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困魇
林中匆匆脚步声,是杂乱无章的曲子谱,听着乱耳,扰人心烦。【】 薛礼霜心里一线还牵扯着一生死未卜的人,迷了路正是烦恼,如今又有怪人以杀气包围他。他浑身真气正凝,这么更被一打扰,寒剑般的气息淡漠冷振。 听寒夜风林萧索,望抬头明月孤零,连绵林中没有过多打斗的声响。薛礼霜只是怒视周遭一圈,再而接着奋力向自己的前方跑去,接着,几声参差的倒地声在林中折腾出不大的动静。 天太黑了,地也是黑的,天地相连,黑林若是于天,也若是于地。薛礼霜跑得有些头晕,他仿佛已经不知道,他是在地上寻找,还是在天上寻找,更或者是在一个非天非地的梦中寻找。寻找那个于一片广川中,藏于一隐匿之地的人。 他知道那隐匿之地,然而他却无可奈何。 三十余年来,他从未如此慌乱过。 他的手在抖,连剑也握不住,还好他此时并未握剑。 他的脚也在抖,连步伐都是不稳的,还好此时是下坡路,他的步伐不需要太稳。 可是他的心也安静不下来,跌宕起伏,感觉到了好几波的杀气,均用不同力道的反击将一行暗杀他的人击退,却是轻重不分。 穆正良先于何处,他不敢妄想。生怕是想多了,事情,便是会成真,而穆正良或许常作的出格事情,也会成真。 道路漫漫上,黑夜冷冷寂,薛礼霜独自前行连绵。 穆正良正在连绵山某处,他没死,亦没有伤残,他伫立在一潭红色的幽暗花钱,手展开着常带的扇子,在看不见扇面的黑暗里,闭着眸子用手轻地摸索扇脚处灵笔而写的“和安”二字。 这二字是当年扇成后薛礼霜所写的,而穆正良此时心中想的,也正是薛礼霜。 脑海里尽是扇处成时,薛礼霜手吊着自己制的扇坠子在他眼前摇晃,红石琥珀,紫丝牵绒。那琥珀成红叶状,正是秋季游荡于风的舒心状,更衬的人几番洒脱豪气。 穆正良当时面色冷淡地拒绝了薛礼霜的赠礼,只因他生性寡淡,不喜大红之色。那时候,薛礼霜颇感无奈,只得细心,执一高品毫比,于扇面轻镌和安二字。 如今算下来,这和安同这白扇,陪伴了穆正良算是有十余个年头了,到底是十又余几?穆正良算不清。只知年少的潇洒笑容早已不见,换来的,是表明充盈,实则是于充盈后荒败的寥寥颓败之感。 挣扎许年后,心算这最后一份愧疚都是真实的收好了,穆正良深吸一口气,指腹用力,搁置在在面前犹豫许久的折扇喀拉一声,扇骨崩断,扇面成扯飞纸屑,恰有一道裂缝从和安二字中劈裂开,断了和,亦断了安。 面前大片红色花海摇摇,月从隐秘云海中出了,穆正良扔开扇骨抬头,正瞧见月下如血的暗色红海。那不是蔷薇,那是彼岸花。 穆正良闭眸轻哼一声,一只脚正要迈出,身后突然是一手强劲的力道。那力道莽足了劲拽他,却是带着些虚弱之感,是欲要挽留,却无力回天的悲哀。 “武老。” 穆正良在叹息,他身后的老人也在叹息。 “半途遇伏,我同薛大夫,是走散了。” 调子平平,失了武老一贯的活泼威武。穆正良一听,听武老提到他名字,心里苦味泛滥。 “武老是来劝我的” “不是。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 “武老不识这路,既然走散,那武老,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气息。” “气息?” “死亡的气息。” 穆正良抿抿唇,面色苍白不语。武老好不容易地静心下来,沉重道。 “三年前,我于这连绵山中救下小公子,逃遁途中迷路进一片草丛树林。那时我便感觉不对,那处地,毫无生灵气息却有着鲜活的植物生长。然而鲜活只在表面,越是朝里走,越是有枯败之景。后,三年来,不断于连绵山中穿梭,我再也没发现那地,于是,我便在猜想,那处,便是你心中梦魇。” 武老冷眸过彼岸花海:“于此处,你亲手废了穆九天,断了与穆家的关系。穆家之名,可曾是你最为看重的东西。” 穆正良口气尖利:“我后悔,没亲手杀了他,最终,还是让穆家毁于他只手。” 武老锤空气反驳:“不,你后悔,你差点杀了他。白花落是穆九天挚友,你,不希望他去复仇,但更不愿的,是斩断与亲兄弟之间的线。” “武老,别说了。”穆正良扶额长叹,“你是要激怒我。” 穆正良这么道了,武老还是滔滔不绝,是生怕这穆正良不动怒,把所有底子都掏出来说了,是把穆正良这个整个人都说得清清楚楚:“六年前,你阻挡穆九天的计划,差点害死了他,却也真是害死了穆家的几人。穆九天为报仇,被蒙蔽心灵在先,你觉他应有报应,但无辜的人却是万万死不得,所以你愧疚。” 穆正良狠闭上眼,整个人连呼吸都开始不自在。 “你还有更愧疚的,便是薛礼霜救了本是死人的你。而你,却恩将仇报。三年前,与卫詹勾结,将薛礼霜的情报卖给了卫詹,你要助卫詹那小人夺得流汯剑,而你自己,却什么也不从卫詹那处求。” 三年前初春,青木小镇的和谐还在穆正良的脑海显映。那时春絮翩飞,那在他脑中熟悉不过的弄玉茶楼同往常一般清丽地出现在他面前,古韵而雅致。以前的他去弄玉时,都是为了聆听某人箫音,而三年前的那一次,却为不是。 黑袍黑衣,在纠结了许久后,他缓步踏入弄玉,抛给对面那个蓝衣公子哥几句决绝的话,心里追悔莫及。武老说得对,他在愧疚,他是太愧疚了,才回去将赵小公子拖出狼圈,就是因为太愧疚了,他这个隐世之人,这一次又是毅然地c手江湖之事。 如今他该做的一切都罢了,他心中的一切都了了,是时候归寂了。 “武老……”穆正良声音飘渺,“若一句对不住,对我而言,或而太过于矫情……” 扇面碎屑正吻在穆正良的脚边,穆正良低头看着,眼角凄凉。寒光点在他黯淡的眸子上,似同藏于眼眸之中强忍不落的泪。 “良……” 又一男子的声音从后而至,听上去是带着急促喘息。 穆正良蹙眉加快步伐向前走,脚尖还没触上那一海彼岸花,身后的男人就一把拽住他。 凝气做利刃,穆正良早知道会如此,真气迸发出来。那气比扇锋还要利,拽穆正良的那人手明显受到了刺激往回缩,却只缩了一半,又毫不犹豫地伸过去将他整个人拉回。 做利刃的戾气不减,薛礼霜咬着牙将穆正良整个人拖回,死死地压在山壁上。两眸狰狞着盯着穆正良的脸,惨淡月光下,那比月色还为的面庞是暗夜中一张微亮的白纸。 “听好了,你不能死。” 薛礼霜咬牙切齿,那神情,已经恨不得将穆正良整个人给吼醒。 “你答应过我。” 穆正良冷笑浮上面庞:“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活够了,三年前就已经告诉过你。” 薛礼霜肩膀在寒夜中一斜,他瞧着穆正良那张摆着生无可恋架势的面庞怒不可遏。“咚”一拳,他对着穆正良狠揍了过去。 “揍得好!”穆正良“咚”一声狠摔在了地上,嘴角是溢出了血。他抬起他的白袖子狠擦着嘴角的血迹。明明是疼痛难耐,他却不由得拍手叫好:“我一直是醒的,你再一次揍醒了我,然而你却揍不醒你自己。” “我自己”薛礼霜拧住穆正良的衣领子,大声吼道,“数年前回乡的梦我已经做完了,我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你,你却逃不出你自己的梦魇。而那梦魇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丁大点p事!” 穆正良少见地微笑着,他推着薛礼霜,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小声点,若是引来了那群追杀的人,那便是不好的了。” 薛礼霜面孔凑得更紧,那双燃烧出怒火的眸几乎是要贴到了穆正良眼睛里:“你不会死的,你要活下去。” “梦魇,梦魇到底为何物呢梦魇,不过为苦痛的过去罢了。”穆正良的眼里还是晶莹晃动,然而他知道,那绝对不是眼泪,“放开我,让我进这花海,我不过,只想做一个美妙的梦罢了。” 梦魇,人心之噩也,乃人心不正而出。梦魇,让贞长老因嫉妒之情狠心残杀白花落;梦魇,让穆九天不顾生奋力杀死挚友仇人;梦魇,让他穆正良一次又一次走错路,让本该赴向死亡的他还徘徊在生死河的入口,而梦魇,更是让他面前的这个人…… 胸口暖气肆意,穆正良本是冰凉的手开始渐渐暖和了起来,力气也是渐渐充足了。抬眸看见的,正是薛礼霜凝气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体内。 “你不能死,要死,你先杀了我。”薛礼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冷酷。 穆正良撇过头淡道:“住手,不然这样,你真是要活不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