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饭店，饭店里有五六张桌子，只有两个人在吃饭，老板没有雇人，自己兼大厨和跑堂。 何运洪夫妻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老板拿着菜单走过来：“两位来了，想吃点啥？” 何运洪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酒。老板给提来一壶茶，然后进到厨房去了。 何母低声问何运洪：“咱不是没钱了吗，你又是哪里来的钱？” 何运洪狡黠地一笑：“放心吧，咱一偷，二不抢！” 何母威胁：“到底哪里来的？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吃！” 何运洪无奈：“好好好，我给你说。行了吧？……今天不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吗，一早起来我翻看咱们结婚时的照片，结果找出来了一张礼仪存单。是你那个好朋友马洁送你的，我今天把它给取出来了！” 何母恍然大悟：“对了，我还说一共有三张礼仪存单，怎么有一张就找不到了呢，原来藏到镜框里了。” 老板就把菜端上来：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还有一瓶老白干。 何运洪拿起酒瓶，往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里各倒了一杯，然后举起来：“老婆，祝你生日快乐！” 何母也把杯子举起来，两个人碰了一下，何运洪一饮而尽；何母只是端着杯子碰了碰嘴唇，就放下来。 何运洪坚决不干：“老婆，你也要干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要好好地喝几杯！” 他站起身把何母的酒杯端起来，塞到何母手里。 何母有些为难：“很久没有喝酒了！” 何运洪不依不饶，何母只好皱着眉将酒杯放在嘴边，一仰脖子喝下去。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何运洪笑着帮何母拍背。 何运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今天是你的生日加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所以这杯酒一定要喝了。还记得刚结婚那会儿，咱们俩每到周末，都要到小公园里去野餐，那时哪一次你不都喝很多酒？” 何母的脸上露出微笑：“是啊，那时，咱们两个都喜欢喝酒，每次外出野餐时都会带一瓶酒，还抢着喝，生怕对方喝多了！” 何运洪忍不住撇了撇嘴：“那时，你每次给我抢酒喝的时候，都说：酒是粮**，越喝越年轻；要让你的老婆年轻，就多让她喝酒……” 何母嗔怪地拍一下何运洪的手臂：“我那是怕你喝多了，所以才跟你抢着喝……反正就一瓶酒……” 何运洪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我都知道……” 他想起来什么，招呼小饭店的老板过来：“老板，今天是我老婆的生日，你们别忘了送长寿面！” 老板面露难色：“大哥，我们这里小本生意……” 何运洪“啪{地把筷子一放，冲老板一瞪眼：“人家哪家饭店都送，怎么就你们特别？！” 老板看看周围，示意何运洪跟他到后面去：“大哥，过来一下。” 何运洪不解：“什么意思？需要我自己去端？” 何运洪跟在老板后面，来到后面，只见隔壁有一间小屋，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光线太暗，看不出是男是女。 老板站在门口说：“大哥，兄弟我也很困难，前两年我和老婆下了岗，老母亲常年卧床不起，我们全家就靠这个小饭店，一分钱一分钱地掰着花……后来，老婆熬不住，跟我分了……按理说，大嫂过生日，我也该送一碗面……” 何运洪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轻声问：“一碗面加一个荷包蛋，多少钱？” 老板搓着手：“大哥你给我个本儿，五毛钱就成。” 何运洪从口袋掏出一块钱，递给老板：“做两碗，我要一碗，给床上的大姨做一碗。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要亲自端给我老婆，告诉他是你送的！” 老板伸出手跟何运洪握手，另一只手捂住他的手，感激不尽的样子：“谢谢大哥了，我明白。” 老板把面条端上来，面条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另外还有一份酸辣汤。老板冲何运洪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说：“祝大嫂生日快乐，大哥和大嫂恩爱！” 何母幸福得脸都红了：“谢谢老板！您太客气了！” 何运洪冲老板挤挤眼，满脸自豪地：“老板刚才叫我到里面，是特地问我是不是机械一厂的，他下岗前是一中校办机械厂的，到我们厂来观摩过。我可是机械方面的一把好手，当时我给他指导过，他一直记着呢！我可都忘了。” 何母也很高兴：“没有瞧出来，你的面子还真大！” 何运洪掩饰性地喝一口汤：“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母将荷包蛋拨给何运洪一个，又把面条拨一多半给他：“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帮我吃！” 何运洪端起碗，大口大口吃着。何母满脸柔情地微笑着看着。 何运洪夫妻从小饭店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行人稀少，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何母挽着何父的手臂，两个人在月光下慢慢走着。很久不喝酒了，两个人喝了一瓶酒就有些醉意了，感觉脚步轻盈，心情飞扬。 何母轻声说：“多好的夜色啊，记得我们刚认识的不久，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你第一次送给我生日礼物。我还给你唱了我刚学会的那首歌……” 何母哼唱了起来：“月朦胧，鸟朦胧，萤光照夜空；山朦胧，树朦胧，秋虫在呢哝；花朦胧，夜朦胧，晚风叩帘栊；灯朦胧，人朦胧，但愿同入梦……” 她唱得很投入，何运洪闭上眼睛沉醉地听着。 何母唱完了，何运洪用一种奇怪的口气说：“今天我也要送给你一份礼物，你一定不要拒绝！” 何母嗔怪：“还有什么拒绝不拒绝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何运洪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何母：“说好了，一定不能拒绝！来，拉钩！” 何母伸出小指，毫不迟疑地说：“拉钩就拉钩，哼！” 两个人一边拉着，一边说着古老的歌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何运洪带着何母在路边的排椅上坐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在将纸递给何母前，又强调道：“真的不许反悔啊！” 何母不在意地笑着道：“瞧你，跟小孩子似的，不反悔、不反悔，行了吧？” 何运洪将纸递给何母，低下头抱住了脑袋。何母迷惑不解地接过来，展开，只见标题四个大字“离婚协议”。 何母一下子愣住了,大声问：“为什么？” 何运洪不回答，只是低头抱着脑袋。何母用力将他的手掰开，发现他已泪流满面，抽搐的直不起身来。 何母使劲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嘴角抽搐着：“老何，你……不是说……今天……还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吗？” 何运洪一把抱住何母，眼泪滂流。何母双拳捶打着何父的肩膀，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何运洪从何母怀里抽身坐了起来，爱怜地帮何母擦拭着脸庞：“老婆，你听我给你解释……这个事情，我考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记得吗，这一段时间，我经常从梦中哭醒。你每次问我怎么了，我都说是做了噩梦。其实我不是做噩梦，而是这几天夜里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每次想到要和你分手，我都忍不住要哭……” 何母不解：“我知道咱们现在的日子苦，但是我没有抱怨过啊。你说，为什么不要我了？！我能吃苦啊，你怎么就想起来不要我了呢！……” 何运洪解释:“老婆，我怎么舍得会不要你了呢！我也不是真的想和你离婚。我这么做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还记得你那天给我讲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故事吗？从你那天给我讲了相濡以沫的典故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道理好像就是讲给你我两个人的。 何母打断了他：“老何，你别瞎想，我说那个可没有别的意思！“ 何运洪继续说：”就说上次南方的那个工厂来招工吧，他们特意请你去。结果你不放心我，就没去。当时跟着人家去的，现在好几个都是万元户了……我们两个这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即使我们感情再好、再恩爱，也不当吃不当喝。不如，我们各分前程，都闯出一份天地，然后，我们再重新在一起……“ 何母还是不同意：“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老何。我们现在是很困难，做生意没有经验也不赚钱，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勤奋肯干，我们早晚会有出头的一天。” 何运洪叹了叹气，说：“老婆，道理是这么说，可是，你也知道，现在不是当初咱们结婚那个时候了。咱那个时候，夸奖谁，就说谁老实憨厚；现在憨厚老实都成了冤大头和笨蛋的意思了。你看看，咱们周围那些赚钱了的，哪些是憨厚老实、任劳任怨致富的啊…… “老婆，你也别紧张。我也不会去做那些犯法的事儿。只是，我想到南方去干两年。前两年老李他们让我跟着一起去南方，我没有去。听说老李他们去的都发财了。我问了一下，他们在那边都在做擦边球的生意，发财的机会多的是。可是，如果不做擦边球的生意，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我去到了那边，多少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不想牵连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