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一波未平
半个时辰过去。 绾婳见身边人久久没有动静，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绵长均匀，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坐直身子看向公子宸，只见他平躺在枝干上，手半搭在一旁的树枝上，双目紧闭，一副睡着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低声叫道：“喂！” 没有回应，绾婳又叫了一声，回答她的，仍是某人的睡颜。 她心中暗恼，正想一把摇醒他，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死，但是当她的手伸向公子宸的肩膀时，偏偏又在半道上堪堪停了下来。 “算了，看在你我如今同舟共济的份上，下不为例。” 二人便这样相靠到了黎明破晓之际，因为身子被公子宸的双手缠住，绾婳无法出去寻柴续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渐熄的火焰带走最后一丝温度，秋寒彻骨，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深呼了口气，所幸此时天即将大亮，他们时运不济，可总不至于会被活生生给冻死在这里。 墨黑的天际，泛起昏暗的云朵，林间的风声，也越来越热闹。 公子宸其实一早就醒了，只是不说话，也不动弹罢了，而绾婳却因半夜入眠，至今仍旧迟迟未醒。也不知道这样盯着这张脸有多久，绾婳忽然动了一下，惊得公子宸立刻回过神儿来，赶紧扶住她的肩膀。 好在她只是动了一下，并未翻身，一会儿之后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她睡得香甜，公子宸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缓缓收回揽着绾婳肩膀的手，转而将自己脚下的几根树枝用脚轻轻踩到她的身边，顿时密密的枝干交织成了一张网，就算她翻身也不会立刻翻下地去了。 背靠树干，脚踩枝条，他没再看身边的女子，而是弹下一片树叶，接了放到唇边，随着他薄唇的启合，一曲江南的民间小调悠然响起。 那小调讲的是一个叫阿牛的年轻男子为了寻找战乱期间失散的妻子，踏遍了大江南北，最终病卧他乡，在临死前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子，多年的辛酸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最后无憾离开人世的故事。 凄凉的曲声，无奈中渗合着渺茫的希望，但越是渺茫，却越是让人想拼命去抓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吹这江南小调，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吹这首小调，但却从他的音调中感到，他不快乐，而且孤单。 绾婳轻轻蹙了蹙眉，心像是变成了一口大钟，被人重重地一击。 这一瞬，曲声停下了，但很快，又再次响了起来。 他没有动弹，甚至眼角都不曾扫向她。 不知过了多久，绾婳睁开眼，入目的不是熟悉的素白帐顶，而是昏暗阴沉的天际，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很快，昨夜发生的事情一幕幕被记起，没想到她才调侃了对方一回，这么快就自己打起脸来… 绾婳猛地坐直身子，看到身下层层叠叠的枝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她就在这个地方睡了一个晚上！真有她的！没摔死她还真是万幸！ 心有余悸之时，绾婳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自己所睡的地方，身边的树枝似乎特别多，顺着这些枝条看过去，一双长腿踩在枝条连接另一主干的地方，那张吊儿郎当的俊脸此时正直直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公子宸，这都是他做的？ 那方才的调子，到底是现实，抑或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你......”绾婳刚要开口，谁知低沉的声音却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如常的肆意，只是听起来略显得有些急，“我在等日出。” 日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际灰蒙蒙的一片，哪里有什么日出可看。 绾婳原本还想和他道一句谢来着，转眸却发现公子宸根本懒得看她一眼，仿佛刻意回避她一般，她心中不解，好在也并未多做强求。 她伸了伸腰，笑道：“那我不打扰你观赏‘日出’了。” 睡够了，绾婳的身手明显比昨晚的时候要敏捷上许多，她缓缓站起身，也不管他理不理她，只是对着公子宸的背影笑道：“谢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公子宸见她走远，这才缓缓低头看去，那抹灵活的身影已经到了树下，朝着与昨日相反的方向跑去，清瘦的身影极快地消失在树林里。 其实公子宸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陪她枯坐一夜，他一点也不想看什么日出，但是现在，却是不得不等着，因为他，走不动。 他艰难地挪动着两只僵硬的脚，这样踩一个晚上，脚已经麻了。 “你怎么没有跟上来？”绾婳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盯着他看。 感觉到绾婳下意识的动作，公子宸抬头，正巧对上望着她也正望下来的黑眸，唇角微牵，突然笑了起来：“我想看你会不会回来。” 绾婳愣了愣，暗淡的天色下，公子宸的脸甚至有一大半都被掩埋在了阴影里，泛着寒光的银质面具此时看上去也少了往日里的咄咄逼人，没有了那可恶至极的阴谋与算计，她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里的那种无助与脆弱，如同所有讨厌寒夜的孩子一般。 “好了，先起来再说。”手掌被地上尖锐的枯枝磕得生疼，绾婳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拍了拍手掌，站起身，转而抬头看了灰蒙蒙的天空一眼，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才朝他伸手道。 公子宸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将休息过的痕迹全部抹除后，也站起了身，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几步便走在了前头。 依着公子宸对迷魂林的记忆，二人寻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一路上，高陵背丘，依山绝谷，虽极为凶险，却巧妙地避开了大部分关卡。 阴山潮湿晦暗，林中更是氤氲不明，夜露沾在脸颊上，寒气森森，就连简单的呼吸也如同片片冰刃汹涌入腹，那股彻骨的冰寒叫人不由得望而却步，绾婳直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银牙紧咬，直打着冷颤。 公子宸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便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察觉到绾婳的抗拒，搭在她腰间的手便如同鹰爪一般收拢，疼得她握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