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向何方
分舵之中。巨响过后,杨锡保身上旧创尽裂,浑身血染;岳自光形神俱消,只余一双锦鞋孤独地躺在地上。“乓!”雷枪坠地,杨锡保却已无力再取。残破的身躯似是盛不下不断激增的内元,将欲爆裂。 “杀!”同袍尽丧,蔡月昭血贯瞳仁。不顾旧伤未愈又连番激战下早已枯竭的内元,月轮挥动,势如疯虎。“同伴身死,你也是会心痛会愤怒的么?”见他疯狂的样子,杨锡保低低问道,“那为何还要伤害吾生死相依的伙伴!” 怒声喝问。恍惚间,眼前的蔡月昭似乎与孤鸿影等仇敌合为一体。阴谋野心,所害的却尽是自己袍泽。“啊!”威风金锏猛击。满溢的元力随着这一击尽数倾泻。“月为魄!”蔡月昭一咬牙,散去月轮。白光大盛,身体逐渐虚化。 “退开!”倒地的姬威羽缓过神来,见二人极端之招即将对上,大呼一声。抱起姬修乾身化流光而走。“虎啸风!”“月为魄!”极招轰然对上,烟尘四起,地摇屋倾。未及退避的教众惨叫声声,爆体而亡。 余威散尽,金锏贯体。蔡月昭血如泉涌,尽染残躯:“杨……兄,我也曾想过与你……与你真心论交。可惜……”“可惜!”千言万语,是恩是仇,尽被一句“可惜”掩埋。杨锡保收锏回身,大步而去,不曾回头。鲜血滴下,血路,不知通往何方。 中土之境,细柳营。 锺达手捧圣刀进殿,众人无不躬身行礼。锺达走到主位,将万骨枯供在架上,一挥手:“诸位请起!”文座诸葛优见锺达竟不落座,不由奇道:“掌门何不落座?”锺达背对众人,深吸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开口道:“今日,为大家引见一人。” 引见一人?殿内议论纷纷。夏镇夷咳嗽一声,止住议论之声,抱拳道:“哦?但不知是哪位名侠高士?”锺达道:“说来不是外人,诸位都认识的。”说着从袖中取出三支红香来,点燃插在香炉中。夏镇夷、诸葛优见他点的竟是血魂香,对视一眼,不详的感觉越发浓烈。 红香高燃。此香不像别的香一般燃烧缓慢,烟气缭绕。反而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燃尽。三道青烟直入万骨枯中,仿佛圣刀正在大口吸吮。“这是……”众元老毕竟见多识广,见此情景惊疑不定,脸色却是齐变。这香,不是请动圣刀之中魂力所用的么?掌门今日当众焚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有强敌要来不成? “哈哈哈哈……”笑声响起,如不屈之魂自地狱归来,在大殿中飘荡回响。“这是……”殿中之人只觉这笑声极是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是谁。满脸疑惑,议论纷纷。“诸位,许久不见了!”一道人影从刀中跨出,负手而立。 “掌门?”虽明知眼前此人已然身死,但孙湘魂体乍现,诸脉首座仍是齐声惊呼,起身离坐。“且慢!”一声暴喝,阻住激动的人群。武座夏镇夷看向孙湘:“你真是孙湘?” 孙湘一笑:“怎么,武座元老不认识我了吗?”夏镇夷打量他一眼:“已死之人,何必再履红尘。”孙湘道:“宗门有难,孙湘虽为鬼物,也愿为师门竭尽所能。”将座呼延朗哼了一声:“既然死了就该再入轮回。你就这么呆在门中,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细柳堕为魔道呢!” 呼延朗一向与孙湘理念不合,处处唱反调。孙湘对他自是不会像与夏镇夷说话般客气,语调一变:“将座元老,江湖派门之中多有身消形灭以神魂修行者。为何到我孙湘身上就是魔道呢?” 呼延朗为之语塞,好一会儿才说道:“上五门中,未闻有此先例者!”“上五门?”孙湘哼了一声,“你更想说的是朝廷之中吧!”他此时已不是掌门,而只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断为魔道的鬼物魂体,呼延朗自是也不会跟他客气,霍然而起:“是朝廷又怎样!事有反常即为妖,何况该入轮回而不入者!” “咳,”锺达咳嗽一声,淡淡开口,“朝廷如何是朝廷的事。咱们只是江湖中人,凡事还是按照江湖的规矩来。”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掌门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宣布了延续多年的江湖、庙堂之争最终的结果。众人喜忧参半,议论纷纷。 忽然一人站起身来,径自朝大门之外走去。却是百战一脉首座玉临风。“玉师弟哪里去?”锺达淡淡发问,自有无上威严。玉临风道:“掌门既已表态,我留也无益。还是回去处理军务吧!”一句话等于脱离细柳。有人带头,登时又有数人站起,正要开口表态。 锺达已先他们一步说道:“那好。就请玉将军交还百战首座的印绶令牌,返回军中吧!”“这……”玉临风一时呆住。他虽有志从军出仕,但是目前所统辖的不过是细柳营百战一脉的人马。交还印绶令牌,他就再无一丝兵权。回到军中也只是小卒一名,又有何益? 锺达见他犹豫,又说道:“那么就坐回原位,你还是百战一脉首座,我的玉师弟。”玉临风权衡良久,终是无奈一叹,坐回原位。那些跟着他站起的人顿时泄气,也纷纷又坐回去。孙湘看他们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哼!”呼延朗心生鄙夷。本来还打算借此机会将掌门一军,谁知掌门头都没回,软硬兼施的几句话,玉临风竟自屈服。不中用,不中用啊!心中正在贬斥,忽听冷然一喝:“将座元老呼延朗!” 邺城西南,十里亭。 一道遁光落下,现出气喘吁吁的叶公来。他心系三哥杨锡保安危,甫过大河便不顾损耗元力一路飞遁而来。到此处终于内元不继,不得不落下遁光。 “十里亭?”见到这三个字,叶公心中振奋。以他的能力,莫说十里,就是百里也能片刻到达。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发力。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叶兄!”他向右一看,竟是羽杉、鬼面、潮祭三人,不由一愣。 鬼面已走了过来,问道:“叶兄如此焦急,可是要寻杨兄吗?”叶公道:“正是。怎么,三位有三哥的消息吗?”鬼面点头,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叶公听了,眉头紧皱。脸一沉,杀心大起。朝鬼面一抱拳:“多谢鬼面兄。”就要出发。 “且慢!”鬼面却叫住他。叶公疑惑回头,鬼面朝羽杉说道:“羽杉,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与叶兄去城中看看。若有消息,飞书传讯。”羽杉点头:“师兄、叶兄慢走。我在这里等候三位归来。”他说“三位”,自是希望二人将杨锡保带回。 鬼面心中明白,郑重点头。又对叶公道:“叶兄想来力疲,我带叶兄一程。”一挽叶公胳膊,暗影无踪使出。众人只见一道黑线望东北疾驰而去。 厚土分舵,本来兴盛的庭院如今已成断壁残垣。树木倾折,残尸遍地,血腥冲天。姬威羽抱着姬修乾甫一落下,双足便陷入深深的血泊之中。 他四下环顾,遍地残尸之中,长命方一生被灭影枪贯胸而过,钉在墙上;狂风陆梓舆被风枪贯体,仰面而倒;他旁边是星魂岳自光残留的那一双锦鞋;庭院正中,月煞蔡月昭的尸身兀自不肯倒下,血还在从胸前伤口汩汩流出。 “一将功成!一将功成!”姬威羽只觉得可笑。算计到头,自己这边倒尽成了累累枯骨。侥幸存活的教众亦被这惨烈如地狱般的景象惊呆。“咳,”姬修乾醒转过来,扫视一圈,声音虚弱的说道,“伯父,还是先将四位护法叔父与众多教众兄弟收敛了吧!”姬威羽木然挥手,教众慌忙去办。 不多时新坟立起,四位护法个葬一墓,殉难教众合葬一墓。“教主,这些如何处置?”一名教众抱着杨锡保留下的三支长枪上前问道。姬威羽看了一眼,示意身边教众扶住姬修乾,从那名教众手中接过三支长枪,走到墓碑之前。竟是不顾遍地血泊,不顾教主威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教主!”教主纷纷跪下。 “各位兄弟!”姬威羽朗声道,“诸位横亡,皆我之过!事已至此,我也不做女儿态,惟在此折枪为誓:必报此仇!”“且慢!”姬威羽正要折枪为誓,忽然一人出出言阻止。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一名青年背负双枪而来。 “来者何人?”见他装束打扮与杨锡保无不相似,尤其是背后双枪。姬威羽心中不悦,声音阴沉。青年上前几步,把手一伸:“细柳营屠龙蛇头叶公!枪拿来!”“叶公?”听他与杨锡保乃是同门,姬威羽眼中杀机闪现,“不知死活!杀!” “慢!”叶公双枪入手,左右一划。劲风陡生,将蠢蠢欲动的教众逼退:“我三哥杀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愿再造杀孽。只为取枪。”“说得轻巧!”姬威羽缓缓站起,将枪插在墓前,“要枪,拿命来换!” 叶公枪指姬威羽:“别逼我!”“逼你怎样!”姬威羽一掌拍出,一条黑色人影踉跄而退,却是鬼面亦暗影潜踪之术屏息静气欲去取枪。反而被姬威羽发觉,一掌逼退。“杀!”一声令下,玄黄教众呐喊着冲上。 叶公枪起处,早伤数人:“玄黄教主,何必让手下枉送性命呢?”“退下!”见教众不敌,姬威羽沉声发令,大步上前,手指叶公,“就让我领教高招!”“奉陪!”叶公一枪竖拿一枪横持,在胸前搭成一个“十”字。 “咳,”姬修乾咳嗽一声,步伐虽然摇晃,每一步却是坚定,“就让我领教鬼面兄你的高招吧!”鬼面道:“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我们只是想取走长枪而已。”姬修乾摇摇头:“杀人凶器,岂是说拿走就拿走?”“那就没办法了!”鬼面耸肩摊手,血禅划出一道红光。 “请!”“请!”一声请,生死之战再度爆发。就在四人将要出招之时,一条人影从空中落下。人未至,声先到:“诸位,何必这么大火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