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闹元霄狮子硬上弓
陈麻子历尽艰辛，但总算有惊无险地把一个船队从汉口押送回到涧池铺。 在月台边码头，船队卸下瓷器、食盐等大宗货物。街上商家听到船队回来，一窝蜂似地冲到船上，把洋布百货等一抢而空，乐得陈麻子咧着嘴不停地笑着喊叫：“货都进齐了，莫抢，莫抢，一家一家的点货”。 春香楼老鸨子“十里香”擦着血红的口红，蓝花指捏着一方手绢，挺着圆圆的胸脯，一扭一扭地走下月台子：“哟，麻子哥，你辛苦了吧，给我稍的胭脂、口红带来了吗？”“别人的可能忘记了，你的货我可时刻记在心里的，不然，进不了你家门，哪个来给我暖脚嘛”。“你个sao公鸡，你的哪一帕*水不是老娘给你接着的？麻子哥，今天我可给你又准备了一个比上次更嫩的锁在屋里头的，专等你哟”。“我忙完这里就给你送香香来，把洗澡水烧好等着我哟”。“十里香”傍若无人地与陈麻子调着情，一扭一扭地回去了。 陈麻子把船货发送完，回到镇公所，向团总刘进先交割完毕，还不忘给团总三姨太孝敬了一块花洋布，迫不急待地去春香楼快活去了。 刘进先自当上团总后，手段比前任彭团总更硬，把整个涧池铺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进项不少，不几个月，就把原先七八条船的船队扩大到十几条，专跑汉口，把山里的土特产运出去，把山外的货运回来，现在是财大气粗，又加上手中民团的枪，在涧池铺方园几十里，可说是响当当的人物。虽说他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但坐在镇公所里跺一跺脚，四乡八里都要震动三天，涧池铺人暗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五阎王”。 临近过年，刘团总叫陈麻子这趟去汉口，运回来大量的节日用品，他要在正月间好好地热闹半个月。他一件一件看着刘麻子购回来的稀罕物品，高兴地嘴都合不拢来。 正在把玩一个自鸣钟，三姨太一纽一纽地跑了进来，拿着刘麻子孝敬的洋布，搭在身上比划，不停地夸奖陈麻子会办事，撒骄道：“你看看人家陈麻子懂得会疼人，不象你这个没良心的”。刘进先没好气地回敬道“莫得我，他陈麻子会给你送东西？你要是底下痒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剌驼，叫你好好享受一回”。 气得三姨太：“你——”一纽一纽地走了。 团附邹洁之挎着盒子炮，一路小跑进屋来，请示道：“你布置今年过年的狮子龙灯，我都给各乡通知到了，叫他们按最好的办，还有啥要吩咐？” 刘团总道：“阵麻子这趟带回来的洋*，听说比当地的土*好的多，你把他们分下去，叫各乡都用这个洋*，筑成花筒，越多越好。今年烧的花，我要看看哪家的厉害，。过完年，从正月初八开始，各乡的龙灯都要上街，你给他们说，到时候要比一比，玩的好的，玩出花样的，我要重重奖赏。另外，船帮、马帮、商号、窑场叫他们都要出钱，还要从各家稞石里每家再抽五十串捐，作为今年的花捐，年前都要收上来。”邹洁之小心地听着，答应一声：“好嘞”，一路小跑着去落实去了。 涧池铺西南边有个沈家院，沈三爷是这里的族长。清瘦的面庞，花白的头发，长袍马褂什么时候都是干净利索，一顶皮质八块瓜帽子下一付水晶墨镜，叫人永远看不见他眼睛瞅向哪里。有事无事，他总要轻轻地缕一缕下巴上三寸长的胡子。沈家院不是因为沈三爷家曹门楼子高，不是因为他家田稞多，佃户多，而是因为他肚子里有学问，与官家有来往，别人办不了的事，只要他一出马，马上就能办成。族里推举他当族长，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沈三爷接到刘团总要求出龙灯的任务，召集族人，交待一番，“今年社火队由狗娃子负责，把去年受高家岭的气找补回来”。 这狗娃子，就是当了几年山大王的沈寿柏。 去年过年，沈家院社火队吃了军坝火狮子的亏。去年跑狮子时，舞绣球的沈继奎和玩狮子头的保娃子叫人家给暗算了。一个叫人家逼得吐了血，狮子龙灯群龙无首，败下阵来。另一个吃了暗亏，耍狮子时叫人家一个无影脚，肋骨断了两疋，爬在地上不得动弹。两人回到家睡了半年，致今动不得大力。 沈家院憋足了劲，今年一定要捞臊，把面子争回来。 沈寿柏接到沈三爷的指令后，找了几个人计议：龙头、龙尾、狮子头上，都要做些手脚，暗藏铁器，关健时，要给对手致命的一击；玩狮子的，每人脚上都要有护具，防止对方暗算。玩龙头龙尾和狮子的人，抓紧练几个绝招，跳的要高，跑的要快，落脚要稳，闪的要灵活，出手要恨。 一应安排按计划做去了。 沈寿柏集合一班精壮小伙子，在打谷场上搭起梅花桩，架起刀山，练起来了。族中几位常跑江湖的设计了几套一招毙敌的套路，反复演练，很快做到了滴水不漏。一切都在如期进行之中。 今年是刘进先当上团总的第一个春节，年过得好不热闹，拜年送礼的踏破了门坎，放炮的红纸碎片铺了一地。 正月初八放灯的时刻在人们的期待中如期而致。 涧池铺十家龙灯队，到镇公所拜完年后，在街上巡展一番，又到各家各户拜年，挣压岁钱去。一到天黑，涧池铺街上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到了正月十五下午，各支龙灯队汇集到镇公所里。 天刚擦黑，十支龙灯队从镇公所出发，摇摇摆摆、吹吹打打前往镇东的打谷场。前边的报子举着一盏红灯笼，长长的细竹杆上下悠悠地跳动，边走边喊：“狮子拜年，五谷丰登，火炮一响，黄金万两”。 打谷场上，看热闹的挤得满满当当。 各路狮子摇摆着进场后，性急的就点燃了花筒，“蚩、蚩”叫着喷出火花，直往狮子身上喷。耍狮子的男子光着膀子，身上抹着清油，哪里花猛往哪里跳。人太多，妖婆子也打不开场地了。沈寿柏抢来一筒花，绕着场子一阵乱喷，看热闹的人立马往后退，腾出中间场地，龙灯才舞的更欢实。 刘团总早早坐在搭起的高台上，气灯把四周照的如同白昼一样，照得堆放在台子中间的奖品格外醒目。 各乡狮子龙灯队相继到齐，在场坝里一字排开。前面是扎制得花枝招展的采莲船，彩灯挂在船头，一上一下扭着，艄公站立两边慢悠悠地划着。妖婆子戴着兽脸壳子，煽着扇子一扭扭地做着怪样。长长的龙灯静静地立在那里，大冷的冬天，玩狮子的小伙子，一个个打着赤博，在寒风中缩成一团，听刘团总训话。 刘进先简短训话完毕，讲清楚了今天玩狮子的先后顺序，只听一声“开始”，十支龙灯队依次展示着各自的拿手本事。打谷场上欢乐声一片。 高家岭的采莲船在锁呐和锣鼓声中第一个上场。笑脸和尚手拿破扇子，头上扣着面具，大的脑袋，脸白口红，咧着大嘴笑着。绕场一圈，向团总倒着万福，后面的往前一挤，两个笑和尚滚在一起，引得看热闹的大笑不止。 男扮女装的妖婆子，扭动着水桶一样的腰身，围绕在采莲船两边，飞舞着手绢，脸上涂着两块红斑，嘴巴上画了一棵黑痣，上面沾着一撮毛发，夸张地一翅一翅，与长胡子艄公打情骂sao。 打扮得花枝召展的采莲船翅着高高的船头，船内一个俊俏的小媳妇，把采莲船舞动的前冲后转，待锣鼓停竭，小媳妇声音悠场地唱开了《倒采茶》，引得观众一片声叫好。 各队龙灯扎制得相当漂亮，五颜六色的龙头大张着嘴，红红的舌头伸出嘴巴，龙眼金光闪闪，两根龙须随着舞动上下擅动着，每节龙身上都点着一支浸着桐油的灯芯，锣鼓越响，火龙翻滚的越是欢实，行云流水上下欢腾，看得人群眼光瞭乱。 龙灯依次表演一遍后，各队狮子开始斗法，这是今天的重头戏。 军坝的狮子早已坐不住了，一个箭步跳到场院中来。一阵跳跃，打了个园场，来了个狮子拜年势，头低尾高向团总不停地作揖，引来一阵喝彩声。 军坝的龙灯随后也配合着狮子进场，沿着场院翻着滚绕场一周，给狮子打开场地。两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随着人们的欢呼声撒着欢地跳跃起来，四周的人群点燃筒子花，照着狮子猛喷，整个场院里到处都是火花四溅，花筒低吼着喷出耀眼的金星，直往狮嘴里喷。龙灯见状前来救阵，举着龙灯的人打着口哨，闪转腾挪，为狮子遮挡着火花。 几个青年见龙灯前来救阵，集中火力追着龙头喷火，只见七八支花筒直往举着龙头的人身上射，火花飞溅，乱做一团。 眼看龙灯吃不消，快要被火花烧燃，狮子又立即赴上来解围，撞得喷花人前倒后仰，筒子花回射向人群，满天火花乱飞，引起一阵sao动。 狮子的吼声、人的叫声、龙灯的口哨声、筒子花的呼啸声交汇到一起，烟花的硝烟弥漫在打谷场上，看热闹的沉浸在欢乐中。 军坝的龙灯正玩的高兴，沈家院的龙灯又上到场上，两只龙灯缠绕在一起，互不相让。 沈家院的狮子好身手，一个箭步就跳到军坝的龙灯上，举龙灯的人没有提防，被沈家院的龙灯踩在脚下，卧在地上不得动弹，人群你来我往，龙灯被踩破，灯也灭了，中间的一截龙身子油纸被火苗一飘开始着火，不一会军坝的龙灯就烧了起来，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败下阵来。 军坝的狮子一看沈家院来者不善，摇头摆尾地冲上来，一阵冲撞，将沈家院的狮子撞了个趔趄。沈家院的狮子早有防备，一个狮子横滚，抖了抖身上的棕毛，又站了起来。 两个狮子立马变成斗阵的架式，相互对望着，缓缓地摇着头，似乎在审视着对方的功夫。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沈家院一个穿着花衣的男子，手拿捆着彩条布的绣球，翻着筋斗跳到两只狮子中间，玩着花样的飞舞着绣球。 两只狮子随着绣球，放弃了敌意，也不断的翻腾起来。 绣球被高高地甩到空中，沈家院的狮子早有准备，冲向前去，飞身而起，张开狮子大嘴，将绣球用嘴巴接住，轻轻地落在地上，顺势一滚撒了个欢，卧在地上，摇着尾把似乎在向对方暄耀自己的功夫，引得一阵欢叫。 军坝的狮子气得飞身上前，来抢绣球。 不等军坝的狮子近身，沈家院的狮子早已一跃而起，将绣球甩到空中。 不等落地，军坝的狮子冲上前，挤开沈家院的狮子，同样张开大口，高高跃起去抢绣球。谁知这绣球进入狮子口中，立时砸了下来，落在军坝狮子的前脚上，只听“哎哟”一声，玩狮子的人立即卧在了地上。 原来竹编的绣球已被沈家院狮子里的人暗中偷换，变成了实心球，竹子编的狮子如何能够承受如此的重量？等绣球一落地，沈家院的狮子毫不怠慢地冲向前，把绣球暖入怀中。 军坝人一看，今天遭遇黑手了。正待要上来发作，沈家院的另两只狮子，一涌而上，各按住对方一只狮子不放，两家队伍立时要动手。 只听刘团总在台上，举着手枪高喊：“谁也不准乱动，谁动打谁”。 双方怒目相向，谁也不敢先动手。 沈寿柏正按着一只狮子，爬在对方狮子的后背上，看到对方正在听刘团总训话，一动不动。沈寿柏不管这些，偷偷拿出还没派上用场的一个棒锤，乘机从对方狮子的屁股眼插了进去，正顶在军坝舞狮子人的后背，痛得一声大叫“我日你妈呀”。 沈寿柏也不搭话，继续爬在对方身上，屁股一抬一抬，一耸一耸地，做出*的动作。引得围观的人叫了起来：“快看哟，狮子爬sao了，狮子爬sao了”。有的又在说：“今天沈家院这个狮子还会练蛋哟，稀奇，稀奇。” 军坝人眼看自己人吃了亏，但在团总的压制下也没办法，在大众眼前丢尽了脸，灰溜溜地回去了。 沈家院的人，今天算是把去年的恶气给出出来了。大家都没想到，狗娃子还上演了狮子练蛋的好戏。 回到沈家院，族长按例从祠堂稞石中抽出一些银钱，给今天出力的人发了辛苦钱，剩余的全族汇餐庆贺。 却说军坝人回到家里，一个个灰头土脸，无精打彩。 “丢人，丢大人了”有人喊道。 “叫人家骑到身上爬sao，这口恶气叫人咋咽的下去”“集合人，到沈家院去跟他们拚了”有人鼓动大家，有人抄起家伙就要出门。 族长站出来说话了：“大家都莫嚷嚷，今年的花灯，我们小看人家了。去年他们吃了亏，我们应该小心防备才是。愿赌服输，大家都不要说了”。 大家安静下来，族长又说了：“我是看出名堂来了。一是我们太轻视人家，你们看，那个绣球为啥后来变成实心的了，就说明人家早有准备的，就是要出我们的洋象。二是刘团总叫人家买通了的，为啥我们的人要动手时，刘团总马上就发话了？这分明是人家把裤子穿到一起的，团总向着他们，我们不吃亏哪个吃亏？”。 有人在叫嚷：“那我们就这样叫人家欺负就算了？” 族长道：“大家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常言道，不打无准备之仗。等我慢慢想主意，这口气我一定要争回来，叫沈家院的人加倍还”。族长发了话，其他人只好作罢。 族长叫来几个得力的人，如此如此，这么这么地一一交待清楚。 抽了几个人，每天到祠堂把大门关起，专门办理报仇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