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鳖已入瓮
末了想到什么,她又搁了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师父,我也算将您老伺候得称心遂意,这下你总该告诉我之后的打算了吧?” 白居岐扫了她一眼,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凤眸微睐道:“你派人盯着,就是怕他有动静,他没动静,你反而不安心了?” 知他性子,绾婳也不恼,只哼笑道:“你若打算一直隐瞒,我也没有法子,就怕师父你暗地里使些手段,我倒是没什么,可他们都不是聪明人,若是你折腾过了头,叫人全吓跑了,我该找谁讨说法去?” 说着又想怎么没看着那主动请缨,负责每日跟踪监视那尊霉神一举一动的魏缭、黑风两人,她蹙了蹙眉,只道多半又是在哪里躺着了,便偏首命人带了家伙去抬回来,省得叫那黑暗中出没的匪徒给吃了。 原为避人耳目,这酒楼或者花楼都是不二之选,偏偏这人总嫌这嫌那的,说什么风尘之所侮辱了他的身份,酒楼又太过嘈杂,他每日里都需要运功调息,因此每每议事,他死活非得要往密道里去不可。 过上好几个时辰才出来,她虽与他同住一处,见面机会却也不多,虽然一直相安无事,可如此长久下去,也实在不是个办法,她要在短时间内提高武艺,那怎么着也总得揣摩出他的心思行迹来吧,想到这里,绾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父,那烽火令你可曾亲眼见过?” 白居岐闻言眸色微动,不答反问道:“见倒是见过,为何这么问?” 这问虽是问,那表情,却已是了然于心的。 绾婳气定神凝,只说道:“没什么,就想随便问问。” “是谁这么倒霉,又被你这鬼丫头给盯上了?”白居岐叹了口气。 绾婳挑了挑眉,低哼一笑,镇定道:“我说随便问问就是随便问问,若是不信,那软骨散你也甭要了,我现在就把它丢掉,省得碍眼。” 说罢她正欲起身,却被白居岐于桌上按住了手,半点挣扎不得,又见他将脸靠近,烛光映在其乌黑瞳眸中,烧得艳烈,冷得锐寒。 “乖徒儿你又何必与为师计较?”白居岐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绾婳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问道:“这次主动在这里现身,以师父你的性子,该不会只是为了和徒儿我聊天叙旧的吧?” “难道为师不能单纯地找小徒弟你叙旧聊天么?”白居岐低叹一声,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做出这番伤心的弧度来,叫绾婳看着,心都要跟着疼了,意外地,她竟忽略掉了他那半边冰冰冷冷的银质面具。 “别,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叙旧,找上官孑去,他不也是你徒弟?”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小小年纪竟也懂得这个了?”白居岐说着,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蛋,“你这鬼丫头,倒是越长大越不知害臊了。” 绾婳头顶掉下几根黑线,这回却躲得及时,没有被他捏中。 看着白居岐那顿住的手指,她道:“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闻言,白居岐温和的眼眸突然毫无征兆地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量,周围轻松的气氛也随着他的心情变化而变化压抑。 “师父,你可要想好了,这软骨散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做徒弟的,与自己的师父也要这般计较?”白居岐挑眉问道。 绾婳嗤了一声,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眸底神色如常,不以为惧,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这才淡淡说道:“我若是不计较,两年前怕就这么死了也没人知道。徒儿这一条命,加上这软骨散,师父,是你赚了。” “成交。”白居岐尴尬地笑笑,点头应了一句,又补充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何况,你不也因祸得福,结识了神医玉无垠?” “少来。诺,口说无凭,你若真有心,那就把这个签了。”绾婳瞪了他一眼,话音方落,桌面上顿时多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契约”。 “你这天杀的鬼丫头,倒是半点也不愿吃亏!”白居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低低叹了一口气,咬破手指,按了上去。 绾婳才将纸折好放入袖中,前院便又迎来了一批客人。 之所以吸引到她的注意力,是因为这批人与寻常人有些不一般,他们才刚踏入客栈大门,就不可避免地引了客人们的阵阵瞩目,店伙计迎过去,只见前头压阵的取下斗笠,却是一个白发苍苍、长须厉眉的老头,身后跟着八个手下,抬着一口箱子,看着倒像是走镖之人。 一行人全是黑衣劲装打扮,前襟锦绣特意缀了金线,绣着繁复的花样,非龙非蛟亦非鱼,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蚯蚓,看着怪觉渗人。 当伙计的忙不迭意思性地问候了几句,才一抬头,便又愈发觉得那老头精神矍铄,言行举止间,气度不凡,几个手下看着也是气势逼人,且脸上都跟冰封泥塑似的没有表情,只围绕着那口箱子直挺挺站着,防了个严丝不漏,他不禁想,这里头肯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来了。”白居岐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眸底含笑。 绾婳顺着他的目光着眼一瞧,顿时皱了皱眉,还没问话,周围的人却似乎已经知意,低声议论道:“我说,这些人不会是清风镖局的吧,前不久便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清风镖局近日要护一趟镖出城。” “我们半路遇了贼人,拖延了时间,没赶上宿头,想来投栈歇息一晚。”那客人话音方落,为首的老头果然几步到了掌柜的面前说道。 那掌柜见这老头态度极好,不禁心下稍安,末了对那店伙计一顿眼色示意,见他蠢得看不懂,不禁喝道:“你还杵着做什么,快带路。” 无奈那伙计没什么眼力,掌柜只得甩手将手中的算盘扔给了他,再回首时,伙计才走到那行镖的老头跟前,拱手作揖道:“随我来。” 绾婳见无戏可看,不禁回头,疑惑地瞧了白居岐一眼。 “别急。”白居岐却仍一副“你等着看就是”的表情,不愿透露。 眼中狐疑更甚,蓦地耳边传来一阵咒骂摔碗声,绾婳挑了挑眉,诧异地回头,却是堂内一名大汉摔了一地羊rou面,似是极为愤怒,他破口大骂道:“娘的,当老子的刀是吃素的么,竟敢给我吃白rou!” 掌柜的见势不好,连忙冲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老头一行人上去,自己则急忙迎了过去:“客官,这真是牛rou面,不是什么白rou。” “你的意思是老子故意找事儿了,放你娘的臭屁!”那大汉怒目一睁,实在蛮横,手一挥就把掌柜的打翻在地,随即便扬声臭骂起来。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不堪入耳,掌柜的不过是想劝和,却平白无故地挨了打,他当然想据理力争,可他一个糟老头子,又实在有心无力。 绾婳蹙了蹙眉,看了掌柜的一眼,眼神一凛,当下飞身过去,转手抽了那老头腰间的一把大刀,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不过眨眼的工夫,只见她已一足踏住大汉坐着的凳沿,一足则高高抬起,狠狠地卡住了脖子,椅子霎时倾斜,仅以后腿两点着地,整一个千斤重坠! 众人见状顿时吃惊不已,纷纷叹道:“居然没倒!” 那大汉脖子筋骨被她缚得嘎嘎作响,又被大刀架住要害,动弹不得,只得瞪了掌柜的一眼,“你们这黑店……给人吃白rou,还敢……” “放屁!”绾婳闻言猛地用劲,顿时便叫他再也发不出来一个字。 “要知道这是不是白rou,容易,我从你身上割几斤rou,拿去煮了,你再来吃吃看味道是不是一样,若真是一样,我再向你赔罪不迟!” 绾婳将这狠话一撂,那大汉身便下意识地僵了僵,还未来得及作声,一旁的白居岐反倒开了腔,“这倒是个好主意,为师予你个方便。” 说罢,只见他袖下翻掌一动,两指轻弹,绾婳便觉刀身一震,霎时那大汉两只耳朵便被削落,鲜血喷涌,大汉吃痛地呜嚎,绾婳却只嫌血污了衣裳,旋身落地,瞪他一眼,“要你多事,敢情伤全好了?” “你这丫头,未免恩将仇报。”白居岐一咬牙,只暗叹她这一句,便是故意透露他负伤的消息,想诱使那些与大汉同桌的人来对付他。 然而,就算明知她是故意的,他也没法子,谁让他先算计了她呢? 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一阵大笑,闻声看去,霎时伴随春风般的声音破门而入,“你这丫头,好些日子不见,怎的还是这般暴脾气!” “叶三生,我可是看在你是第一厨的份儿上才帮的忙,少添乱!” “小心!”绾婳闻言大惊,随即足下一动,猛将一张木凳踢得直冲着身后飞去,另一大汉当即伸手向背,大刀一握,木凳轰然粉碎。 碎屑漫漫中,绾婳定定站在原地,凌厉的视线扫过他身后一众悍匪,目光凛然,“你领着这些个肮脏渣滓,就是要来跟我讨个没趣?” “没趣要讨,有趣也要讨,老子今晚就是吃定你这只小野猫了!” 那大汉张口龇牙,直冲她一顿挤眉弄眼,见绾婳并非怕事儿的主,想来想去,索性厚颜到底,话音未落,却闻白居岐漫不经心道:“这野猫叫春,不都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怎的这会儿就扰人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