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蜜语甜言
陆思琼发现,龚景凡实则是个极细致体贴之人。 偶有时候,他表现得很孩子气,或显出幼稚,可也只是在她身前。 这样的一面,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现过。 他似乎从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当三表姐和二舅母那样厉词相待时,亦只是替她辩驳才说话。 而她心底的想法与秘密,他洞悉得如此透彻。 心中暗自侥幸,这辈子竟能遇上他,这样、这样好的他。 回府的途中,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陆思琼的心情却不似来时的那般愁恼烦苦,唇角含笑、眉眼舒展,昭示着心境极佳。 龚景凡没有入内,他离京在即,近来十分忙碌。 只是,在她下车之前,突然拉住对方的手,轻问道:“阿琼,过两日敬王府国安太妃寿诞,你是不是要过去的?” 陆思琼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之前答应了四表姐的。” 何况,后来敬王府果真给侯府下了帖,宋氏也绝不可能拂太妃颜面。 然想起如今同周家的处境,多少有些不自在。 察觉到眼前人微微锁眉,她启唇反问:“怎么了?一场宴会罢了。” 闻者心道,确实只是一场宴会。 这盛华京都,世家名门最兴此道,说来隔三差五便有。 只是,以往琼meimei随周家人赴宴时,纵然自己不曾同她相见,可但凡她出席的府邸,他都会走上一趟。 然而后日,他要替父亲去营地检阅,抽不得身。 似有些无奈,龚景凡回话:“没事,你自己多注意。”寻思了片刻,又添道:“等那日,我让母亲来侯府接你。” 陆思琼微滞,转瞬恍然,好笑的说道:“不用这样麻烦,左不过是去给太妃贺寿,难道还能出事了?你别担心。”心里却是一热。 有一个人,时刻惦记着她的安好。 “我就是担心,怕你有事儿。” 他一改过去腼腆,蜜语甜言说得是越发直接,“你就跟在我娘身边。 众所皆知,敬亲王世子刚刚成年,国安太妃行事素来低调,今朝如此cao办,这其中深意,谁看不出来? 等到那日,各府夫人小姐齐聚,人一多就容易出事。 说来也奇怪,这请未婚聘的姑娘过去尚在情理,怎么你也要去?” 语中透出不满,俨然是不容人觊觎的意思。 在他看来,以前是没有立场,现在身为准未婚夫,有身份有能力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涉,为什么不? 陆思琼亦越发了解他了,深知其意,然而闺阁女儿在外,不跟着自己母亲,反倒随了蕙宁公主? 虽说是有婚约,可这到底还没过门,落在人眼中,岂非多生碎语? 但对方一番好意,又不太好明拒,最后绞着手指低低说道:“国安太妃有意与大舅母家结亲,四表姐那日让我陪她。” 龚景凡显然不知这事,闻言稍讶,“灵表妹以前与你是极好的,可现在……” 现在出了周嘉乐的事,到底会受影响。 刚在周家,周二夫人说话时,可见她对琼meimei有丝毫维护? 陆思琼知晓他的顾虑,可这种事早晚都要面对,她珍惜过去同四表姐的姐妹感情,如今虽出了嫌隙,可总不是躲避便能了事的。 虽然之前他开解了自己很多,但外祖家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庇护,哪能说断就断? 这份牵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再者,她亦不愿眼前人为她多劳神,柔声笑道:“你不用事事替**心的,你马上就要去西塞境地,我也不能替你分担什么。” 说着说着,就有些难受。 原并不怎么看好的人,却成了她万事的倚靠。 然等他有事的时候,自己却一点用都没有。 陆思琼默默的低下了脑袋,盯着那驼色无人毯上的纹路,低低又语:“我昨晚整宿都睡不好,我、我怕你出事。” 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是,她再怎么得体董事,再怎么善解人意,都止不住那份想挽留他的念头。 但偏偏,理智又强调着自己,道不能拘了他。 她总不可能,真的迫他折了翼,就做一名寻常的贵公子。 那不是他的志向。 但她还是担心、惶恐、忧虑,抬起垂敛的眸子,定定的望过去,眸角却染上了诗意,对上少年炙热的目光,又连忙再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想干扰你,就是难受。” 心中矛盾,既希望他不去出征,又不想让他失望。 刚刚的话,在脑中徘徊了许久,这两日与他对面时,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任性得说了出来。 她暗怪自己失态。 龚景凡闻言,拽回了她本弯身欲下车的身子,让她复又坐下。 并排着,他表情十分愉快,牵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语气格外舒畅:“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呀? 我刚跟你说的时候,你还那么潇洒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原来是骗我的。” 取笑揶揄的话,说完又知她面子薄,不等她窘迫否认或说出什么他不喜听的话来,接连继续:“阿琼,这一次,其实是我向皇舅讨要的旨意。 敌藩作乱,欺我百姓,我父亲一生戎马,就是想给大夏朝一片安宁。 我从小敬我父亲,以他励己,以后早晚是要继承他这份心愿的。” 话及此事,语气郑重认真:“旁人不理解,我父亲贵为侯府子弟,又成了驸马,自当一生荣华,子孙无忧。 但他从小教导我,不忘初心,我从不敢忘。我们的安逸,是父亲战场厮杀换来的,若要守得这份静好,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想来你也知道,众人眼中只觉得我母亲与父亲感情寡淡,聚少离多,但他这些年来几赴战场,都是我母亲在背后支持的。” 陆思琼听得连连点头,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更不可能阻拦。 话是说了,但再怎样,也不是不懂大局的人。 他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 将手反握住他,颔首回道:“我明白,只是在你面前,我没那么坚强,忍不住那份难过,你不用管我。” 龚景凡明白她,却故意调笑:“瞧,又说气话了?我不管你,还管谁?明知道我在乎你,这是撒娇呢还是嗔怨呢?” “哪有!” 陆思琼脸一红,侧身背过去,“我又没使性子!” 一开始,明明是自己看他不够成熟、不够坚韧,怎么越处下去,自己却总成了被当做孩子哄的那个了? “还说没有?你这依依不舍的模样,不正说明了一切?” 他前倾过去,见其玉耳越发的红,点到为止的收了玩笑,改言道:“真的不用太担心,我可还要回来娶你的,怎么舍得总留在那等地方? 好不容易让你心里有了我,我就是故意使坏,想你对我牵肠挂肚一下,好以后离不开我。” “哪学来的混账话,越发不正经了!” 陆思琼嗔他,可或是因为知道分开在即,也总动不了真怒。 他则举着她的手拉她转回身子,凝着她的眼眸继续重复:“别不当真,我是不可能见你嫁给别人的,所以肯定会完好回来。 再说,若是我连那点本事都没有,以后怎么护你?” 陆思琼被他说得心跳如鼓,偏生她这性子,是越感动越不会说话,最后含糊的“嗯”了声,算是回应对方承诺,继而才下车。 一直等进了宅子,她才放缓步子。 双手摸着双颊,足下都有些飘忽。 而龚景凡,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陆府门口,才命车夫回去。 放下车帷,低声咕哝道:“没良心的。” 居然一次都没回头,刚刚表现出来的不舍,是假的吗? 他哪里懂得女儿家的矜持? 不过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便再无顾虑。 陆思琼回到娇园之后,浅浅的补了个眠,待醒来后简单用了午饭。 实则,整颗心还是挂在了那人身上。 片刻,江mama进院子,说是岭南三老爷差人送了荔枝回来,老夫人让她给送过来。 三叔虽然常年在外,但隔几个月就会差人回府,或是一些物资,或是几分家书。 只是,多是给祖母和三婶母的,陆思琼接触不多。 而今夏六月底的时候,就有送过荔枝回来了。 现儿都到了这个月份,怎么还有? 她微微不解,江mama也没与她多言三老爷的事儿。 上前两步,将篮子往桌上一放,只道老夫人的好,说主子头一个就让送来娇园,可见整个府里,最疼的就是她云云。 陆思琼自然谢过祖母,吩咐书绘拿下去收好。 江mama是这府中惯会说话的人,往常就爱在二姑娘面前说话,而陆思琼也乘她的情,好东西也没少赏。 所以说,相较而言,祖母屋里,对比得势的俞mama,她倒宁愿和眼前人往来。 见她似有话说,便挥手遣退了竹昔。 低声启唇,询问道:“mama,有什么事吗?” 江mama一拍大腿,咋咋呼呼的“哎哟”了一声,急色反问:“二姑娘,您昨儿怎么没去院子里见老夫人? 这龚家二爷过府,老夫人等了许久,却没等来人。听门房的说,今日还是龚二爷送您回来的?” 陆思琼眉间一跳,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