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形之中，有意之举
坐在卧房的书案前，我微笑着向窗外的街道上挥手打着招呼。而旅馆那古朴大门前的街道上，休斯也转身回来向我笑着，遥遥颔首示意。临近晌午的阳光终于明媚些许，寒冷的意味也渐是散了。 他打算去街上购买一份时事报纸，看看能否找到脱离现在困窘境地的途径。毕竟上下城区的关卡被堵住了，而且迪芬德的巡逻力量也不容小觑。如果想要再次拿到主动权，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我心想也许是即将到来的使团，以及那盛大的欢迎典礼能有些许机会，但更多的我也不清楚或者说不想清楚。 微微有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目送着休斯远去街角的背影，心中生出些许感慨。终于能过上轻松的生活了，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那就更不错…… ——稍等。 这，怎么……可能！ 我瞳孔微缩，推开木椅然后站起身，双手撑着书桌而身体向前倾去，紧紧注视着那街道之上的那处阴影之中。 只是堆积着的废弃物。 那处阴影在一条临街暗巷的狭沟之中，不是很深，却极狭窄，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接触那里。 然而…… 我清楚地记着，那张写过零散推算的草稿在昨晚被我扔在街道上，融湿翻卷继而被消逝为流水的雪花挟着流进了那条狭沟里。 那条不知为何凹陷下去的狭沟并未连接着下水道，平日里也都是些干瘪的废弃物扔在其中，接触到水分后就会蓬起。然而此刻那里被丢弃的垃圾都存在着，只是那纸张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更为奇怪的，分明每天都会有流浪汉在那些垃圾中翻找着食物，或者把那些废弃物拿去用作其它用途。只是今天我所见的那堆废弃物却依然堆积在哪里，并没有像正常情况那样少去些许。或者说，那堆废弃物在很大程度上保持着昨晚我所看见的模样。 昨晚有所回暖，积雪开始微微融化。我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事实上记录在那纸张上的事情并没有很大的意义，如果说贵族想要查到休斯的行踪，那么…… 跟那张纸也没有关系。我叹了口气，视线开始凝视着那些开始游荡在四周的流浪汉。 有些流浪汉在长街和暗巷里零散的游荡着，开始出现在四周，偷偷在那些堆积着的垃圾里翻找着剩菜剩饭，然后用肮脏不堪的手，将那些满是恶心油腻与灰尘的食物直接往嘴里塞，呜呜地叫着而满脸欣喜； 也有嘴唇干裂的流浪汉悄悄拿走了废弃的破瓶，然后充满期待的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放进去。等到雪花因为瓶里的温暖融化成水，不再那么冰冷的时候将其一饮而尽。 长街两侧的建筑大门前，有些身着盔甲的门卫闲得无聊，不时会把他们当成调笑的对象，肆意打骂或是羞辱。被羞辱的流浪汉却满脸谄媚，丝毫不作任何的反抗，反而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我微微感到有些反胃，下意识收回了目光，向椅背靠去。阳光很明媚，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像是明显的嘲讽颜色。 视线注视着卧房的天花板，看着那些纹刻在其上的繁奥花纹，我轻轻叹气，然后开始阖眼养神。 ——可能的确是我太敏感了。 毕竟前段时间的生活委实是太过于紧张。 阳光从窗棂间映来，洒在身上甚至微微有着温暖的感觉。米希看起来和老人相谈甚欢，在一楼的大堂与老人不知聊着什么。从帮忙收拾完早餐的碗碟起，他们就开始扯些零碎的事情。谈话关于米希自己的人生，还有他自己的梦想。其间说起过琪那，迪兰和蔼微笑着，提醒说琪那是个好女孩啊，要把握机会，惹得米希一阵脸红，只能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至于琪那……我眯眼想着她的娇弱模样，心中总觉得她像是身处很远的地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先前草草解决早餐，琪那便又回卧房休息了。我不太清楚她现在的状况，只是在先前在一楼与休斯闲谈时提过，只以为是她现在伤势未愈，需要静养。 我看向窗外的长街，凝视着那些走过的行人，心中微微有些奇怪。说起与休斯的闲谈，我蓦然想起在之前休斯决定买份报纸结束闲谈的时候，曾转过身面对着我，很郑重地说道：“能和你一起聊天，我很高兴。” 我当时只是一愣，然后笑着敷衍过去。现在仔细想想，果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话语就像是临别的祷告……奔赴死亡的战场？我抿着嘴，视线看向远方的皇城。但这听起来又像是某种善意的警告。 也可能很单纯，没有任何其他含义。 街道上的行人稀疏，这里本身就不是那些大佬们重要的据点。再往远望去，也只有两三名服饰华美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的出入风月场所。娇媚而衣着暴露的少女在门口娇笑着招揽客人，想来那种温柔乡除开富贵者大抵就没有人能享受到了。再细细看去，甚至还有着衣着华贵的贵妇人走在这条长街上，神色坦然地出入那些装潢典雅的牛郎店，门口是唇青齿白的惨绿少年。 然而这种地方只是暴发户显摆的场所。按照上流社会那种风雅的做法，应该是买下女孩或皮肤细嫩的小男孩单独调教，否则随随便便来这种场所发泄欲望那算什么？ ——真是可耻。 越是想到这些就越是烦闷，反胃的感觉涌上脑海开始滚动。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思绪放空，不去理会那些纠缠不清的事物，这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临近晌午，本该更加温暖的阳光却开始黯淡了，照在大地上，就像是为世界涂抹了一层惨白的底色一样，而清冷的雪花又开始在此刻缓缓飘落。遥遥地，能看见走在街道上的休斯抬起头，拿着一份报纸，笑着向窗边的我挥手打招呼。我微微怔住，也莫名地笑了起来，向他做出“欢迎”的口型。 他向旅馆正堂大门走去，我也起身推开房门向一楼走去，既打算去迎接他，也是想快点知道有哪些值得注意的情况。休斯推开大门，从风雪里踏进旅馆里，笑容满面，手里挥着一份最新的报纸，看见我从楼梯上走下向我挥了挥。 “怎么样？”我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便是问道，“有收获吗？” 休斯走到桌前，摊开那种街边常见的小报，没有报纸的名称。我注意到编辑一栏的姓名是手写的“安纳”，与其余印刷体的文字并不相同。他微微笑着，翻到把头版位置递给我看—— 倒数三日！即将到来的外国使团！ 那几个大字特意用红色加粗勾勒，很是显眼。下面的副标题是“黑色黄金的发现”。 “我记得你原先就是住在公馆的吧？”我抬首笑着问道。 “嗯，没错。”休斯也是欣喜笑着，看起来对于能够回到上城区很是高兴。他摩挲着报纸的边缘，视线凝聚在手指压过的痕迹，轻松道，“只要能与使团接上头，我们就能轻松从这种情况离开，也不用担心那些追兵的存在。” 事实上他不提追兵，我都已经离开了那种紧张的感觉。尽管已经过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没有——丝毫没有被那些贵族发现的预兆。我也是笑了起来，耸肩道：“想必到目前为止没有追兵，也是因为大部分人力都被用在迎接典礼的部署上了吧。” “是啊，听说从各国使团进入城内的位置，就开始布置内容了。欢迎的装饰要一直修到皇城。”休斯听我说起迎接典礼，垂下眼帘，把那份报纸翻到次版的位置。这种街边小报都具有很强的隐蔽性，不使用报纸的名称能顺利逃过营业普查。 至于如何辨认……看编辑名称，一般被查出问题责令关闭的街边报纸，编辑姓名的拼写方式会改动，但字母不变，然后继续传播。我眯眼细细浏览着次版的内容，不禁一愣：“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 次版的内容是典礼布置的明细，印刷的黑色记号笔在迪芬德城市地图上圈圈点点，勾勒出了进行装饰布置的位置。不得不说，从城市边缘一直欢迎到皇城，这种装修所耗费的巨额资金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不，这不是重点。”休斯的神色不知为何开始有些阴郁，“重点是这条路线从下城区的城门开始布置，一直通到皇城。” “这不是很好嘛？”我疑惑不解，“这样混进去更方便。” 休斯顿了顿，沉郁的低声说道：“你可能不太清楚这种事情的政治意义……不，这点不重要。事实上从使团进城开始，他们就直接进入皇城了。” “让我看看……”我闻言一愣，旋即低头看向报纸，手指划过那条路线，“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抵达城外的车站，然后……会举行通宵的晚宴？在周围都有护卫的情况下，混进去就很困难了。” 休斯冷笑着：“而且那天还会为邀请全城的人参加这场盛大宴会。” “怎么可能？”我抬首看向休斯，震惊道，“迪芬德多少人？单一个皇城怎么够？” “那当然是不够的。那么他们就会按照一定的顺序，把下城区的某些人优先安排进去，然后其次的人就只能在外围区域。而且不一定是全城的人，比如那些流浪汉就不可能算在内。” 休斯的声音有些冷淡。我从中听出某些别样的意味，低头思考了会儿，才认真看着他，问道：“那么这里的顺序……指的是什么？” “嘛……”休斯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肯定是按照礼仪与身份的地位排列了。而且……” “这里的顺序还可能有着更重要的事情。”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