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燃烧的大雨
事实上，机场比婚礼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而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虔诚的祷告。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死神，似乎是已经没有其他的神了。 王鸽知道，死神绝对不会去理会任何人的祷告和哀求。更多的祷告只会成为死神开始工作的序曲。 死神会倾听完他们虔诚的祷告和苦苦哀求，认真的计算着时间，判断这个人是否阳寿已尽，或是生命处于危急，然后带走他的灵魂。 在下午四点钟，王鸽结束了自己一天正常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学习急救知识。 他的驾驶技术实在不错，但是比起孙成德，铁大致，甚至是徐林，他的急救知识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晚上下了班，王鸽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话，洗了个澡，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睡了。他很想从床上爬起来召唤虚紫，询问她详细的死亡的日期，这对于能查到虚紫的身世和死因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是王鸽并不是一个超人，他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仅限于能够看到一些足以吓死人的东西。王鸽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兰欣出事的时候，突然拥有了能看到死神和灵魂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在第一次看到灵魂脱离身体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恐惧和害怕。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在一整天的工作之后，他也会感觉到异常的疲惫，腰酸背痛。 第二天早晨王鸽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定的闹钟还有三分钟响起，他舍不得与柔软床铺之间温暖缠绵的这三分钟，于是死死的盯着手机。 就在手机闹钟响起的那一刹那，他马上滑动屏幕，关闭闹钟，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年轻就是这样，无论头天晚上带着多少疲惫睡去，在得到了良好休息以后的第二天，人还是生龙活虎。王鸽洗漱完毕，还腾出空来自己煎了两个鸡蛋，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出车一整天的准备。 由于今天是周六，已经不是工作日了，公交车站周围难得的没有那么堵车了。六十三路公交车缓缓停在了王鸽面前。 公交车上并不是很挤，大多数上班族在周末都会有休息，只有王鸽这种特殊行业的人员还仍旧需要坚守岗位。 王鸽上车刷卡，往车厢里一走，就看到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面孔。 坐在公交车后排的沈慧早就看到王鸽上车，正在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湘沙的天气变得似乎就是这么快，仅仅用了一个周，沈慧身上的衣服就从短裤吊带变成了牛仔裤和线衫，黑色的长发被她盘了起来，方便在抵达医院之后换护士帽。 “白班了？”王鸽走到了沈慧旁边坐了下来，他算了算时间，沈慧差不多上了一个礼拜的夜班，急诊部的医生和护士们班次轮换要比救护车车队更频繁一些。 “本来应该是明天的，我找姐妹们换了个班，今天玉婷的meimei观察结束准备出院，我提前上白班去医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对了，听她说兔子大夫介绍的那个心理医生很靠谱啊。” 沈慧笑的很神秘。 王鸽把自己的大水杯放到了腿上，“这两个人，有一腿。” “有没有一种被兔子大夫挖了墙角的感觉？”沈慧坏笑着问道。 王鸽哈哈一笑，满脸的无所谓，“他们两个其实挺配的，找机会还得撮合撮合。” 现在的王鸽居然有一种当月老当上瘾的感觉。 高玉婷再直率，总归也是个女孩子，脸皮薄，有些话有些事让一个女孩子先开口，不太合适。 可是刘崖又属于闷葫芦的那种人，心里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是让他去主动出击，还不如让他做几个高难度外科手术来的痛快。 这两个人要是没别人帮忙，互相喜欢个几年，谁都不会率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是得找个机会了。”听王鸽这么一说，沈慧居然认真了起来。“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玉婷是我最好的姐妹，兔子大夫也是你的好哥们，他们两个人的幸福和终身大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王鸽满脸的黑线，明明就是闲聊随便说说，沈慧居然还当真了，煞有其事的跟急诊部里其他同事发微信，打听起刘崖的生日来。 沈慧问来问去，也没人知道刘崖的生日。刘崖在雅湘附二医院呆了三四年，从来没人听说过他哪天生日。沈慧决定上了班之后跑一趟行政部，跟那些大姐们撒撒娇，说明一下情况。 以欧冬梅为首的行政部大姐们，比医院里的小护士更加八卦，更关心年轻大夫们的个人问题，说不定还真的能查找资料，找到刘崖的生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王鸽掏出手机一边看着匿名版论坛，一边跟沈慧聊天。 可是每当沈慧问及死神和灵魂之类的事，王鸽总是避而不谈，什么都不告诉她。 沈慧大呼无趣，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早晨七点五十六分，王鸽准时打卡。他花了三分钟换好了衣服，戴好对讲机，按照惯例接过了同事递给他的车钥匙，检查了一下车辆的情况。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太好，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让人感觉到闷热，整个人的身体黏糊糊的。 “这天快是要下雨了，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车可就难开了。”王鸽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对着旁边一同在检查车辆情况的徐林说道。 “你都来了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种事儿不能念叨，越念叨就越容易出事！”徐林扭头说道。 王鸽赶紧连呸三声，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发现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乌鸦嘴有的时候也是不准的嘛。”侯长河从自己的救护车中跳了下来，他已经完成了车辆检查，看起来对车辆的情况非常满意。“你这迷信的毛病是应该改改了。” 车队里的这一对活宝斗嘴，已经是某种日常了。 徐林还没来得及张嘴反驳，所有人的耳机里就再次响起了来自于急诊部护士站的声音。 “南湖路隧道近潇湘中路八百五十米处发生严重交通事故！受伤人数不明，有一辆客车被困，车上有三十七名三年级的小学生，两名老师和一名司机。接交警部门和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要求，请车队留一人驻守，其他人员全部出车！” 车队白班只有八个人，只留一人驻守，意味着剩余七辆车要全部出动。 王鸽愣了，还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啊！王鸽可不想成为驻守的那一个，他赶紧跳上车，打着了发动机，第一个将车开出停车位。 铁大致从车队办公室里拎着水杯冲了出来，“兄弟们，别愣着了，我留了小李驻守，其余人员赶紧出发！” 王鸽将车开到了急诊部大门口，下了夜班的医生们本来已经换了衣服准备下班，可这时候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白大褂，他们已经来不及换衣服了。 这个时间正好是急诊部大夫们换班的时间，白班五人，夜班四人，为了保证每一辆救护车里都有一个医生和护士，医院里还要有急诊医生驻守，头天晚上上夜班的大夫们只能选择不下班，继续留在医院，或者是跟车出诊。 刘崖一看王鸽的车到了大门口，招呼着沈慧就要上车，王鸽，刘崖，沈慧已经是湘AGZ689这辆车的固定组合了，人称雅湘急诊铁三角。 在王鸽入职以后的这半个月，急诊部的人们都知道，当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将急症重症病人救回来的几率是最大的。 就在刘崖想要上车的时候，一个有些秃顶，cao着一口湘沙塑料普通话的中年大夫把他拦了下来。 “小刘，让我跟第一辆车先去吧。”大夫叫吴刚，四十出头，双眼肿胀，眼球布满血丝，他刚刚上了一个忙碌的夜班。 “吴老师？您刚上了夜班，这就出车，身体撑不住啊！余主任不是安排你驻守吗？”刘崖很尊重这位吴大夫，他在急诊部是老资格了，平日里虽然严肃，不苟言笑，小护士和实习大夫们都比较怕他，但是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业务水平真是好的挑不出毛病来。 刘崖诧异的看着吴刚。 “我跟老余说过了，我换他的位置，他驻守医院。小刘，帮我个忙，让我先走，我的女儿……可能在南湖路隧道里那辆被困的客车上。”吴刚的脸上疲惫夹杂着忧愁，一改往日的严肃，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跟刘崖说道。 王鸽和刘崖一听，都愣了一下。 天空中闪电炸起，似一条银龙在天际盘旋跳跃，轰隆隆的闷雷从远方传来，最后变成了咔嚓一声炸响，吓了王鸽一跳，救护车车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吴大夫和沈慧坐进了车里。 王鸽知道，该出发了，他抓起了通话器。 “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王鸽，车牌号湘AGZ689，接警正在前往南湖路隧道！” 他放下手刹，一轰油门，车辆带着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窜了出去。 车窗外豆子般大小的雨点带着一股狠劲，开始疯狂的砸落在地面上，地面上很快有了积水，雨点继续落在积水之中，雨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样，开始冒起了泡泡。 这场大雨，似乎是想要把这些飞驰在道路上的救护车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