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就是精英(4)
邵承志沉吟了一下,慢慢说:“我中学是在县一中读的,那是全县最好的一个中学,但是升学率还是很差。我们中学有6个班,其中只有两个尖子班,文理各一个,但是即使是尖子班,还是有将近半数的同学没有机会升入大学。” “那个女孩跟我同班,就坐我前面。那时小县城晚上经常停电,大家课桌里都备了蜡烛,一停电,就人人在书前面点一支蜡烛。我每次一抬头就看见烛光透过她的长发——所以我有长发情结。” “那时我们那肯让女儿读到高中的人家很少很少,女孩读理科的更少。理科尖子班有60个人,女生只有9个,个位数。” “她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女孩,当然,你可能会觉得她土,但是她确实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她皮肤白皙,笑起来有酒窝,很甜。她衣着也很漂亮很整洁,她爸是县粮食局的,家里孩子很少,就一个哥哥,这在我们那很少见的,我们那农村一般都是兄弟姐妹7-8个。”邵承志笑笑,“总之,她是全年级男生爱慕的对象。我坐她后面,经常能看见男生们偷偷摸摸给她递小纸条,她打开扫一眼,就撕碎了扔废纸篓里。” “她喜欢你。”凌苒笑,“因为你成绩好。” “嗯,也许是因为她经常问我题,所以对我另眼相待,不过我们也没说过啥别的,那时我们的全部心思就是考大学,好走出那个小县城,哪里敢去想什么谈恋爱。而且我那时特别土,衣服都是哥哥姐夫穿下的,鞋子几乎没有,冬天几乎不洗澡,头发几个月都不理,身上的泥可以搓丸子那时农村出来的孩子,都很邋遢,我们就不知道干净是啥概念的。我们那时都是住宿的,学校条件差,一个大寝室睡几十个学生,两个学生睡一个铺子,谁都不比谁更臭。” 凌苒“哈哈”大笑:“那她来问你题,还不被你臭死。” 邵承志也大笑:“我也这么想,她没被我熏倒吧。” “那后来呢?”凌苒问。 “后来就毕业了。她第一年落榜了,就去读高复班。那时没考上的,都会去复读,既然家里让上高中,目标自然是大学,否则读高中干嘛。因为女生少,她读高复班的时候,跟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坐在了一起。那个男生家也是镇上的,当过体育委员,长得有点小帅” “看来他们两个好上了,于是你就失恋了。”凌苒挪揄。 “我就根本没恋爱过,何来失恋。不过,当他们两好上的时候,我确实有点受触动,茫然若失,当然,很淡很淡的。”邵承志笑。 “其实那个男生跟我关系还不错的,我来北京前,他还特意到我家去找我,哀叹自己考不上大学,今后咋办,难道就这么在小镇上过一辈子了,还是南下打工去当个打工仔。我鼓励他继续考大学。” “高复班开学一个月后,那个男生给我写信,说他坐在那女生旁边,他知道自己前途茫茫,实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但是他控制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 凌苒莫名其妙:“谈恋爱跟考大学有个毛关系。我从小学6年级起读上外附中,班里有哪个不谈恋爱的么?特别是女孩,没个男朋友,很没面子的好不好。一个女孩,要是没几个男孩为她争风吃醋,那就不是第一流的,所以就没喜欢的也得同时吊着几个” “行行,小姐,你是徘徊在牛a和牛c之间的人,咱们不比了好不好。”邵承志投降。 “其实我也不明白谈恋爱跟考大学有啥关系。不过,总得为自己考不上大学找个理由吧。”邵承志笑,“然后他们两个就好上了。那个男生的压力也来了,给我写信,说自己谈恋爱了,自己实在不应该谈恋爱的,这下完了,要考不上大学了,要没前途了。然后,冬季征兵,他忽然退学当兵去了。他家有点门路,加上他身体好,一入伍就当上了特种兵。” “那怎么了?”凌苒对当兵没概念,因为她认识的人中,没一个当兵的。 “没怎么了。我们那里的孩子,要改变命运,就两条路,一是读大学,一是当兵。当上特种兵,前途就有保障了。那个男生当上特别兵后几个月,两人就分手了。这很顺理成章,大家年龄那么小,分开了,各自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但是,那个女孩却因此受了不小的打击,再次落榜了。”邵承志叹了口气,“我暑假不回家的,是李兆带信给我,说那个女孩落榜又失恋,情绪很低落,叫我写封信去安慰安慰她。” “你写了没有。”凌苒又亢奋了,两只大眼珠子盯着邵承志乱转,唯恐天下不乱。 邵承志又好气又好笑,看凌苒身体前倾,头一个劲往自己方向凑,几乎顺手就想给她脑门上一个爆栗子:“我当然写了,我有理由不写么。不过,我语文不好,拼拼凑凑写了一页零半张纸,鼓励她继续复习,争取明年考上大学。” “然后她经常给我写信,我每封都回,她的信很长,我写不长,但是我还是挺愿意收信回信的。” “然后就是寒假我回家过年,她来我家看我。那时我家还在村里,于是我一路送她回县城。路上,她说起了跟那个男生恋爱分手的事,然后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是等你的’。” “我当时是心‘咚’的一跳,脑子里‘嗡嗡’作响,剩下的路我跟在云里走过一样。但是我啥也没说,我能说什么呢,她那时没考上大学,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上大学。我是毕业后绝不可能回那小县城去了,如果我跟她恋爱,那结局肯定是跟她和那个男生一样,分道扬镳,让她再次伤心所以,我什么话都没说。” “回到北京后,我开始积极的给她写信,给她寄高考复习资料,鼓励她好好准备高考。那时,我心想:如果她能考上大学,我们就可以恋爱了。” “她考上了没有?”凌苒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考上了。”邵承志点点头,“但是考上的是我们地级市里的一个大专,本来是个中专,改制成的大专。那种学校毕业,除了托关系,进本地单位外,根本没地方找工作的,连去省城找工作都不可能。” 凌苒明白了:“嗯,于是你还是没办法跟她恋爱。” “我是不是太现实了?我也想过不现实,就跟她谈一回恋爱吧她考上后,给我写了很多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意思,让我情难自禁,后来我都不敢回了但是,如果我跟她谈恋爱的话,怎么收场呢?分手?那不是等于玩弄她感情,再抛弃她嘛;结婚,那她的工作户口我怎么解决?我那时考虑过出国,带她走,但是她是大专,到美国的话,必须从大学读起,我们怎么可能付得起在美国读完整个本科的费用。我考虑来考虑去,哪条路都走不通。如果我们恋爱,就必然是个悲剧的结局。既然无法长相厮守,那就不要两情相悦了吧。”邵承志叹气,“我其实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但是处处发现自己的无能无力。” 凌苒柔声劝道:“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那时也就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能考虑得这么周全,就已经很难得了。难得你真的欲与天公试比高啊。” 邵承志沉默。 “你不曾跟她恋爱,但是也没有让她失恋;你没让她开心,但是你也没有让她伤心。”凌苒好意的开导。 “伤她心么,也有过的。”邵承志脸红,过了半响,慢慢说:“那是她毕业时候的事。她爸妈已经给她安排好工作,去县工商局——非常好的工作。” “她去上班前,以到北京旅游为名,来清华找我。我就陪她游故宫游颐和园,反正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她对我含情脉脉,我不知道咋办才好。她告诉我她马上要去工商所报到了,我祝贺她。她问我今后什么打算,我那时是研一暑假,正准备去新东方上课。我告诉她我准备出国,研二考g考托,研三申请,我要去顶级名校,所以我考g考托的目标是满分” “我本来打算安排她去清华招待所住,那是4人房,比较省钱。但是她说要住好点,宁可价钱贵点。我就把她安排到静斋,那里是两人房,她却把一个房间都包了下来。每天晚上我送她回房间,她都留我说话聊天,给我泡茶,弄得我每次都神经紧张。每天晚上我都是在寝室要锁门的时候才从她那里出来,每天晚上我回到宿舍都昏头昏脑的,眼前像是漂浮着无数蜘蛛网,我不得不挥手拨开。” “那时学校里流行把跟女孩的关系程度用垒球表示,一垒是拉手,二垒是接吻,三垒是互相抚摸,本垒就是做-爱,关系突飞猛进,迅速统统做一遍则叫全垒打。我每晚上回到寝室,同寝室的就问我:上几垒了,我都说:去去去,我们只是老同学,一垒都没有。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想,我可以全垒打。” “她呆了整整一周,第二天要走了。那天晚上,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新洗的长发披下来,肩头的衣服就有点微湿。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看见了她文胸的带子。她说;‘这条裙子有点湿,穿着不舒服,我得换一条’。我说;‘那我去走廊等’。她说;‘不用,这条裙子拉链紧,你能帮我拉一下吗?’她在我面前背身而立,把长发撩到胸前,叫我帮她把后背上的长拉链拉下来。我照办了。” “其实那裙子并不紧身,拉链拉下后,裙子就掉在地上。她静静的背对者我站着,只穿着bra和underwear,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站在那里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最后我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等她回答,我快步走出了她房间。” “我在校园里乱走了一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啥。那天晚上我是爬寝室楼供暖道进去的。第二天早晨,我去找她,送她上火车。我看见她眼珠子是粉红的,脸有点肿,我知道她昨夜肯定是哭了很久。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真是啥滋味都有。”邵承志说完了,又陷入了沉默。 凌苒说:“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嗯,她去工商局工作后不久就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县政府里的公务员,两人谈了不到一年结婚了,儿子现在都会打酱油了。她现在非常幸福,自己工作顺利,老公升了科长,他们在县里最好的小区买了套1-200平米的大房子,目前正在存钱买车。” “那不是很好,你虽然没有给她幸福,但是没有耽误过她幸福。”凌苒微笑。 “是的。”邵承志说,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这么多年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我并不是后悔,即使事情再发生一遍,我也会同样的抉择。我只是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我是不是可以更勇敢,更有魄力一点?我是不是太现实,太理智?作为一个男人,我难道不应该为心上的姑娘不顾一切?” “不管是对是错,这么多年,我从未怀疑过我的选择,但是从去年我工作后,我忽然发现,如果我那天晚上全垒打了,我就会和她结婚,然后,她就会跟我一起去美国。我有全额奖学金,两个人生活还是没问题的,等我毕业,即使她不读书,不工作,我也有这个能力负担老婆孩子,那今天跟她一起幸福的不就是我了吗?她明明给过我机会的,我却没有take。” “怎么,你后悔现在没个儿子可以去打酱油。” 邵承志哑然失笑,凌苒“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