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尸魂
百家乐死得很惨,他的尸体就在一山坳里,他是被石头打死的,因为他的身边就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的脑袋开花,浆水四溢;一只耳朵掉在脚下;眼珠突出眼眶,带着干红的血丝;左腰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肠子破肚而出,像猪肠子一样一大堆堆在股睾之间;两腿断成两节,像折断的两节枯柴。 我和村里的一大群人过去看,第一次看见死人这么悲惨的尸体,恶心得直想吐, 刘大娘已经吐出来了,吐完了野菜和稀饭,接着吐黄胆水,像蜘蛛的网线被风吹破掉下来,要断不断,恶心极了。 想到死尸和刘大娘的呕吐,我好几天吃不下饭,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 刑警从县里来了,开着一辆吉普车,从车里下来几个穿着灰色军服的人,个个雄姿飒爽,腰里别着一把手枪,威风极了。 队长忙不迭迎了过去,一个刑警对他说道,“你就是坡头村的负责人?” 队长道,“是是,我是。” “这么说,你是队长?” “是的,同志,长官,我是大翻身公社的队长。” 刑警一笑,说道,“不要叫我长官,叫我余班长好了。” 余班长领头,带着一班的警察,由队长带路,朝着乌坝山走去,我们看热闹的人跟在最后面。来到乌坝山山坳里,看见百家乐的尸体,余班长皱起了眉头,他一声不坑地从背包里拿起一个黑色的照相机,在百家乐的死尸旁,不停地“咔擦,咔擦”。 余班长从各个角度拍照尸体,然后对队长说道,“把他的家属带过来。” 队长把江红叫到了面前,余班长问她,“你是死者的谁?” 江红眼睛红红的,眼皮已经哭肿,“我是他的老婆。” “他生前可曾与人结怨,或者和谁争强斗狠?” “没有,都没有。” “你再想想?” 江红想了半天,说道,“他和队长去县里面领救济米,他和队长他们一起把米分给大家,晚上他也没有回家,我以为队长又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也没有多想,谁知道第二天就…就出事了,留下我们母子…。” 江红说着,嗡嗡地哭泣起来,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流下的眼泪,仿佛是带着血的,真叫人可怜。 余班长又把左邻右舍叫过来一个个问,一个文质彬彬的刑警拿出纸和笔,把余班长的问话全部记录下来, 邻居们实话实说,把百家乐的老实本分和善良沉闷的个性说个透底,他们说百家乐是十里八乡闻名的老实人,他就像一只病猫一样从来没有和谁红过脸。 余班长在百家乐的尸体旁尊了下来,自问自答地道,“这是被人打死的,谁敢说不是呢?” “死得这么惨,这是多么大的仇恨啊。” “石头这么多,绝不是一个人所为。” “是谁呢?到底是谁?我一定把这凶手查出来。” 余班长自言自语了一阵,站起来对队长说道,“这件案子我们一定查清楚,把真凶缉拿归案。” 队长回道,“是是。” 余班长又说了,“我们先回县里,从理思路调查,你安排人把现场给我守好了。” 队长问道,“要守多久,天气干燥,怕腐烂了?” 余班长把照相机放进背包,说,“用不了多久的。”说完,带领一班的刑警回去了。 队长办事干脆利落,他马上做了安排,五户一组,一户出一个人,分白天黑夜两组,轮流站岗。现场就这样保护下来。 天气越来越来冷,冷得在夜里悄悄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大家奔走相告说这是老天在为百家乐哭泣呢。 我父亲在这场夜雪的清晨摔坏了腿,躺在床上痛得哼哼唧唧。这时刚好轮到我家去守现场,去守的都是男人,母亲是不能去的了,父亲躺在床上,腿上夹着乔正腿骨的木块,木块里敷着浓烈的草药, 大哥是个瞎子,诸多不便,我只好硬着头皮上。 夜幕降临,我和老瘸、刘大娘的老公胡老爹、潘宇伯伯、左太公一组人到达现场,交接班的那一组人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地上燃着火堆,火堆左边是尸体,右边铺着稻草,稻草上面是公社里拿来的军被子,原本绿颜的军被现在变得又脏又黑,稻草上头放着一坛酒, 酒也是从公社里拿来的,这是队长的安排。 队长在会上说,“天寒地冻,把公社的酒每天一坛放到钓鱼山,守现场的人也好喝口暖和身子。” 队长的话,大家一向总是感觉很有道理,道理服人,所以都听队长的。 我们接守现场不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左太公和他们几个喝着酒,他说,“其实天还是很明亮的,是上面的神仙拉了一块黑布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