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景平占阳翟
春耕已过,盛夏袭来,嬴荡连日以来,日浴济水之中,方才感到片刻的凉爽,可韩都阳翟的城守,旬日以来,却寒意满身,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如被凛冬寒风刮骨袭过。 自楚军围城以来,城中卿族、大夫、将士、官员晃晃不可终日,商贾抱怨,国人沸腾,重重压力之下,阳翟城守已数日不得安歇。 可城守亦是巧妇难为无米炊,新君韩侯取于旧都宜阳继承君位,阳翟之将士,尽皆被其调走,城中兵马只有数万而已,怎敌得过城外近百万的楚国雄军! 连日来,楚军前锋,郑将公子马、公子封、公子池三人,统帅麾下郑军,拼死攻城,双方互有死伤,可毕竟阳翟城守麾下,兵马稀少,连日折损之下,更加难支。 此时,刚到正辰之时,双方朝食已享,算算时间,此刻该是楚军进犯之时,阳翟城守立于城墙之上,望着城外,如云密布的楚国兵马,心中越发灰败起来。 自相国韩傀被游侠刺杀之后,韩傀一党就屡屡受到韩侯取的针对,手中权力大为减少,阳翟城守虽非韩傀党徒,可却是韩傀提拔上来之人,昨日赶往宜阳求援之通卒回禀,韩侯取竟命阳翟城守坚守到明岁秋收之后,君上何意,阳翟城守怎会不知,无非是借刀杀人罢了,或许顺便还有苦rou计之意。 韩傀一党,皆乃卿族权贵,剧然被刺,朝野震动,卿族惶恐,人心浮动,韩傀乃堂堂韩之相国,区区一名游侠,就能将其刺杀之?之后更连杀数十名卫士? 韩国卿贵要是真信了韩侯取的鬼话,他们也混不到如今之地位了,很明显,新任君上韩侯取这是欲要夺权罢了,卿贵们思忖起韩傀在韩侯取继位之事上,所付出的努力,皆不免兔死狐悲起来。 那韩傀可不是旁人,其可是新君韩侯取的亲叔父,更是为了韩侯取平安继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此忠贤之人,竟被韩侯取弃若敝履,韩侯党徒怎能心服! 更何况也不只是韩傀,自韩傀离世以来,掌权卿贵们皆是被韩侯取对付了一遍,或降职、或削权、或罢免、或流放、或收押,旬日以来,朝野动荡,列卿、大夫、将士等皆不得安宁。 随着一干掌权卿贵的倒台,韩侯取手中的权力,日益扩大,可其如此强烈迅猛的手段,亦使得权力系统变得漏洞频出,朝野内外,政令混乱,匪盗不绝,一时错乱频起,韩之国力,日渐衰败。 值此之时,韩侯取接到国都阳翟通卒禀告的求援信息,阳翟城守想来,自己的君上,断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之时机,定会坐视阳翟城破,届时,外敌楚蛮来攻,韩国朝野的目光,自会从相国韩傀被刺之事上转移,君上之困境,自然随之瓦解。 阳翟城守回首城内,心中一片凄凉,君上之举,或许可行,可阳翟城内,千万国人何辜!守军将士何辜! 那些行商与坐商,经历如此战乱之景,将来,即便阳翟复得,他们又如何还肯复来! 阳翟非为别地,可以不计较得失,其乃是韩国都城,都城被破,韩人会如何看!三晋盟国魏、赵两国又会如何看! 阳翟城守虽才具平庸,却乃自明之人,他并没想过如韩相韩傀那般,权倾朝野,他往日勤勤恳恳,尽心做事,为的,是生养自己的母国,为的是这阳翟城内的千万百姓! 望向自己腰间的阳翟城守令符,阳翟城守凄惨一笑,随后,脸上狠厉之色闪现,手掌拽住令符一扯,将其弃至于地,冷芒一闪间,手持利剑,就将令符劈砍成了两半。 利剑虽锋,怎比砖石,崩断的剑刃迸射而起,寒芒一闪,血花迸现,阳翟城守却无心关注,调转身子,望向身边之人,唇角微扬,满脸讥讽的说道:“久闻郑国公子马,才具不凡,见识广博,今日观之,果如传言,本城守在此谢过公子,谢公子之举保住了阳翟城内千万韩人性命,更谢公子之举保住了城外万千郑人之性命!” 城守之言,抑扬顿挫,尤其在说道郑字时,更是刻意加重了语气,公子马如此灵秀之人,当然听出了阳翟城守话语中得讥讽之意,可却并无反应,阳翟城守讥讽一会儿之后,见公子马丝毫无动于衷,脸上灰败之色复起,叹了口气,整个挺拔的身子,亦是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佝偻了起来。 “公子马,你与我这韩国大夫不同,乃是郑国卿贵,汝似这般以郑人之血rou,为楚国谋利,尔就不怕将来离世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吗!” 咳……咳 怒斥之言,喷喉而出,剧烈情绪,让早已身心俱疲的阳翟城守剧烈的咳嗽起来,公子马望着眼前这名老友,心中微微不忍,可一想到自己之志向,心立刻又狠毒了起来。 眼睛幽幽的望着佝偻身子,以手捂嘴的阳翟城守,讥笑道:“城守此言甚是可笑,你能跟在下说话,不证明了足下即将同在下一般,投降于楚?吾等两人,半斤八两,何必作稚童之态?何况,你我之间,交情泛泛罢了,未到尔汝之交时,城守还请多加顾虑彼此颜面。” 片片血水,顺手滑落,不知是刚刚咳嗽而出,还是那之前被断剑之刃划破的伤口所致,阳翟城守抬首,望了望面前这名旧交,思忖其之前讽刺之言,知其已不要面皮,当即也不再复言,而是走下城墙,通知麾下士卒开城投降于楚。 说服手下士卒投降,自然需要花费些许时间,毕竟忠心事国,舍生忘死之辈,多少有之,公子马整整在阳翟城内,等候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终于看到阳翟城守率领四万残卒,开拔而来。 阳翟之城,身为韩国都城,加之地处中原,迁都至今,连年扩建,庞大无比,阳翟城守调遣兵马集合,花费许久,自然正常,公子马面带微笑,迎了上去。 走在半路,一股惨烈气息,就扑面而来,公子马停步观望,不远处,骑马而来的阳翟城守,浑身染血,面色苍白,丝丝血迹,点缀唇角,一看就知刚经过一场惨烈之厮杀,身后士卒皆面色肃穆,浑身上下,多有损伤,其中竟有大半,皆是搀扶而行。 公子马楞然而立,竟忘了上前行礼招呼,待阳翟城守打马临身,公子马才惊醒过来,刚要作势上前,却只见那马上的阳翟城守,侧头盯视,一股漠然之感,充斥而来,其中隐含的杀意,竟让久经战场的公子马,吓得止步而停,不敢上前。 随后,公子马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四万残卒,从眼前而过,直到眼前再无韩卒经过,公子马才活动了下稍微僵硬的身躯,赶紧朝着阳翟太守所去的楚军营地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