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蟑螂和摩托车
多少年后,甚至在若干年后自己发迹了,李庐谷躺在自己的私家花园的藤椅上,晒着树叶筛落下的细碎阳光,闭上眼睛,都可以看见二零零五年的摩托,在东莞的那些大街上耀武扬威一般地喷着蓝烟,示威一般地飞驰过,碾压过他最疼痛的记忆神经。 是的,摩托和蟑螂,曾经一度占据着他艰难的早期打工回忆中的四分之三的空间,活跃在过去的那些时空里,让他的梦一度破碎,让他的心一度破碎。 那天晚上,他们从荔枝林里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楼道里,不时有脚步声响起,那是陆续归来的租客的脚步声,密密地将“慌村”深夜的静踩得粉碎。 异乡那并不饱满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着,亦如雕塑一般地堆叠在斑驳的窗前,勇敢的蟑螂,这时候开始变得活跃,像小坦克一般笨拙地移动着。 那黑颜色的蟑螂,在窗台上,群聚着,如同一朵不安的黑色的花,开放在夜的中央。 这些喜欢黑暗的家伙,白天都躲在洞xue之中,都选择夜晚出来觅食。它们在月光下看见的东西是彩色的吗?它们为什么只喜欢黑与白呢?它们的世界真是单调惨白。 躺在床上,李庐谷静静地望着月光下的蟑螂发呆。 在这无趣的发呆中,他也沉沉地跌入了睡眠的深渊。 在睡梦中,他听见故乡湘江河畔火车过隧道发出的鸣叫声,听见火车铁轨和轮子摩擦发出重复而单调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听见随着岁月渐渐老去的年逾七旬的奶奶,在茂盛樟树下发出的叹息声。 而在那棵樟树下,他的奶奶曾经在无数个夏夜里,给他讲叙过关于孙猴子在月亮里打草的故事,给他讲叙关于半月山水库里穿着红衣服的水猴子的故事。 第二天,二人早早地就起床了。 “职介所在车站附近,那里八点上班,我们早点过去,看有没有好企业。”狡猾哥洗漱完毕,坐在床上说道。 “嗯,早点过去,我们先进厂上班再说,在出租屋里这么等下去,等得人心里发慌。”李庐谷说道。 “这里是‘慌村’,不心慌才怪呢。”狡猾哥吐了一口烟说道。 “找到工作,我们早日搬出这‘慌村’。”李庐谷说道。 “你看看我的发型,还好吗?”狡猾哥问道。 “很好的。”李庐谷说道。 “我的头发乱吗?”李庐谷问道。 “很帅,很酷的样子。”狡猾哥说道。 李庐谷听了后,就竖起兰花指,用中指头,轻轻地弹了弹飘在额前的一缕头发,说道:“昨晚,终于睡着了,也睡好了。” “养好精气神,才能好好地去找工作。”狡猾哥说道,他看起心情很好,高兴地甩了甩头发,然后霍地一声站起身子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慌村”巷道里的摩托车呼啸着,“嗖嗖嗖”地发出子弹一般的声音,车来了一辆,车又走了一辆。 “我们打一个摩的过去吧。”狡猾哥建议道。在他心中,坐摩的出去,跟坐出租车出去一样,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走路出行是最下层人干的事,坐公交车出行是普通人的选择,只有坐的士和坐摩的出行,才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