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流汹涌
更深漏静夜幕深深,福州城南一处占地广阔五重五进的豪宅深处,左相陈宜中的书房内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原本在福建就颇具实力的闽东陈家,如今在家族出了一个位极人臣的丞相之后更是一跃而成福建豪门世家之首。 书房内的气氛阴沉,在朝廷已经决议继续南撤到琼州的消息传开后,闽地四大家都坐不住了。跟随朝廷南迁对这些本地豪族来说,就意味着放弃了家族几代人经营下来的一切要到琼州从头开始。而且更关键的是,大元朝步步进逼,而大宋朝廷一再后撤,已经让这些累世依附于大宋朝廷的豪族世家都已经对大宋失去了信心。 可是留下来的话,一旦朝廷南下蒙古人到来,自己家族这份产业还能不能保住,做了一辈子的大宋臣民,难道真的要转过来做鞑子鞭下的奴仆吗? 即不想跟随存亡难定的朝廷一路南逃,同样也不愿留下来再奉迎凶悍的蒙古人,在书房内三大家族的首脑在争议了半天后都陷入了沉默中。 眼看王家与郑家都不再开言,原本高居首座一语不发的陈宜中也只能缓缓劝解道:“朝廷南迁之议已定,本相也无能为力。自建炎南渡至今,我陈家子弟中进士及第出仕朝廷者逾百人,举人秀才者更是不知凡几,陈家累受大宋皇恩断然是要随朝廷南下了。纵然时局艰险,但只要朝廷能安抵琼州,背靠大海,以战舰隔绝元贼上岛之路,未尝没有重整旗鼓之机。且如今朝廷蒙难,正是吾辈报效之时,若是来年朝廷恢愎中原再度中兴,则我陈、王、郑三族也必将名传天下更上层楼了。” 虽说是三大家族的私下商议,可是以陈宜中朝廷左相之尊开口,王家与郑家不论有什么想法也都无法再明言了。 当面应下了左相的劝慰之言从陈府离开后,几乎垄断着闽地渔货与海盐经营的王家族长王海全却借故拉着造船世家郑家族长郑西坡到自己家中。 拉着郑西坡在自己的书房内坐定,王海全一脸沉重的开口道:“郑兄对陈相之意真没什么想法吗?我王家倒还好说,左右不过是晒些海盐,组织些渔货海鲜,真到了琼州想来也能生存。可郑家若是举族南迁,这福州城内外的三大造船工坊,数千的工匠都能随郑家一同南迁吗?这些可都是郑家数代艰辛才营建起来的祖宗基业啊,郑兄真能舍得下吗?” 能执掌豪族世家之辈,见微知著、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心思自不待言。听到王海全的话,在来路上早就心中数的郑西坡抬起头直视着这位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心中依然是犹豫难定。 “王兄之意,兄弟也能感受,毕竟故土难离,祖宗基业难舍。可若是不随朝廷南迁,等到蒙古人到来咱们这些宋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听闻如今大元朝颁令天下,将天下人等一分为四。蒙古人为一等,色目人为二等,原金国治下之民为三等,而我大宋百姓被其称之南蛮位列四等。以我王、郑两家累世积攒之财富,在蒙古人治下岂不是等于任人渔rou而毫无还手之力吗?” 听完郑西坡的担忧,王海全沉默了片刻,知道郑西坡虽说是闽北豪族出身,不论是人情事故还是手段都不缺乏,可是郑家在骨子里却仍然是一个匠人世家。几代人的心血传承下来,就连郑西坡自己也同样是一位技艺不凡的造船大匠。 所以郑家在闽地四大家里虽说是财富最少的,可也同样是最没有竞争和威胁的朋友。不管是谁,想出海就要买船,除了朝廷御用的南台船场外,闽地三大船场都是郑家的私产。 如今因为这份祖传的手艺,在四大家中看似最不起眼的郑家,却受到了各方最大的关注。暗暗捏着袖中的东西,想到郑西坡素来和善的性情和与自己的多年私交,王海全决定还是把一切和盘托出。 轻轻的将袖中的物事放在桌上,王海全双眼直视着郑西坡轻轻将东西推送到了郑西坡面前。看了一眼王海全略显怪异的表情,郑西坡低头打量着面前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块精致的绸布,而且绸布内还包有东西。 轻轻拉开绸布,一方精巧的铜制官印显露出来,诧异的拿起官印端详着印面,看到那“知福州府”的印面和与大宋朝廷截然不同的样式时,郑西坡已经满头大汗了。放下官印,再看到绸布上所书的那封大元朝廷的签押委任时,郑西坡霍然起身,忍不住抬手指着王海全大惊失色:“王兄,令公子刚被蒙古人害死不久,你怎么能暗投蒙古人!” 看到郑西坡惊慌失措,王海全微微一笑起身将郑西坡指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按下,“贤弟有所不知,原本我也以为长子清泉是在宜城知府的任上遭了蒙古人的毒手。可是几个月前,朝廷初抵福州时,为兄却突然接到一封小儿手书的密信。为兄悄悄赶赴宁波跑了一趟,这才知道,小儿不仅没死,反而已经归降了大元朝,如今已是大元朝的宁波知府了。而那一次,为兄还有幸得了大元左丞相伯颜大人接见。伯颜大人对咱们闽地四大家都极为关注,尤其是对贤弟的郑家尤为关注,特意委托为兄要多劝劝贤弟,万不可再陪着日落西山的宋人一条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