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在冬季的白昼里,我只能尽量地躲在这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那能刺破我灵魂的光线让人畏惧),静静地等待着我未知的明天的到来。这是一种极不确定、极不安稳的等待,我不知道自己不久的将来或者这一刻过后的下一刻是什么样子、要到哪里面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干什么和不想干什么。 这是一个漫长得出奇的冬季,我目前正处在一种极不稳定和极不确定的时空里,这也许就是我的死亡给我带来的境遇(虽然rou体已经沉睡过去很久甚至已经在慢慢的腐烂,可是灵魂却在到处不停的游荡)吧,我不知道比我早死的人他们现在在哪儿、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当然也非常渴望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可能的话与他们交流一番。哦,这可能吗?也许是可能的。死后的世界谁也说不清,正如我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境况一样。 对于白昼,我只能抱着警惕和谨慎的态度远距离的观赏,而不能像活着的时候那样去尽情体验白天所带来的乐趣。但是,我可以在黑暗的墙壁上任意的游走而不会被什么阻挡住去路,更不可能被什么目光所看到,事实上在缺失了rou体及对光明坚强的抵抗力的现在,肆无忌惮地在墙壁上游走已经成了我的最大乐趣。我就这么尽情地把自己的魂灵挥洒在那看似狭小但对我来说却宽广的没有边沿的墙壁,在黑暗中如幽灵般地游荡,似乎永不疲倦。 但从长远来看,我毕竟还是不满足这种现状,我渴望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走一趟,就像一个充满丰富想象力的小孩对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充满好奇心一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强烈的渴望得到。我此刻正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之中,我想到房屋的外面去看一看那雪地里的世界。想着、想着,内心是如此的冲动,早已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境地中,于是试探着去克服那让人畏惧的光明。 我努力适应着非常灰暗的光线。光明一下子就洒在了我的心窝子里面,一种穿心的动心使我心口先是不太强烈、忽隐忽现的疼痛,随后待我放开自己、完全把自己置于整个屋子时,一种极大地痛苦开始蔓延在我的周身的经络里,我的思想仿佛被什么剥夺去了,我成了个没有意识的东西在屋子里胡乱地摇摆、癫狂了起来。我不断地喊叫着仿佛在求助谁的好心帮助,但正常的、活生生的人没有一个能听到,他们在我已不能到达的世界里不会听见一个死人的灵魂的呼唤。 当我发现这一情况时,突然我感觉不到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心神恍惚了起来(这是像我这样死了的人在光明下最普遍的、最长久的状态),我终于具备了对抗一定光明的能力,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灵魂。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有太多的高兴,而是开始更加努力游走在屋子里,游走在棺材旁,游走在进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的身边,想进入白茫茫的世界里谈何容易——就在我卖力地游荡在家里的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陌生人盯住了我——准确地说是盯住了我的尸体。 这个人满目疮痍、眼含热泪的盯着我!他的突然出现惊呆了我,也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父亲摇晃着身体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看我尸体的人,屋外的人也都“哗啦啦”地涌进了屋子,大家睁大了眼睛齐齐地盯着这个人,盯着一位他们很久没有见到、现在却突然出现的人。 这个人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背景,陌生的差点认不出来早就应该认出来的模样;但同样是那么的熟悉!熟悉他的脸庞、相貌及身材,熟悉他的声音、眼神及叹息声。 这么多年以来,多次看到这个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马角山,又毫无征兆的离开马角山。哦,他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奇怪、都是那么让人不解。在马角山人的印象中,多年以前,他第一次来到马角山,那时带着一位同样陌生、让人奇怪的孩童——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西北荒凉的深山中时,就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他把一个只会呜呜大叫的孩子留在了马角山。 一个横空出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孩子,就被留在了马角山,没有人来带走他。直到在差不多一年多以后的一个雨夜,那个莫名其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留下孩子的人,又莫名奇妙的出现在了马角山,他开着一辆雪白的小轿车而来。此事轰动起了全山的人。 大家在一片惊异声中看到了一辆从所未见的、能载着人在崎岖坎坷山路上奔驰的东西.而且这样的东西速度是那么迅速,那么雪白!快的还来不及人们从张望的窗子里面,走到窗子外面,就停在了大家的眼前;雪白的是,比冬天那白的发亮、白的刺眼的冰雪还要雪白。 就是这辆雪白的大家起初还不知道名字的轿车,在那个毫无征兆的人未出现时,就引起了轰动。而从这辆车里从容走下来的男子,接下来给这个山里的人所带来的轰动,更是山洪一般滚滚铺面。 那个男子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辆雪白的小轿车停在空旷的荒野上,然后就开始了第二件事情——在人们还未从那雪白的惊叹与沉迷中清醒过来,在人们还未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一声不吭地遗弃一个小孩童的人时,他就开始了自己的策略与计划——他主动的走进了郁曾东的院子里,找到了郁曾东,开门见山地提出那个让谁也没有想到的要求——带走当年留在这里的孩子! “带到哪儿去?再把这个孩子抛弃?”郁曾冬问。 “带他回家……我已经帮他找到家里,我要带他回去见他的父母……” “你走吧,他的家在这儿!他有亲人的话早就来看他了……”郁曾东说道这里停顿了下,仿佛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他突然问:“你是不是孩子的父亲?” “我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个陌生的让人突然惊恐地摇晃起脑袋来。有人带来了那个孩子,这个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孩子——他见到这个人时突然紧张了起来,那种紧张不是见到久违的好友或亲人的紧张,而是一种遇到可怕事情的那种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