹来渠帅惩罚，便低声喝令他们收声，继续巡逻。 一队人正要上路，老兵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士兵没有跟着队伍，而是怔怔的瞅着幽暗深邃的密林发呆。 “咋啦，小根子？”老兵冲他喊道。 “没啥。”这个叫小根子的士兵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跟上了队伍。 这队人离开树林边上后，小根子仍然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树林深处。不知为什么，那里总是给他一种很不好的危险感觉。 这队人离远之后，在离小根子所站的位置不足十步远的地方，一丛矮树突然动了几下，几个大汉的士兵钻了出来。 这些士兵都披着杂草，伏在矮树丛中，借着昏暗的夜色根本没人能看出他们藏在这里。 其中一个士兵望着小根子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的说：“刚才那人站了半天，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呢。吓得我弩弓都拉好，准备动手了。” “别瞎说，这种伪装术是我们伟大的太阳史侯殿下发明的，怎么会被人识破！”旁边一个什长模样，明显是他上司的人教训他道。 “哦。”士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然他还是有点不理解他的这位什长上司总是把史侯刘辩挂在嘴边，推崇的五体投地，但是常听习惯了，也觉得似是而非的也应该是这么回事。 “郭佰长，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老在这里藏着也不是回事啊。”士兵又向一个佰长模样的人问道。 这个被称为郭佰长的人瞪了他一眼，训道：“别抱怨，军纪怎么说的？一切行动听从号令。你现在去替我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各个什队不准轻举妄动，违者军法处置！” “诺！”士兵见郭佰长发怒，急忙领命，猫着腰跑向埋伏在别处的各个什队传达命令去了。 撵走了那个士兵，郭佰长焦躁的吸了一口气。他和他手底的这两百人都埋伏在树林边上快一天一宿了。黑山军的营地就近在咫尺，可他的顶头上司蒋奇却迟迟不发布进攻命令。 不光是手底的士兵着急，其实他自己内心也很烦躁。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那个什长，对他说道：“你去问问蒋校尉何时才能开始进攻。” “诺！”什长领命去了。 此时的蒋奇正在树林深处仔细的推敲着将要开始的战斗部署，为了隐蔽没有点火把，只是在他的内心处画了一幅现所在山坳里的地图，何处打埋伏，何处发起冲锋，每一个步骤都在脑海中不停演练。 这是他第一次领兵实战，说没有紧张感那是假的。不过事到如今也绝对不能退缩，在他身上有着刘辩的希望和嘱托。在他自己看来，既然刘辨以国士待他，他就必然要以国士报之。 本来他的最初任务是领兵征讨河内郡的黑山军作乱。想不到他刚领军进入河内，就传来了河内最大的黑山军头目杨凤被河内太守王匡招安的消息。 这个杨凤原本是黄巾军里的一方渠帅，起义失败后便转战河内等地。他当初加入黄巾军也是因为受不了地主豪强的土地兼并，觉得没活路了才铤而走险。 如今起义失败后，他也没了当初推翻朝廷的热忱。目光长远的他深知现在这样走一地抢一地的混日子不是长久之计，便动了投靠朝廷，谋个一官半职的想法。 而河内太守王匡正对郡内黑山军的侵扰头疼不已，也萌生了招降的想法，正好与高唱着“盼天王早招安，早招安，心方足。”的杨凤不谋而合。几番交涉后，杨凤就正式被朝廷招安。王匡的表章上去之后，灵帝还特意封杨凤为黑山校尉，让他节制黑山诸贼。说白了就是想让他出面招安更多的人，或者替朝廷收拾那些不愿接受招安的黑山军。抱着让他们狗咬狗的打算。 河内黑山军的大头目都投了降，其他小喽啰自然混不下去了。不是跟着接受了招安，就是退入了冀州境内。 是以，河内的黑山叛乱终于平灭了。 可是抱着实战练兵打算的蒋奇扑了个空，自然不会甘心。便打算以追击黑山残寇的名义深入了冀州。 河内太守王匡对他的想法表示了敬佩，但是对今后军事行动的粮草补给就表示了爱莫能助。毕竟自己辖内的黑山军已平，而冀州并不归其管辖，没理由支援粮草解决别人的问题。 蒋奇也理解王匡的行为，只是没有粮草根本无法支持作战。便向王匡商借了二十天的粮草，然后才带兵进入了赵郡。 赵郡、常山都是黑山军作乱的重灾区，大小多达几十伙，而且名目也五花八门。（如雷公、浮云等）蒋奇也听到了那个刘辩向他提起的张燕，此时他的老大张牛角刚刚挂了，他被推选为了所部黑山军的渠帅，手下能战之士多达两万人。 虽然蒋奇很想会一会这个张燕，但是一来有刘辩的告诫，二来自己手里只有这一千来人，实在经不起和两万人硬碰硬。所以只好忍下这个念头，在赵郡转悠了好几天后，最后终于选定了活动在永年县附近的左髭丈八为首的黑山军。 之所以选他们第一是因为蒋奇不喜欢他二人的怪名字，第二是此二人所属的兵马大概只有一千多人，与蒋奇的兵马旗鼓相当，很适合练军需要。而且左髭丈八的黑山军在赵郡恶名昭彰，基本上是遇村屠村，**掳掠无恶不作，不像张燕等人有时还会做些劫富济贫的勾当。 打探好左髭丈八的营地所在的一个山坳处，蒋奇便带着人悄悄的摸了过去。在营地外的一片树林内潜伏了下来，就等着天黑后冲他们发起进攻。 这一仗至关重要，如何打埋伏，如何发起冲锋，蒋奇都做过精细的推敲与布置。即使此时都布置妥当，在他脑海中仍不不断的演练进攻开始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及应对方法。 这时，属下郭文的什长跑过来询问何时开始进攻，蒋奇不耐烦的睁开眼，训道：“叫郭佰长等待军令，不可轻举妄动。若他受不了，我就把他叫回来换别人来发起冲锋！” 郭文是他在宫内做什长时的老兄弟，为人武艺高强，性格勇猛，很有一股不怕死的憨劲。所以蒋奇把他放在第一线，由他发起对黄巾军营地的冲锋。只是郭文性格比较急躁，虽然经过刘辨的长期教导有所收敛，不过蒋奇不时的还要以严令压迫，不然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事来。 正在吩咐面前的什长马上去向郭文传令的时候，树林外黄巾军的营地突然乱了起来。人声鼎沸，杀声不断。 蒋奇以为是郭文忍不住提前动手了，嚯的站了起来，正要向前赶过去，却看郭文迎面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吼道。 郭文一边喘着气一边气急败坏的说道：“有人冲进了黑山贼的营盘劫营，不是我们的人！现在那帮黑山贼都动起来了。” 蒋奇懵了。 “叫陈伟他们过来，一起去看看！” 蒋奇带着人来到二楼树林边上，就看到不远处的黑山军营地火光冲天，东北角乱成了一锅粥，很多黑山军士兵都从帐篷里跑出来向那里支援。 一支骑兵从西南角杀入了营地，具蒋奇观察人数好像并不是很多，大概只有不到五十人，但是作战却都十分彪悍，虽然被跑来的黑山军团团围住，可却左突右杀，无人敢近。一路直直的杀向中军大帐。 看来这只骑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奔袭中军大帐，斩杀黑山军首领，达到溃散余众的效果。这和当初蒋奇“斩首行动”的部署不谋而合，只是蒋奇人多，施展的更加完善和游刃有余罢了。 蒋奇同样也是先让郭文带麾下的二百人先冲入敌营中军，第一时间斩杀敌方首领。然后再大起四方之兵，鼓噪声势，陈伟、刘宇在西南、东南处带兵涌入，驱赶敌兵退至山坳北面的出口处，再由张雷马庆埋伏在那里的四百人的强弩弓箭给予绝命的射杀。 如果郭文第一时间没有杀死敌酋，那么也可以佯装败退至山坳北面，诱使敌军追击，再由埋伏的张雷马庆射杀。而陈伟、刘宇的军队则趁敌军追击郭文时攻入营地。 应该说这是一份很完美的计划，既有初期行动又有备用方案。只是想不到的是蒋奇的绞尽脑汁的部署却莫名其妙的被人横插了一杠子。 “怎么办，蒋大哥？”郭文看着杀声震天的对面军营焦躁的问道“要不要我带人上？” 还未及蒋奇回答，疑心比较重的陈伟则怀疑道：“这会不会有诈？” “看样子应该不可能！”蒋奇皱着眉摇头说道。 虽然气恼自己精心布置的战术化为泡影，不过蒋奇也明白此时自己必须冷静。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发现现在与自己最初的战术意图并没有多达出入，只是率先发起进攻的换成了别人，进攻时间也从自己计划的寅时左右提前到现在。 想到这他急忙下令道：“叫张雷马庆仍按原计划埋伏在山口，刘宇留在原地叫士兵点起所有火把，擂鼓造势，郭文陈伟你们三个带人跟我一起上。 简单的布置完后，蒋奇一马当先，带着郭文陈伟等人冲进了黑山军的营地。 那些黑山军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率先进来的那支骑兵的身上，未提防身后竟还有一支人马冲了过来，再加上周围山林间突然鼓声擂动，满山遍野火把通明，以为遇到了大股军队，顿时人心慌乱，一些胆小者立刻弃械投降，大部分向毫无动静的北面逃窜。 一位黑山军将领见部众溃散，急忙一边约束部队一边带着一百来人冲蒋奇他们迎了过来。 这位黑山将领身材异常高大，面目狰狞。只是左肩膀已有一道枪伤，血流如注，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见蒋奇等人迎面冲来，怒声吼道：“我乃黄巾大帅丈八，何方鼠辈敢来劫营？” 蒋奇见来的人是黑山贼首，根本不去回话，窥对方离自己较近，端起手弩就是一箭。 弩箭正好射进对方的眼中，丈八“啊”的一声惨叫，翻身落马。连骂蒋奇卑鄙无耻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与蒋奇发弩的同时，其他兵士也同样将手中的弩箭射出，丈八带来的那一百来人瞬时就被射倒了三四十人。其余受伤者无数，见首领已死，顿时四处逃散。 等蒋奇带人杀入营地中央时，先头的那一支骑兵也杀到了眼前。大部分贼兵都被赶到了北面山口，陈雷郭文带人尾随追击。但仍有部分杀红了眼的贼兵围住那支骑兵，高喊着为左髭渠帅报仇而死战不退。 临到近前蒋奇才看清那一支骑兵其实也只有二十几人，被一百多个杀红眼的贼兵团团围住却丝毫不惧。为首的一位白马银袍的年轻战将甚是雄俊，手里的一条长枪犹如出洞的毒蛇一样上下纷飞，周围的贼兵被蛇信般的枪尖掠过，如疾风折麦般纷纷倒下。 蒋奇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支只有二十来人的骑兵会如此彪悍了，原来是有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士。 北面的山口喊声开始响起，想来埋伏在那里的张雷马庆已经开始动手了。蒋奇下令配合那支骑兵将面前的这股残敌消灭，那支骑兵见来者的旗号是大汉的正规军队，更加的奋勇，很快在两边的夹击下将剩下的残敌歼灭。 战事稍平，两股军队会合到一处。蒋奇策马来到那位年轻战将的面前，看到那人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原本的白马银袍也侵满了斑驳的血迹。只是方正的脸庞上看不到激战后的情绪激动，只有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平静与肃杀。 这是一员虎将啊！蒋奇心里不由得赞叹。 在战马上一抱拳，蒋奇朗声问道：“在下乃大汉左校尉蒋奇，敢问壮士何名？” 白袍战将听到蒋奇原来是朝廷的左校尉，急忙了拱手施礼道：“草民常山赵云赵子龙！” 蒋奇虽然最初恼火这支骑兵搅乱了他的战术布置，但看到这支骑兵的首领竟是一员如此勇武的猛将，心下喜爱，早就把最初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好奇这个赵子龙为什么会袭击黑山军的营地，便开口询问道：“赵壮士为何夜袭黑山贼营？” 赵云见对方即是大汉正规军的首领，刚刚又配合自己歼灭的黑山贼寇。对蒋奇所闻自然不会推辞隐瞒，便将原因简要道来。 原来左髭丈八的黑山军原本在常山郡活动，几个月前流窜至真定县附近。虽然人少的他们不敢攻打县城，可却将周围的几个村庄劫掠了一遍。赵云所在的村子就是其中之一，很多村民都被黑山贼杀害，连赵云的哥哥也受了重伤。 外出回归的赵云见到家乡的满目苍夷自然怒不可遏，联络了几十名本村或外村的同样想要把仇雪恨的热血青年商议外出报仇。而此时赵郡的郡守也被左髭丈八等人的侵扰搞得头痛不已，决定出资购斩左髭丈八等人的人头。赵云等人便筹措了一些钱粮购买了马匹兵器。走出真定县四处寻找左髭丈八的黑山军 几个月来，他们一路一边追踪左髭丈八等人的踪迹，一边在赵云的训练下勤练武艺和马术。最终让他们在赵郡永年县的的这个山坳发现了左髭丈八的营盘，赵云利用自己骑兵的机动，定下了夜袭军营，擒杀贼首，溃散贼众的战术。于是便有了今晚的复仇行动。 蒋奇听完又不由得佩服赵云的胆识，仅凭几十人就去冲击一千人的营盘，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最后即使自己不插手，蒋奇也觉得赵云最后胜算也很大。 在蒋奇率军冲进来之前，黑山军已开始慌乱逃跑。只有部分死忠的贼寇还围住赵云等人。贼首左髭刚一照面就被赵云秒杀，另一贼首丈八也被其所伤，败退下来后让反倒让蒋奇捡了一个便宜。 天色微明之时，山坳里的杀戮之声已渐平息。驱赶到山口边上的黑山军果然被埋伏的张雷等人无情射杀。不过也不是所有人站在那里等着被射死，一小部分人见无法穿越山口，返身逃了回来，正好撞到了后面追击的陈伟郭文。 不过好在陈伟等人也不是嗜杀之辈，一句“投降不杀”使得剩下的那点贼兵都乖乖的放下兵刃自动投降。陈伟等人兵合一处，带着这群俘虏返回蒋奇身边复命。 最后清点人数，发现己方只有十余人轻伤，两人重伤的战损。而贼寇却有六百多人的阵亡和一百多人的被俘。其中被俘的人里就有那个新兵小根子。 这不得不说是刘辨和蒋奇最想要的结果，既达到了练兵目的，又没有很高的战损结果。 关于左髭丈八两人的处置，蒋奇也不想要什么功劳，便提议赵云将二人的人头都带回去请赏。可赵云却坚持左髭是他杀得，而丈八却是蒋奇杀得。功劳应该一人一半，他只带左髭的人头回去。 蒋奇感到一阵羞愧，丈八在遇到他之前就已被赵云刺成重伤，他只不过捡了一个现成便宜。可赵云仍然坚持一人一半的功劳，可见他的忠厚诚恳，高风亮节。 蒋奇对赵云甚是喜爱，便起了相邀之心，开口询问道：“赵壮士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如此居于草莽实在太可惜了。不知赵壮士可愿入我军中为国效力？” 赵云答道：“报效国家，自是我辈男儿生平夙愿。只是非云不愿追随校尉，而是家兄如今尚在病中无人照顾，况且今日一战，也有不少和我一起从常山出来的兄弟魂断外乡，云也要负责将他们运回家乡好好安葬。” 蒋奇见赵云坚持，也知强扭的瓜不甜，便说出了一个即将令他后悔不已的决定：“既如此，奇也不再强求。但有件事需赵壮士知晓，今后在奇的军中必定会有一个位置虚席以待，他日壮士若来相投，奇必会倒履相迎！” 赵云被蒋奇所说感动，眼圈湿润的说道：“承蒙不弃，云他日必来效力！” 两人依依惜别，赵云带人北上而去。蒋奇将所俘黑山军用绳拴在一起，浩浩荡荡的班师回京。 小根子也在俘虏之中，临走前正好看到地上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老兵李大哥的尸体。驻足哀叹了一口气，为了地上的李大哥也为了自己。接着被后面的看管推搡一下，只好继续向未知的命运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