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落魄书生
天色虽然还早,但军粮城已经十分热闹,落脚在此的多是抛家弃业的穷人,长陵苦寒,谋生不易,有手艺的,有本钱的就在城中做点小买卖,没钱有力气的做点短工,什么都没有的只好把身上的钱一个掰成八个,苦苦地煎熬着。 徐文胜和他的母亲就属于这后一类,没钱没手艺也没有力气,靠着一点积蓄辛苦度日。 文胜娘此刻正坐在自家门口用一堆麻布片缝补一件衣裳,李默救了她的儿子,天高地厚的大恩不能不报,但她一贫如洗,不知如何回报。倒是姜鸢提醒了她,李默身上只有件黑的看不清颜色的麻布片,这“衣裳”盛夏用来遮羞尚可,到了秋冬可就难熬了,姜鸢建议文胜娘用破布片给李默做件秋衣,不费什么,却足见情谊。 于是文胜娘翻出家中所有不穿的衣裳,绞碎了,东一块西一块,给李默拼凑出一件冬衣。衣裳是做出来了,看着也挺不错,若是普通人家穿也就穿了,但李默是她家恩人,这样的东西报答恩人只怕让人笑话,她正琢磨着是不是找人染个色,看起来也像那么回事,没想到姜鸢突然就把人带了过来,倒打了她个冷不防。 她一时又紧张又羞愧,李默救了她的独子徐文胜,她心怀感激,愿意倾其所有来报答他,但她实在也没办法,她有儿子要养,还要完成丈夫临终前的遗愿,供养儿子读书进仕,她是有一些积蓄,但这是她母子的活命钱,她已经老迈不能劳作,徐文胜手无缚鸡之力又要读书,母子俩就指着这点积蓄过日子,那可是万万动不得分毫的。 没钱的难处李默能够体会,姜鸢已经把徐文胜母子的境况跟他说了,他此番过来并非是为了施恩求报,只是恰好路过顺道拜望。 不过见文胜娘如此紧张,李默也只好把话挑明了说:“我李默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出手相助只因路见不平,相信换作文胜兄弟也会这么做的。” “那是,那是,要是换做我们融儿一定也会这么做的。”文胜娘听出了弦外之音,欣喜若狂。却又生出一丝歉疚,连忙让开条凳让李默坐,李默不想在此多打搅,说声要走,文胜娘哪里肯让,两个人正拉拉扯扯间,忽然就听得屋内有人大喊:“吵什么吵,烦不烦,还要不要人家读书了。” 三个人顿时哑然无声,文胜娘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手足无措,十分尴尬。李默透过窗棂看去,只见徐文胜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阴着脸在读。 这个世界的文教事业极端落后,读书绝对是件奢侈的事,因此能读得起书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样一座破败的军粮城,这样一群落魄逃亡之人,这样一位读书人,李默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姜鸢轻轻地拽了一下李默,李默会意,赶忙向文胜娘告辞,二人离开军粮城,向外面走去。军粮城位于长陵城东南,按时下流行的风水理论来说,一城之中“北尊南贱,西贵东富”,长陵城内以中大街为界限分作南北城,以棋盘街为线分为东西城,四大城区中西北城最为尊贵,东北城区次之,其次西南,最次的是东南。 位于东南城区的军粮城的四周都是穷人聚居区,街道狭窄,房屋破旧,满目的颓败。 “你别介意,徐伯曾做过洪州督军府的参谋官,深得督军倚重,他学问很好,可惜科举坎坷,一辈子未能有所进取。他因此郁郁寡欢,四十岁不到就撒手人寰。临终时他嘱咐婶子一定要让文胜走科举正途,博一个正经出身,光耀门楣。可惜,徐伯一走徐家就败落了,家产被族人侵吞,母子俩只好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家贫请不起先生,读来读去,总读不到点子上,如今都十七八岁的人了,书读不成,又不会别的营生,婶子身子骨日渐老迈,这将来的日子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姜鸢说到这心情有些沉重,眼眸里闪着泪花。 李默想这姑娘不仅心善,而且爱管闲事,人家母子还没觉着怎样,倒把她愁出泪来。 他又瞅了眼房中苦读的徐文胜,心里想望子成龙这没错,只是这样的家世指着儿子走科举之道出人头地未免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有名师教导,没有名师引荐,没有家族的人脉和财力支持,想出人头地,谈何容易?这位徐伯临死前轻飘飘一句话,着实是把老婆孩子坑惨了。人有骨气,要强,这没错,但更应懂得量力而行,否则只会给自己和别人平添许多烦恼。 这话此刻还不能跟文胜娘说,她一生的辛苦就是为了儿子能出人头地,儿子是她唯一的寄托,若是突然告诉她这些年的努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不定她会生出什么可怕的念头来呢。 “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李默晃了下膀子,却还是把心里所想的跟姜鸢说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寡言无趣,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愿意把心里话说给姜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