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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齐人难做(三)

    作者:都看书不说话吗,沉默是金?

    林隐把马佳引入,宾主落座已毕,小厮奉上茶水便退下。林隐先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对马佳道:“其实粮饷的事,也不能完全怪后方的朝臣和各地,根子还是在皇上一家子,谁叫万历皇上又懒又贪呢?上行下效呗。皇上爱享受、爱福王,银子是使劲地花,内承运库不够,就要户部太仓库补足。万历朝就有说法,年入一千四百万,有六百万叫内府花去了。皇家花费太多!这天下不都是他家的吗,何必这么急着捞呢。”

    马佳讶道:“皇家真花了那么多?”

    林隐回答:“这个差不离,这可是张文忠张阁老在位时会计的,不会有大差错。”

    马佳不解道:“张阁老是谁?”

    林隐道:“就是张江陵居正。张公在位时还可以拿老师的架子压压皇上,他去世后还有谁能管住大事?万历帝也是太荒唐,抄了张阁老的家!不要说那些罪名是怎么构陷的,就算真有,至于那么判吗?皇帝乖张,国法荒唐。”

    马佳笑道:“你倒是胆子大,这也乱说。”

    林隐啜口茶道:“说又如何?这几十年来,朝中内外,还少了人说了?再说,咱们是老熟人,熊经略离任前就相识,正好说说话解解闷。”

    马佳见他眼圈发黑,脸颊瘦削,便感叹道:“林兄最近很辛苦吧?要不今晚我做东,羊头rou、涮羊rou、高粱酒,可劲地造!”

    林隐闻言,笑逐颜开,回道:“那敢情好。哎,我这督府小吏穷啊,比不上你当将军的油水多。”

    马佳也笑道:“哪里,林兄又取笑了,你这不是指着我吃空饷吗?没有,绝对没有。”

    林隐哈哈一笑:“你这不是此地无银吗,我说了有吗,哈哈。”

    两个时辰后,马佳与林隐来到“云来”酒楼消遣。这“云来”酒楼,位于辽阳城东北,两层三进,是马佳大哥的商界朋友所开,取‘客似云来’之意。

    两人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二楼天字甲号厢,落座已毕,林隐指着红木雕窗、敲着楠木桌叹道:“不论啥时候,还是经商来钱啦,瞧瞧,这气派,比不了啊。马游击,这里你也熟吧?听说和你大哥有关?”

    马佳给他倒上一杯酒,接话道:“哪有的事,我哥的一个大主顾开的,听说姓佟,主要做山货生意的。不过,众所周知,建夷闹起来后,年景就差多了,现在也就做些牲畜换粮的生意。”

    林隐塞一口羊头rou,‘唔唔’地说道:“那也不错呀,马匹也挺赚的不是。”

    马佳也把羊头rou蘸上池盐,轻笑道:“没人参毛皮赚啦。林兄你想想,牛马羊要吃喝拉撒,会生病倒毙,磨人呐。这要费多少人手银两,多少心力?哪里有一车山货拉着走轻松哟!”

    林隐塞了满嘴的羊头rou,啜了一口酒道:“也是,一匹壮马重六百斤,回内地卖三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三十两,在关内才五六张貂皮的价,或是两三斤人参,轻松多了。”

    马佳点着筷子道:“就是,就是奴酋造的孽,坏了多少人发财的好事!来,林兄,这羊头rou不错,多吃点。”

    林隐重重地点头:“是不错,这关外的羊就是肥,不像内地的羊rou,膻气大,容易反胃。哎,你说,这辽东的仗,还要打多久?”

    马佳抿酒一吱,边涮羊腿rou边说:“口外的是绵羊嘛。要说辽东的战事,你这经略府的大管家,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我呢,只晓得挥刀打炮。”

    林隐夹了一口羊腿rou,翻白眼道:“狗屁的大管家,你还不晓得?就是一打算盘的‘斗食吏’,比你那军中的百总强得到哪去?再说,我只管钱粮来去,真正打不打得赢,打到几时,还不是要靠你们这些武将说话?”

    马佳苦笑道:“你倒是真看得起我们武将,谁不知道督抚的权柄大呀?咱们总兵、参将算个屁呀!说真的,这场仗,少说也要三年,长的话,十年差不多。”

    林隐微微一惊,筷子上的涮羊rou抖了抖,迟迟地问道:“要那么久?你不是猛将吗?”

    马佳撕了一块馍放到羊汤里,悠悠地答道:“猛将兄也没办法呀,没兵呀。我算给你看:先来的这些将官,甭管本事大还是本事小,带来了就能打的不过几百或几十个家丁亲兵而已。这样的将官能有多少?一百最多吧?那也就两万精兵而已。其余的所谓十余万大军,都是新兵!了不起还有两万带艺投军的武士。也就是说,能立刻拉上和建夷野战的只有四万人而已。建夷有多少?两万精兵,两万武士,还有那些蒙古、女真的壮丁三四万。那些蛮夷的壮丁,可不像我们招募到军队里的庄稼汉,那都是能开硬弓、发重箭、杀狼捕猪的兵员!最后还有李永芳那个大汉jian招的万把匪军,是熟知辽东地理的。你说,这仗是不是难打?”

    林隐放下筷子,凑上前小声道:“那就是打不赢了?”

    马佳示意他坐下,端起酒杯道:“也不是,只是现在只适合守备。我给你算啦:新兵训练,两个月边训练边看才能,两个月发给适合各个士兵的兵器,两个月练营阵,总计半年才可初成军容,这还是快的。要是兵饷供应不充足,督促不严格,一年也别想有个样子。然后,再小打三仗,见见血,才可谈攻城拔寨的事。”

    林隐点点头,嘘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这活计还能干上两三年。来,为了日后升官发财,干一盅!”

    “砰。”两只瓷杯碰在一起,马佳也笑道:“诶,别光说我们武将的事,说说你们钱粮的运转,到底是哪里出麻烦了?”

    林隐闷了一口高粱酒,边涮羊rou边气道:“还能有啥?互相推诿拖欠呗。那些个山东运官,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怕羞了孔夫子。”

    马佳把豆梗蘸上甜酱问道:“他们怎么推脱的?”

    林隐吐槽道:“还能怎么推脱?扯犊子瞎编故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