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风啸秦巴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沈寿柏人称狗大王

第十二章、沈寿柏人称狗大王

      沈寿柏打死赵铁匠,自知闯下大祸,团丁是当不成了,跑到北山去,在一个原来哥老会兄弟家躲了几天,朋友家也不宽余,过了几天,看看风声已小,就回到老家沈家院。

      其实老家已不象个家。几年前,沈寿柏的父亲沈兴阁死后,母亲周氏带着小自己十几岁的弟弟沈玺亭改嫁到蒲溪铺汤家堡子去了,几间茅屋没人住,已经破败不堪。

      沈寿柏回到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族人慌慌张张把还在做梦的沈寿柏叫醒,说彭团总得到消息,已经派人来捉拿他到案,人都已经进村了。沈寿柏对这个家也没有啥可留恋的,急忙翻过后窗子,跑到后山龙王沟,在龙王庙大殿神像后边睡了一天。

      一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在半山上扯了几个萝卜,又冰又涩,难以下咽。摸黑下山,来到涧池镇外泗王庙。泗王庙是个大庙,庙里住着十几个道士,平常香火旺的很,想进庙找点供品吃。

      还没进门,一黄一黑两条狗从庙里窜了出来,对着沈寿柏狂吠不止。

      沈寿柏小名叫狗娃子,想到今天人背了时,连狗都不认自家人了,抽身就跑。谁知这两条狗是庙里用来打猎的撵山狗,细腰长腿,速度及快,凶猛异常,见来了生人,便猛追不止。

      沈寿柏跑了几步,狗就撵了上来。沈寿柏急了,随手在地上拣了一条棍子,回手贴着地面一个横扫,打中前面黄狗的前腿,黄狗一个跟头滚到沈寿柏面前。沈寿柏一把抓住黄狗后腿,抡圆了向冲上来的黑狗扫去。

      黑狗毫不在乎,继续冲来。眼看来到跟前,沈寿柏顺势一个扫膛腿,正中黑狗头部,将狗踢出去几丈远倒在地上嗷嗷乱叫。

      沈寿柏手中的黄狗还在挣扎,他举起黄狗抡园了象打谷子一样,朝黑狗狠狠地砸了五六下,两条狗都不动弹了。沈寿柏把黄狗一扔,在黑狗身上踢了一脚,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歇了一气,肚子咕咕在叫,沈寿柏将死狗拖到河边,用随身带的小刀割下两条狗腿,找了些柴火,在河堤边上烤着吃了,打着饱嗝,灌了一肚子河水,上得河堤游荡,准备找地方过夜。

      涧池铺座落在汉阴城以东三十里的月河岸边,月河在这里拐了一道弯向东流去。由于河水清彻,水量丰沛,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住足,逐渐形成了集镇。清乾隆年间,官府扮布恳荒令,肥沃便利的自然条件吸引了天南地北的人来此拓疆开恳,湖南湖北四川更有广东江浙人,更是合家带口迁居到这里,移民合族而居,慢慢形成了以家族为单元的部落。北山以江南人为主,南山以四川人为主,镇周围以两湖人为主,口音五股八杂,习俗风格各异,形成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的格局。

      集镇修建在月河北岸,片石修筑的三丈多高的河堤几百年来拱卫着集镇纹丝不动,镇东有座石拱桥,桥拱中央有一个龙首,高昂着头注视着河道,很是威严。桥头边一个铜牛卧在高台上,镇守着集镇免遭河水的浸扰。镇里的商铺、缝纫铺、当铺、客栈、伞铺、酒馆门前都挂着晃子,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沿河一岸烟花楼、烟馆的生意整日红红火火。码头上每天都有十几条大船在这里装卸着货物。一条木板桥把一河两岸便连成一体,在镇的对岸,染房、挂面铺、铁匠铺、水车磨房也是一家挨着一家。这里天天逢场,热闹非凡,方圆几十里的人都到这里来赶场。一镇两岸交相辉映,这里便成了全县最大的集镇,一到夜晚,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才各自回家,这里才暂时安静下来。

      最近一连串发生了几起杀人的事,衙门也不管,人心慌慌,各家各户早早就关门闭户,河堤上黑灯瞎火一个人也没有。

      沈寿柏吃饱了狗rou,来到河南岸准备找地方过夜。找了个草垛窝了一会,天气寒冷,睡不着,就沿河堤漫无目标的游荡。

      走到一个巷子口,一户人家竹巴子墙上透出光亮,里面有人声,在喝酒。沈寿柏走近一看,原来这是赵铁匠家。

      一想起赵铁匠把自己害得象叫花子一样,无处安身,沈寿柏一股无名火冲上了脑门,火从心中来,恶从胆边生,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悄悄来到铁匠家门前,轻轻一推,门没有加闩子,开了。他轻手轻脚进去,路过厨房,cao起一把菜刀,在窗下用手沾口水把窗纸湿了一个洞,见赵家媳妇一身白丧服,头上包着白帕子,正在赔着五、六个小伙子在喝酒,只听有人在说:“等抓住狗娃子,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沈寿柏见屋里人多,怕敌不过人家,悄悄退了出来,顺手从灶头上取下一个猪头和两块腊rou。

      走过几户人家,心有不甘。

      放下猪头,从一户人家草垛上抽了一大抱稻谷草,返回到铁匠家门外,堆在赵家竹巴子墙上,用火镰擦出火花点燃了稻草,用嘴吹了吹,火立时燃了起来。

      沈寿柏拔腿跑远了躲在远处观望。

      铁铺整天起炉子,竹巴早已干透,稻草一燃,房子马上都烧起来了,火焰很块窜上了房顶。赵家屋里的人叫喊着跑出来救火,哪里救得了?只听房上的瓦片烧得哔哔乱蹩,火光把天上映得通红。

      火一起,惊动了四邻,全都拿着铜盆水桶来救火,哭的喊的叫的闹的,乱烘烘一片,火势太猛,哪里救得下来。

      隔壁人家是架子房,跟着也燃了起来,烧断屋柱,“轰”的一声,房顶带墙塌了下来,胡基瓦片往下一落,火头被压了下来,救火人抓住机会集中泼水,终于将火浇灭。

      只听有人在喊,“刚才有人见狗娃子在这里过路,恐怕是他放的火,到处找一找,找到了打死他个狗日的”。沈寿柏轻蔑地哼了一声,不敢露面,拔脚往东跑了。

      背着猪头腊rou,自己又没有锅,吃不成。这时他想到了老娘,对,到蒲溪铺汤家堡子,去老娘那里躲几天再说。

      在闹反正的前三年,沈寿柏的父亲沈兴阁上山砍柴,不小心叫青竹飙咬了,回来后腿肿得海碗粗,第二天满身青乌,说不得话,不久就死了。埋了父亲,沈寿柏跑出去给人打短工,他又不愿意下苦,就跟一班到处浪荡的人学了几天拳脚,后来一个朋友介绍在警察所谋了个差。哥老会起事之初便加入了哥老会,学了一些江湖礼仪。反正前张道台坟上的谒石,就是沈寿柏跟兄弟们一起,借天上飞来火球的那天晚上,偷偷埋在大坑里的。后来被刘海用这块石头当成宝贝把所有的人都给哄了。反正时,沈寿柏打死警务长王胖子,救了把总唐纪坤,立了功,后跟着刘海当差,刘大爷见沈寿柏可用,就带在身边,经常给沈寿柏讲:要想干成大事,必须学会坑蒙拐骗。

      沈寿柏天资聪明,一点就通。第一次杀人,沈寿柏心跳手软,过后经过的多了,也就是那么回来,没啥了不得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

      沈寿柏整天在外,父亲死后,家里顿时没了劳力,母亲周氏带着五岁的弟弟沈玺亭,生活拮据。族人看到这家人可怜,守制三年后,同意周氏改嫁到十里外的蒲溪铺汤家堡子,嫁给汤代直为妻。汤家小有薄产,在蒲溪镇街上开了一家小铺子经营日杂农具,不缺吃穿。到第二年,周氏便给汤家生下一男,取名飞生,第四年又生一男,取名有茂。

      这汤代直生性啬皮,性情暴厉,周氏嫁到汤家后,汤代直对周氏看管甚严,稍不如意就大打出手,周氏见到汤代直就象老鼠见了猫,浑身打颤,整日介以泪洗面,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而带来的沈玺亭也改了名字叫汤有为,也不准汤有为到汤家族人的学堂上学,给一条牛交给汤有为在山上放,规定回来还要带一背娄草。

      有一回汤有为与同伙贪玩,牛跑丢了,第二天才找回来,被继父罚了一天不准吃东西。汤有为母亲周氏可怜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偷偷塞了一个红苕,被汤代直发现,母子俩被罚站在院子里,派人盯着不给吃、不准睡。

      几年下来,汤有为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子,身材细高,面目清秀,双眼透着灵气。有时放牛回来,汤有为把牛栓在河边,自己偷偷到学堂外边听先生讲课。开始是三字经,后来讲增广贤文,里面娃娃们大声念一两遍,他在外边都记下了。有一次先生考学生增广,先生念上句:“贫在闹市无人问”,被提问的学生站在那里答不上来。只听到外面有人在答:“富在深山有远亲”。先生觉得奇怪,出门来看,是汤有为,就把他叫进学堂来问:“你是从哪学来的?”答:“是在外面听先生教的”。先生把汤有为表扬了一顿,答不上来的学生自然挨了十下械尺。到了下午,先生到汤家来,动员汤有为到学堂来上学,学资减半并可延到午季,等新米出来了再交。汤代直又是叫穷,又是说牛没人放,又是说娃娃在一起伙,心就野了,不同意送汤有为上学。母子俩眼巴巴地看着先生走远,汤代直责备汤有为一天不好好放牛,偷懒耍滑,警告他再去学堂打断他的腿。

      母亲周氏和兄弟沈玺亭的遭遇,沈寿柏早有耳闻,心中一直愤愤不平,曾发誓不登汤家的门。

      自打死赵铁匠,沈寿柏就无处安身,现在又火烧了赵家铁铺,才不得已到汤家堡子来找母亲周氏。

      涧池铺到蒲溪铺只有二十多里路,沈寿柏来到汤家堡子已是早饭过后。打听到汤代直到街上铺子去了,才来到汤家。

      沈母周氏自从嫁到汤家就再没见到过大儿子,拉着沈寿柏的手不松,在沈寿柏的身上摸上摸下,儿子高了,壮了,跟他爸长得一个样的夸奖。“你个没良心的,咋不常来看看你妈呀,二十五六了连个媳妇子都没得”,周氏一阵心酸。想到自己一家人现在这样子,母子俩抱着痛哭一场。怕汤代直回来看见,收下猪头腊rou藏好,把碗柜里好吃的用荷叶包了一大包叫沈寿柏去山上找沈玺亭,叮嘱他再莫到汤家堡子来。

      沈寿柏见母亲在这里受苦,自己也不能藏身,就要去找汤代直算帐,被母亲苦苦劝住。

      在田禾沟河边找到沈玺亭,见到哥哥来了,十二三岁的沈玺亭一下扑了上去,委屈的大声哭了起来:“你咋现在才来看我呀”。

      两人分吃了带来的东西,沈寿柏跟沈玺亭说:“给他们放的个球牛,走,跟我到外边去闯去,包你活的快活”。“哪个来照顾我妈呢”,“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是大人,没事的”。

      没有打招呼,沈寿柏把牛牵走买了,把弟弟带回了沈家院。

      老家自然不能久住。几天后,打听到哥老会的几个兄弟在铁瓦殿拉竿子,两兄弟一同上了山。

      原来在哥老会里,沈寿柏混了个么哥,地位在其他几个兄弟之上。来到山上,沈寿柏年岁比其他人大,被兄弟们称为大哥。他带着这一班人,整日在山上,练拳习武,不时到山上打点边棚。山上人家都没得啥值钱的东西,几个弟兄都有些心灰意冷。山上风大寒冷,铁瓦殿上香的香客本不多,生活过的很清苦。几个兄弟背着守庙的道士,拆了大殿的几块铁瓦背到山下卖铁,换些油盐回来,勉强支应着。

      沈玺亭年龄最小,开始还觉得新鲜,时间一久想妈了,哭着要回去。闹着对哥哥说:“汤家对自己不管咋样,还总算能吃个饱饭,这里经常饿肚子”。沈寿柏好言相劝住了。

      过了几天,沈寿柏趁天黑下山,用布蒙着脸,拿着砍刀,抢了几家的牛牵着回山。主家撵来,他们摆开架式,亮出砍刀,主家也不敢再追,只好自认倒霉。回到山上,把牛宰了,大块牛rou煮熟,热闹了几天。

      有时他们把山上的野物拿到山下来,强逼着人家高价购买,稍不随意就要动刀子,住户告到衙门去,衙门事多,管不过来,有时带着枪来了,这伙人早跑到山上去了,差人一走,他们又下山来。过后,沈寿柏又下山,闹了几场,到处都传说铁瓦殿上来了一伙土匪,是一伙不敢惹的生生货。

      渐渐的,人们都知道山上出了个狗大王。

      沈寿柏知道山下人叫自己狗大王,也不计较,反到乐得哈哈笑:“好,狗大王这个名字好,名字响亮,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