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归恩记在线阅读 - (205)、惊言

(205)、惊言

    “朕就猜到,你会袒护那丫头。你啊,真是太过宠她了。”皇帝说罢爽朗的笑了几声,然后他又眼中含笑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柔和得不像一位帝王:“泓儿,今年你都十四了,是时候考虑娶妻之事了,可有中意的人?”

    二皇子闻言愣住。

    他深居宫中,不论是讲身份还是讲范围,就算有了意中人,也只可能是朝中某位官员家的千金。但一般来讲,除了皇帝主持了什么大型会典,就像半年前那次庆贺中陆大丰收,邀请了一些官员携其家眷入宫赏戏时那样,二皇子可以接触到较多的官家女子外,其它的类似妃子私邀官眷逛御花园、聊天之类的活动,他则是极少参加的。

    排除皇亲之间的交流走动,与二皇子接触最频繁的人,还要是一位他能因之心生好感的适婚女子,这是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可皇帝没有料到,他已在心里预备好答案,只待他的孩子亲口说出,与其重叠,可随后他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泓儿未得……”二皇子的语气,于平静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

    这位用武力推翻旧政、又十年来每天都为国务cao劳的皇帝心里有一瞬间因为这个答案而恼了一下,但这种恼意很快又被一种释然之情稀释。

    可能是因为身处这处映入满眼的皆是纯粹青色的院子里,站在这每次见到都会让他觉得有愧的儿子身边,谈着孩子的终身大事,他能很容易的暂时放下作为一位帝王习惯持有的威严,仅以一个父亲的姿态。考虑儿子对娶妻之事的心里想法。

    “泓儿,父亲是过来人,所以有理由告诉你,男女之间是不可能只存在友情这一种情感的。”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又道:“如果你还想说,你只是把诺诺那丫头当meimei看待,倘若你的上头没有jiejie,我或许勉强能相信你说的话。”

    二皇子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他的不相信。同时也听出了称谓上的一些变化,他倒因此也缓下神来,笑着说道:“父亲,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刚才何必故意一问戏我。”他语气微顿,接着又说道:“可是我这个样子已经亏欠了叶叔很多了,若再连他唯一的女儿也连累,真不知下一次见到他时。我该如何自处。”

    “听你这么说,你对诺诺还是存在感情的了?”皇帝似乎直接忽视了二皇子话里所表达的顾虑,直接截取了他想要的某种信息。他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你只要摆脱了这身麻烦,你的所有顾虑就都解决了?”

    “我……”二皇子犹豫了,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平静的问道:“天下良善女子何其多。父皇为何一定要做此选择?”

    “原因就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王家欠了叶家太多。”皇帝说罢叹了口气。

    二皇子不解道:“父皇既知如此,那为何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帝缓缓道:“贤妃、也就是你的叶姨,她是诺诺的堂姑,可她在嫁给我之后,并没有享受多少安乐的日子。叶氏一门延到如今,也就剩诺诺这唯一的血脉,所以现在我这么做。看上去可能是有些过份了。但这个决定,是我一早就在心里预定下的。”

    他见儿子的脸上神情在听到这番话后,微微一变,又温言补充了一句:“虽然那丫头能进宫陪你聊天。是我授意了你母妃才cao持成的,但你们俩若真谈不拢,我也不会继续勉强去撮合你们。不过我虽对你这么说了,可在今天之后,你可不能为了赶她走而故意欺负她。”

    二皇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皇帝撑着闲亭扶栏,将目光投入对面的一片翠色里,沉声说道:“世人都说积德积福,叶家为了我们王家做了多少事,便等于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稳定贡献了多少力量,我只失望于叶家一脉留下来的不是一个男孩子,不能继承其家族的遗泽,立业封爵,所以叶诺诺必须获王妃之尊。”

    二皇子闻言,眼中渐露些许震惊。看样子自己的父亲是真的决定了这件事,而若他以圣旨赐婚,凭皇族尊贵为后盾,再加上叶诺诺的堂姑那层关系,叶御医恐怕没有反对的理由。

    皇帝折回目光,注视着二皇子,语气稍缓的接着说道:“朕育有三个孩子,你虽然排行第二,却实是朕的长子。自古以来,太子之选都是立长不立幼的,而你的心智品格也是不输老三的,若论治理一国社稷,你则比你弟弟更多了一份严谨沉稳,这是朕最看重的,只可惜你缺了一副好身体。”

    话语微顿,他向二皇子投去鼓励的目光,又说道:“虽是如此,但朕不希望你因此变得心性萎靡,朕的孩子不应该是那么容易被身体上的残病摧毁精神的人,何况你目前身体上表现出来的症状,只是因体质虚弱引起,并不真是什么恶疾,一定有对付的办法,若昭国没有这样的能人,那便出海去寻。”

    无论是这番话的内容,还是皇帝说话时的语气,都令二皇子心中突然腾起波澜,百念齐生。而他的父亲在说话的同时,口吻也变得严肃起来,在毫无征兆的恢复到一国君主的姿态的同时,让这番话也变得认真严峻起来。

    眼见二皇子在自己的话说完后,神情微怔,目带讶然,皇帝也才觉得自己今天的话说得有些多了。原本他只是想借银鲤令的事聊聊儿子将来的取妻意向,不料竟说到了立储之事上,要知道这孩子平时可是一点政务也不沾的,一下子将他扔到储君的位置上,是不是会给他过多的压力?

    二皇子此时的确觉得心神震荡,自长到能明白事理的年纪,他便一直觉得自己的活着,对谁都没有意义。他并不是出生在宫里的孩子,理所当然的享受富贵的这种觉悟并不强烈,虽然因为生母的疯癫症,他的生命里缺失了一部分母爱,然而他的周围还存在许多在照顾他的人,父皇的勤政、德妃的友好、皇姐的善良、叶御医的厚德,诺诺的积极活泼……来自不同的人的正面思想,以另一种方式越过身体上的病痛,完善着他的灵魂。

    在这些关怀着他的人当中,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位叶姓贤妃,虽然只与她相处了一年,但从她那里获得的一些古怪的话语,在她不在的这些年,却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人需要量力而行,有时是可以勉强自己前行,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知道前面是悬崖还要往前跑,只为追一道彩虹,那是愚蠢;若身后还带着一帮子人,为了自己想要却没有价值的东西,而要带着他们同你冒险,那是犯/罪。”

    这句话,是叶姨在他四岁那年吵着要爬别苑里那棵歪脖子树时说给他听的。

    当时他还无法理解,但几天后,叶姨带着他溜出宫去,却是让他趴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墙上,目睹了一场‘家法表演’。看着几名丫环趴在窄条凳上被打板子,直打得院子里惨叫连连,几名丫环的臀上隔着单薄的衣布渗出血来,他差点被吓哭。随后回宫的路上,他听叶姨讲,这几名仆人就是因为其看护的家主幼子一定要去戏弄一条流浪狗,被咬断一根手指,她们才遭此毒打惩戒。

    那一刻,才四岁的他记住了叶姨之前训导过的话,之后的宫中生活,时刻在认清自己的行为,尽量不给身旁随侍的一干宫人带去被动的罪罚。

    现在,听出父皇有立他为储君的意向,他又想起了这句话,则是在质疑自己。

    我真的有能力继承父业,带领这个国家走向繁荣吗?

    不,不能。

    不是我不想,而是这副身体,限定了我的步伐,扼住了我的命运。

    权力越大的背后是责任越大,与责任如影随形的,是压力。

    心念至此,二皇子只觉得一阵飘忽的无力感从脚底升了上来,好在他很快想到自己的弟弟。那小子看起来没有哪里比自己差,只是不喜欢住在宫里罢了,但父皇若立他为太子,待他担起了社稷之责,这项习性要收也不难。想到这一点,二皇子心头的压力瞬间缓和了不少。

    可当他正要将这想法说出口时,一旁陪着他沉默了良久的皇帝已提前的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朕还有事要忙,你且回寝宫,早点休息吧!”接着他不由分说的朝亭外喊了一声:“迟重,护送二皇子回去。”

    一直警惕着周围环境的迟重立即应声。

    皇帝离开得突然,二皇子还有些许心绪掉在立储之事中没有抽离出来,对着那明黄背影习惯性的深深一揖,却是没有说话。

    迟重拜送皇帝,待那身影走远,他站起身看见二皇子异常的神情,忍不住轻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没事。”二皇子回过神来,平静的面庞上突兀的出现一抹微笑,又道:“走吧!”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