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石头
“随波逐流的船,和坚韧厚重的石头,这就是荀子对李斯和韩非的评价?” 三月中旬,李斯的死讯传来,黑夫是且喜且叹的,又听李斯的师弟张苍起这段李、韩的恩怨往事,黑夫不由感慨良多,作为老师,荀卿确实眼光独到,只可惜他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黑夫未能一会。 “要是我也能拜他为师就好了。”不知为何,黑夫忽然冒出了这种想法,久久在脑中萦绕不去,仿佛是前世未尽的夙愿…… 总之,李斯成了又一个去见老师的徒弟,他与韩非的胜负黑夫不能简单评价,但至少至今,荀学是在意识形态方面,取得了全面胜利的。 很难将荀学归类到儒、法,因为荀子本就是将诸子百家之学融会贯通的,虽然尊孔子崇尚礼,却又常言法度,希望礼法兼用,此外还杂采黄老等学,可谓全才。 所以他教出来的弟子也多样性丰富,有李斯、韩非的典型法家,一个专注实践,一个专注理论。又有专精于《诗》《书》《礼》《乐》的儒家浮丘伯、毛亨、公孙尼子。 额,还有张苍这……数学家?自然科学家?除了数学和文历法、管乐外,不管礼法,甚至是希腊语,啥都会一点的“集大成者”。 而黑夫听陆贾,他曾在楚国聆听过浮丘伯讲学,大秦奉常也算荀学的再传弟子了。 这么一算,秦始皇、黑夫两朝,都有荀学弟子掌握实权,或深深影响意识形态,这就很恐怖了。 儒家有一种圣饶“道统”之:“由尧舜至于汤,由汤至于文王,由文王至于孔子,各五百有余岁,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这话的是孟子,其隐然以继承孔子自任,但孟子之学局限于齐鲁,对下的影响,已经远不如他的后生荀子,至于自诩孔学正统的孔家,唯一一个混出头的弟子叔孙通,黑夫虽然用他,但对其政见,却是不以为然的。 道统之争暂且按下不提,李斯这个自己选择出局保家族富贵的老仓鼠死去,对政权而言,毫无影响,现在整个咸阳在高速运转,春耕已结束,大规模征兵正在开始,黑夫要征十万有过灭六国或内战经历的老卒,率领他们东出! 而朝中,武有陶、季婴镇守,文有萧何、张苍,足以稳住后方,而所谓的“右丞相”常頞,在关中并无基础,远离蜀郡,他只能选择合作,翻不起大浪。 但张苍也表示了一个担心,因为黑夫的百官体系里,还差最后一块基石。 “如今百官皆备,唯独御史大夫空缺,该由谁来担任?” 御史大夫除了负责监察百官,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起草诏命文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职能,那就是立法权。 既然如此重要,张苍以为,还是早定为好。 黑夫却道:“朝中并无合适人选,这位置,只能暂时空着,由乐任御史中丞。” “御史大夫,我要将此位留给一个人,至少,我希望能留给他。” “和韩非一样,不……” 黑夫笑了笑: “一颗比韩非还刚硬的石头!” “一个真正的‘秦吏’!” …… 咸阳以西三千多里外,是秦朝通往西域的大门,玉门关。 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尽管条件尚无后世那么恶劣,草原上有些野羚在迁徙,但中原的春风的确尚未吹拂到此,空气干燥而微冷,扼断丝路的关城不大,加上周围的障塞烽燧,仅能入驻五百人,还得靠狩猎补充伙食,根本无法提供上万饶食物。 唯独玉门以东百余里的敦煌,作为秦朝最靠西的邑,屯有不少军粮,勉强可供大军充饥。 密密麻麻的脚印离开玉门,从草原、戈壁上经过,抵达四方开阔的敦煌,他们是昔日远征大夏的西征军,此刻已将破烂的帐篷扎的敦煌城周围。 一年多前,在通往大夏的葱岭谷口,李信做出了决断,愿追随他的人过谷,迈向未知的世界,而想回家的人,则由几个都尉、司马及军正带回。 一万五千人开始了艰难的东归之旅,这一路上,对他们最大的考验不是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干渴、饥饿和越来越低落的士气。 众人从西域极西的山谷折返,又经过疏勒、龟兹、车师等一系列邦,一点点挪回来。 没错,只能用挪,五千里路,走了一年零五个月! 一路上除了对北道诸城邦残酷的战斗——因秦卒劫掠粮食引发的战斗,西征军还不断遭到严寒和瘟疫的袭击,由于战斗伤亡、疾病困扰、饥饿袭击,军队大量减员,有人对能否返回中原丧失了信心。 当他们步入敦煌,比起来时,已经少了三分之一,沿途折损了一些,因为疾病、畏惧路途遥远心生悔意,留在龟兹、车师了一些,那数千人成了中原在西域的第一批拓殖者。 对回到敦煌的人而言,前途也不是那么乐观,因为他们才抵达,就听过中原传来的消息:关于内战,关于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