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收臣景监
嘭……嗙…… 爵中之酒,乃是郑军降将公子马所献之赵酒,燕、赵北地,苦寒之域,其酒,进口如刀,穿腹似火,景平痛饮之后,心中豪情,如火焰翻腾,一挥袍袖,青铜酒爵抛之于地。 酒劲上涌,景平却大感痛快,随性而为,不愧乃久居军伍之辈,手指远处楚境疆域图,接着说了起来。 “我景平为人,做事!不屑自辩,可斗氏等芈姓旁族,皆与我辈乃一丘之貉罢了,又有何颜面,折辱我等!土地、人口皆不输于我等三珪之族,却无力抗争,只能说他们那些族长等掌权之辈,愚蠢!” 或许言语到了自己的心头之处,景平疾步而下,手指摇晃之间,猛烈点击在疆域图上,回首瞪向景监与嬴荡二人,继续说道。 “江山!美人!争权!夺利!哼……天下列侯,食禄之辈,谁能摆脱?谁又能放下!可是,我景平要说,自我景平掌权以来,没有一刻,不在思念恢复祖宗霸业,没有一时,不在思忖如何才能让我大楚威压三晋!” 景平的手指,渐渐向楚国西南滑落,那里乃是斗氏等旁支的封地势力范围之内。 “昔年,先祖楚武王,一句,老子就是不服周!何等霸气,何等豪情!我楚国幅员辽阔,倍于魏、韩、赵等国,治下国人,四五百万余,精兵强将,南压百濮,东威吴越,西侵巴蜀蛮族,问鼎中原,北伐三晋,此乃楚国列祖列宗之宏愿!” 一代狂人楚武王的名头,嬴荡当然知晓,毕竟,身为老秦人,对于一切仇视周国之人,皆是好感倍增的,不过,通过了解,楚与周之恨,只是家恨罢了。 楚之先祖做过周文王的老师,乃是被周实封的诸侯,之所以与周生恨,在嬴荡想来,无外乎是中原列国卑楚蔑视其为蛮族之故罢了。 和秦与周的国仇相比,楚之仇恨,不值一谈,不过,楚武王的霸气豪情,依旧是嬴荡所欣赏的,毕竟,这楚武王那可是自周建立以来,第一个敢自封为王,与周王并列天子,称孤道寡,南面为尊的盖世豪杰。 嬴荡闻景平提起楚之先王,楚武王,当即更加用心的聆听起来。 “那斗氏等旁族,言我等三珪,把持权力,这我景平承认!楚王熊类,年岁尚幼,魏侯斯、韩侯虔、赵侯籍何等老谋深算,更加之三晋同心,其势何其大也!” 三晋同心这点,亦是让嬴荡苦思良久,如今,魏国北之有赵,南之有韩,加之内有李俚变法,国力与日俱增,西河守吴起善军知卒,屡屡战胜秦国,历代祖先筚路蓝缕,与西戎北狄多少次浴血奋战,战死了多少位秦国先君,才得到的河西之地,尽皆被魏国所占! 河西高原被占,秦国东大门就完全暴露在了魏军之下,函关之险要,亦是荡然无存!此怎能让嬴荡这名秦国公孙不痛心,不愤然! “此时此刻,我等三珪,国之执珪,楚之封君,为楚国江山计,只能先行把持君权,待楚王熊类年于加冠,身心长成,定然还政于王上!可斗氏等呢?一群国之蛀虫罢了,只图私利,却无国忧,齐国已衰,秦国已败,燕国偏远之地,三晋如想称霸,定然只会征楚,斗氏等浑浑噩噩之辈,有何远虑!有何韬略!” 景平如今的样子,真是让嬴荡大吃一惊,尤其是身为景氏族人的景监,在其心里,族长景平,那可是国之能臣,楚之干将!可此刻的景平,虽说亦是一通慷慨激昂,可其话语之中,多有愤慨之言,如女子之辈。 这对于景监,那可是冲击极大的,嬴荡暗暗观察景监,考察其的资质,看是否能合自己的心意,好方便其按才配职,景平表演了一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诚挚言论,嬴荡要是还要推脱,那可就真是撕破脸了。 不管景平今日之举,是否其真心本意,景监之人,嬴荡都必须收下,之前,景平激昂言语之时,嬴荡的心中已经分析了此番得失。 收下景监的效忠,无非就是将自己暴露在了景平的眼皮之下,可如果不收,景平再度对付起自己来,可就没那么轻易为之了,之前,景平等三珪虽说亦是阴毒于他,可毕竟皆乃规则律法之内,借力打力罢,顺水推舟罢了。 可此时,如果自己再度冥顽,景平等三珪打击自己的力度,那可就绝非之前能比了,如今,景平将族人委派于自己,虽说有监视之意,可另一方面,却亦可说其乃是在表达一番善意。 毕竟,用间之道,只有身处同样地位的双方,才会用之,景平有此举动,正是说明其已经将自己视为与其同样阶层之人,既然如此,嬴荡自然乐于为之。 娘亲芈月曾教导过嬴荡,如今之世道,乃是大争之事,敌友之分,早已模糊,不用怕别人利用你,你能被人利用,正说明你具备某些才具,更表明,别人不会轻易伤害于你,因为其还想继续利用你。 这番话,亦是解决了嬴荡曾经的困惑,那就是明明楚之先王,楚声王囚禁娘亲芈月,让其失去自由,而娘亲却依旧为楚国制定了《厘米法》,帮助楚国与楚声王,在列国诸侯以及朝野内外,皆是大涨声势。 归其原因,在如今的嬴荡看来,娘亲芈月依旧安康健在,正是娘亲如此为事的成果所在。 三珪之族,在楚国来说,何其强大,对于无甚根基,如风中飘零的嬴荡来说,那可真算得上是滔天之威压了,之前嬴荡夜夜无法安睡,皆是因此之故。 如今,景平主动发出善念,安插亲信在自己的身边,此次更是要事问询于己,这一切之种种,都向嬴荡表明,景平有意要利用自己,既然如此,为了自己之安稳,嬴荡自然乐于按其意愿行事。 当即,嬴荡轻扯景监之衣袖,轻声言道:“上将军不胜酒力,你随我先且退下,待到明日,再来请教。” 景监虽只年华黄口,行事却极是妥帖,朝嬴荡行礼之后,上前几步,拿起景平席间铺放之绢毯,盖于景平身上后,方才退回嬴荡侧后。 嬴荡望景监行事之后,心中一亮,暗暗赞许,当即,轻步而出,待景监小心翼翼的关上室门之后,朝着府门之外走去。 嬴荡与景监刚刚离去,室内卧于地上的景平,当即起身,整理一番仪容之后,拿起掉落于地的绢毯,眼中温情笑意闪现,随后,坐回席上。 啪……啪…… 景平席后,屏风之处,阵阵脚步声传出,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军,从屏风之后快步避席而走,只是几步,就来到景平下方,拱手行礼,顿首而拜。 “子马,你觉得那公孙嬴荡如何?” 景平微眯双眸,眼中幽光阵阵,丝丝寒芒直冲下方将军,原来此人正是那郑国降将公子马! “回禀上将军,以臣马观之,公孙嬴荡却有不凡之处,子封、子池输于其人,并无冤枉。” “噢?!那你觉得,那公孙嬴荡可否看出本将军吃酒装醉之举?” 公子马其实知道景平心中已有认知,只是如今,其身为自己的主上,既然主上问询了,自己身为臣下,自然要知无不言,当即拱手继续言道:“以臣马思来,公孙嬴荡断然察觉到了,毕竟知兵善战之人,皆是心细如发之辈,不然怎可审时度势,以弱胜强,而这,也正是臣马之前所建议上将军如此行事的根本所在!” 景平把玩着手中象箸,嘴角略有笑颜,说道:“子马所说不错,今日观之,这公孙嬴荡却非寻常之辈,加之其势力弱小,自身又非愚蠢之辈,想来,以其之才具,应该知晓将来要如何行事才对,聪慧之人,更加容易掌控,子马,你说,是否?” 自从屏风之后,行到景平下首,景平眼中的丝丝冷芒,就一直在公子马的身上来回刮视着,那阵阵冷厉的寒芒,让公子马整个身子,都汗毛凛凛,如今,只是刚过片刻,拱手行礼的掌心处,已是湿润一片。 公子马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液,勉力回禀道:“上将军所言正是,聪者,能透彻万事之人也,慧者,能自明其身者也,但凡聪慧之辈,皆能顺势而为,趋吉避凶,公孙嬴荡,颇有才具,如此聪慧之人,自然能够审时度势。” 公子马的回答,或许很合景平之心意,当其言语刚完,之前从景平身上传来的丝丝杀意,尽皆如阳春白雪一般,顷刻间,消散于无,一直都暗暗抵挡的公子马,因为这突然的变故,险些跌落于地。 “你切退下吧,之前你承诺之事,莫要忘记!” “诺!臣下定然不负主上所托!” “臣下?!” “卑下!” “子马将军严重了……你如今,可是我楚国上将军景平的麾下之将,乃是司职楚军奋威的楚国将军啊,子马太过谦了,看来最近多有cao劳啊……赶快下去,好生安歇吧。” “诺!末将告退!” 景平之权谋言术,此起彼伏,公子马早已疲于招架,如今,得其准许,赶忙不敢片刻停留,当即,脚下生风,快步离去,可之前,室内之门,早已被景监在出去之时关上,公子马急切之间,竟没有察觉到,嘭的一声闷响,公子马皱眉扶头,在景平得意的狂笑声中,狼狈离去。 幽静的夜空,星星点点,公子马行走于长社的街道之上,身姿挺拔,眼中幽幽,脸上一片寂寥,与之前在景平面前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汝就继续猖狂下去吧……将来,自有本公子回报之时! 天空明月隐现,一道月光如霜而降,洒落于公子马脸庞之上,只见那眼中杀意,如同万千厉鬼,在尽情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