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谢氏云低在线阅读 - 第六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六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豫州城内这几日极热闹。到处都是人声沸沸,几乎在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到笑意。

    这是自符秦围城一战之后,豫州城头一次展现出这样的活力。

    冷寂了多日的饭馆茶楼也开始有聚堆的人欢快地大声议论。

    他们议论的主题却都是同一个:豫州的守护神——刺史桓伊要大婚了。

    桓伊的喜讯,让整个豫州城里都充斥着欢乐,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这气氛感染的连天气都格外晴朗了些。

    云低半倚在亭角的柱子上,出神的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人。

    天气很好,天空是云低最喜欢的蔚蓝,偶尔缀了几朵云彩,像是一幅舒缓浮动的水墨画。园子里的翠竹也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其中蜿蜒铺就了一条石子小径,更衬得沉静婉约。竹林边凿有水池,似乎是刻意仿了谯郡戴府外的那条小溪,潺潺流水声带出丝丝幽凉。

    景色宜人。只可惜云低无心赏看。

    这清新雅致的景色中正在慢慢覆上一层不甚和谐的色彩,那是刺史府的人架起的红灯笼,系起的彩绸。

    云低叹息一声。再有几日,就是桓伊定下的婚期了。难道,真的就这样嫁了?

    “女郎因何叹息?”

    不知何时,柔连已经站在了云低身后。猛地出声将正自唉声叹气的云低唬了一跳。

    云低埋怨地瞥了她一眼,懒懒道:“无事。”

    柔连细细看了看云低的神色,又问:“女郎难道是因为大婚的事情愁眉不展?可是觉得哪里准备的不妥当?”

    云低赌气说了一句:“哪里有什么不妥当,不准备才最妥当了。”

    柔连何等精明,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女郎是不想嫁给我家公子?”

    云低很想痛痛快快的应一声是。

    可她不能。

    既然与桓伊有约在先,自己就不能违背约定。

    既不能违背,还做出不甘愿的样子来做什么呢。

    这道理她很明白,她也不停的如此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就能换得一世自由。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不论她如何劝自己想开些,心中仍是有些莫名的抑郁。

    柔连见云低半晌不答话,惊道:“我家公子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又有惊世之才,女郎怎么不愿嫁?”

    云低不想徒惹麻烦,敷衍的说了一句,“你想多了,我并没有不愿嫁。”

    柔连待要再开口问些什么,云低忙出声打断她:“柔连,我有些饿了,想吃城东的那家枣糕,你去帮我买来些吧。”

    柔连面色不豫的看了云低一眼,转身走了。

    柔连自幼跟随桓伊,在她心目中不只有对桓伊的敬畏,怕是还有一些仰慕之意。柔连与云低年岁相仿,这样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桓伊又是那么一个惊采绝艳的倾世佳公子,会有此意,也是理所应当。

    瞧着她明显有些负气离去的背影,云低轻叹一声。她何尝不明白柔连的心意,只看她日常里对桓伊那份毕恭毕敬又时时带几分痴态的模样,便可知她的心思。

    可惜……

    云低微微摇了摇头,自言道:“可惜,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说完她自己苦涩一笑,顺手拈起一片飘落进亭子里的树叶。随意置于唇边,轻轻的吹出一个调子。

    这小把戏还是年幼时候跟桓伊初识的时候学来的。这许多年过去,倒难得还记得一些。

    将将吹了一段,云低便止了声,她垂首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随手拈起的那片叶子。叶子便是最普通的杨柳叶,为何这调子,却与记忆中的那种叶笛的明朗曲调相去甚远。

    “女郎这曲子吹的极好,只是好似有太多心事,沉郁了些……”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温婉悦耳的女声,这声音明显不是柔连的,但又有些莫明的熟悉。云低疑惑的朝出声处看去。

    只见那方向是几株正当花期的琼华树。这刺史府的内院,很少有女眷出入,对花木的打理,难免有所疏漏。一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的翠竹,唯有这亭子旁边植有几株琼华,稍作点缀,只是仿佛未作修剪,枝叶花朵都太过茂盛,树下的小径几乎被掩了个干净。

    一个女子正拨开一枝横斜出来的粉白色琼华花枝,朝着亭子的方向走过来,阴影绰绰间一时还辨不清楚模样。

    待她拨开那枝琼华,与云低四目相对时,云低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佳人倾城,当如是。

    这女子肤色极白,仿若凝脂,更衬得一双墨染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峨眉淡扫,朱唇点绛,整张面容也仅是略作粉饰,却精致的再看不出任何瑕疵。或者说,原本就毫无瑕疵,这装饰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她的身量比通常女子略高,及腰长发随便挽了一只翠玉簪子,显得整个人清爽而又秀挺。面上始终挂着的温婉笑意,恰似为了衬托这满树繁花,真正的笑靥如花,人比花娇。

    先前拨开的那枝琼华,还堪堪在她耳边荡了几下,头顶还有细细碎碎飘落下来的琼华花瓣。她就这样微笑着朝云低走了过来,好似这琼华树中走出的一位仙子。

    愣了半晌,直到这女子快走到面前,云低才意会过来,自己竟然看得呆了。

    “女郎可是云低么?”

    明明从未见过这样绝世的一张容颜,可这温婉的声音,又仿佛似曾相识。云低微蹙了眉头,复又打量她一番,才问道:“你是?”

    “我见过你,可是你没见过我。”女子面容上的温婉笑意渐渐散去,“我是慕容颜。”

    慕容颜。

    云低脑海中乍现出当日被容楷所困时心中的那份苦痛和无奈,自己曾经那么毫无防备的信任过他……

    云低唇角溢出几许自嘲的笑意,垂首低声道:“原来是故人……”

    “女郎可是还在责怪当日哥哥的鲁莽?”

    云低抬头静静看住慕容颜,并不开口。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伤害,那种痛苦,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责怪,便能过去了。至少,自己心中这结,再难解开。哪怕明知容楷也只是为了他更亲近的人,不得已而为之。要说原谅,也是不能够。

    慕容颜微微叹息一声道:“当日我病情危急,哥哥心系我安危,又怕龙驭不肯在到达豫州前去帮我医治,才会仓促间做出不合宜之举。事过后哥哥也后悔不已……他是真心把你们当做朋友的。”

    “当做朋友,就该当知道,龙驭纵使淘气一些,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又怎知,我不会为他改变想法?”

    云低语气中的气愤显而易见,慕容颜凝视云低片刻,才道:“女郎,你也曾有过最疼爱的人罢?你该知道,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最疼爱的人……

    云低忽然想起了苑碧,若病倒的人是苑碧,只怕自己也是赌不起一丝一毫的。这么想着,云低蓦然觉得有些释然了,容楷他并非没有错,可他别无选择。

    慕容颜温婉柔和的声音复又缓缓说道:“其实我和楷哥哥,并非一母所生。楷哥哥的母亲地位尊崇,他又是长子,自小在家族中便是最耀眼的所在。而我的母亲,不过是父亲在战场上掳来的一名战俘……我自幼体弱,母亲身份卑微又不得父亲喜爱,在家族中,可说是毫无地位……人人都弃我如敝履,都欺我如蝼蚁。只有楷哥哥不嫌弃我……原本我的病症,是活不过十八岁的,是楷哥哥硬将我的性命留了下来……”说到这,慕容颜突然苦涩一笑,“哪怕是那么不可能的奢望,楷哥哥都要设法满足我的心愿……”

    听着她娓娓道出的身世,云低渐渐觉出几丝痛惜,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却也难逃多舛的命运。自己又与她何尝相似,自幼多病又在家族中受尽欺凌……幸而,自己有一个苑碧,她也有一个容楷。不幸的是,容楷尚在,苑碧却再没有了……

    云低正自想的出神,突听慕容颜提到叔夏二字。茫茫然地问道:“叔夏?你识得叔夏?”

    “何止识得……”慕容颜面上原本尚带着几丝回忆的伤情,在提到叔夏时,马上焕发出容光。

    云低将将觉得仿佛那里有些不对,就听慕容颜果断地说道:“叔夏他是我此生认定的良人。”

    云低猛然一惊,直直看住慕容颜。

    慕容颜也一收原本看向亭外的目光,转过头来,瞧着云低。

    “你瞧,这些琼华树,便是叔夏为我亲手从别处移植的,因为我自小就爱琼华。”

    慕容颜这一句话说得满足又洋溢着几丝炫耀,云低只觉得这一变故来的突然。震惊之中倒未辨出慕容颜语气中藏着的那么几许不确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