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血渍变得黑红黑红的,和发紫的面庞相比起来,又要逊色了许多——大家是被这张铁青的面孔所惊呆住了。这个人的面孔上肌rou在不断地涌动着,似乎是面孔的皮肤下面涌动着股股血液一样。这些血液仿佛在寻找着一个突破口,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只要这个时机成熟,它们就可以喷涌而出。 尽管之前它们曾经成功过,就在这个人倾倒山脉的时候,当他的脑袋碰撞到那坚硬的山石的时候,那些居心叵测的血液就顺着他的脑袋激流而出……郁曾东从山脉上倾倒下来,他全身除过脑袋迸溅出血液之外,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但仅此一点,却让这个人昏迷了好多天,并在这个炎热的下午,伤势迫使着他仍然占据着炕头。 大家在心理有一丝莫名的担忧,他们在担忧着他的身体,担忧着他能否早日康复起来。当看到这个受伤的人儿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大家伙还是愣住了,尤其是看到他那张铁青的、极其难看的面孔时,大家都不觉地冷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人。 “大,你怎么下炕来了,赶紧休息着……”郁老六站出来打破了沉默。 是他的不安,是他内心的愧疚,让他率先站出来,向这个受伤的人儿来表示点什么。但郁曾东,没有让他说下去,他只是轻轻滴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是他救了我,不要再为难他了,大家都是马角山的人,有什么过不去呢……都散了吧!” “可是,他烧了四弟的房子,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不要再说了!”郁曾东再次打断道,没有人再出声,他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人,然后努力地向他们摇晃过来。 马维娟从后面扑了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吃力地扶着他向人群中走去。人群中窃窃私语着,大家不断地给让着道儿,把郁曾东让出了屋子。 重新站立在阳光下,郁曾东抬起头来仰视着炙热的太阳,太阳正从头顶的核桃树叶中传过来,也热情地望着他。大家伙的身影洒落在房屋里、院子里,也都默不作声滴向他这边望了过来。这时,一个女人的嘶吼声音传进了这个院子里。这个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从四合院字外对面的小山头传了过来,大家纷纷举目向四合院子外面望去,长满了野草和树木的山头挡住了大家的目光,有人开始移动步伐向大门走去。 郁曾东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让从核桃树中间穿透过来的光线肆无忌惮地照射在他的面孔上。他的面孔在阳光的照射下,又似乎变的神采奕奕。其他人不再紧盯着他,也不再待在这个四合院子里,开始纷纷向外面走去。 他们绕过了四合院字前面的那个山头,从一条流淌着溪水的河流边,踏上了一条由被扒光了皮的树木搭建成的木桥,浩浩荡荡地开拔到河流的对面,在一处崭新的土屋子前停下来。这个土屋子是前不久刚刚盖起来的。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郁家明和郝莹莹的新家——他们的房屋已经被人烧掉了,但并不妨碍他们建造一座自己的新房子。 这确实是一处崭新的房屋。墙壁上光滑的泥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大家眼前这所房子变的金黄无比——金黄色的光芒穿进了人们的瞳孔中。那个嘶哑而又恐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加嘹亮,也更加摄人心扉——这是一个妻子在面对丈夫的不公正对待后,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也是一个女人在失去自由后的苦苦哀求的声音,这更是一个普通妇女在向窗户外面所有的马角山人的一种哀求。 这个女人是郝妮子的母亲,也是郁家明的妻子,她就是前不久从远方归来的郝莹莹。一个男人在房间里面不断地摔砸着东西,本来家徒四壁的房间被这么一折腾,反而摔打出了不少的东西。院子里的人们惊讶地探着脑袋向里面张望着,刚才跑过来的郝妮子则索性跑进了屋子,屋子里一个椅子飞出来,差点砸在了她的小脑袋上。瞬间有更多的东西向屋外倾洒了出来,其中有大白碗、盆子、镜子,也有一个残碎了的闹钟。众人在屋外不知所措地张望着,屋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断交织着传了出来。 “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可又要回来?你这个臭婆娘,这个贱婆娘!你先在就永远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来……”这是男人的声音。 “快来人呐,要杀人了——救命啊——”这是女人的声音。 孩子的声音也在屋子里哭泣了起来。 院子里面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但谁也没有走进屋子里面。他们像是一个个看客一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面,看着屋子里面这家夫妻在不断地争吵、打闹。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马维娟在四合院子里嚎啕大哭了起来。那些日子注定了是悲伤的时光。 …… 时值六月麦熟之际,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麦田里忙活着,大家你一镰刀我一镰刀地割着麦田里的麦子。金灿灿的麦苗在明晃晃的刀刃的鞭策下,不断地扭动着柔软的身躯向地面倾倒下去。许多鸟儿在空中飞走了又飞回来,有的胆大的还远远地落在田埂上,用细小的椽子啄起麦子来。 我的身躯在烈日的暴晒下,跟随在金后山的屁股后面,不断地抱起田地里捆好的麦子,然后再用肩膀扛起来,走再田野间的小道上。等我被麦子压的实在走不动时,开始停下来躺在小路面,用小手撩起路边的溪水,往干涸的嘴巴里灌。那个时候,我听到屁股后面一阵乱响,看到一只全身长满黑毛的野猪大摇大摆地从山地里走下来,然后又爬上了另一块山地。也是那时候,我就听见了马维娟哀婉的哭声。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小山村里并不多见,尤其像马维娟这位有着七个儿女的母亲,她坚强的灵魂怎能容忍自己在大白天失声痛哭起?但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郁曾冬自从经受上次的灾祸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的性情也慢慢地变化着。在往常这样农活忙碌的日子里,他准是第一个走日田间,也准是最后一个摸黑回家的,那条大黄狗也总是陪伴这他在田埂上忙活。而今年的农忙时节却和往日截然不同了。这个已经半百的人,他腿脚开始变得笨拙起来,内心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每一个到四合院字里去的人,他也不再那么热情,也只是微微的望着对方,简单的寒暄几句话后就把目光注视在院子前面的小山头上,目光中闪现着复杂而又奥妙的神情来。 马维娟总会在他困倦的时候,端来一杯水或者拿出来一些好吃的,而他的孙子郁梦华却不失时机地来抢夺食物。而他总是乐呵呵地分给自己的孙子,眼神里面透露着幸福的神采来。郁梦华已经开始上小学三年级了,但却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正在经受着人生的痛苦,这种痛苦正在折磨着这个已经半百的男人。但是,他的爸爸和其他的叔叔们,却似乎都明白着,郁曾动在经受着怎样的一种痛苦。 有那么一天,郁曾动忽然来了精神,他擅自取下脑门上的绷带,让阳光火辣辣地照射在那已经缝合的差不多的伤口上。他迈着步子重新再院子的角角落落地走动起来,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地抡着双臂、踢着双腿,他高兴地向急急忙忙追赶上来的马维娟说:“你看啊,我现在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别再逞能了,你还是坐下了好好休息下吧,京忠已经出去找周先生去了,他一会就来了,马上就来了。让他这个先生再给你看看,看看这个伤口……”马维娟还在那里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时候,只见郁京忠带领着周长祖出现在了四合院字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大黄狗也从一个角落里跑了出来,冲着周长祖跑上去,一阵狂乱的吠叫。 周长祖这位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就在这样的欢迎仪式下开始为郁曾东的诊断。最后诊断的结果我不得而知,但只是知道,周长祖诊断完之后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而郁曾动这位病人却更加的神采奕奕起来。 他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持续到山坡上的牛羊都纷纷走进了卷棚里,持续到田地间大捆大捆的麦子回来,持续到他的孩子们又重新坐在一块吃起晚饭来。这时,这位病人站起来向大家隆重地宣布:“还是周老虎说的对啊,我们不能这么发展下去了,你们也得为自己的后代着想下了,老六不是一直想着走出去看看吗,我知道你想着出去找回自己的meimei……那你就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