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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长大成人(六)

    想到孙念如今天和厉空山对上的样子,我实在是坐不住,随便披了件外套散着头发就下去了。就是真闹鬼我也不怕,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阴司我都随便拍。

    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下了楼,我站在门外仔细听了听,突然发现笛子的声音其实离我挺远的。认准方向刚走两步,我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吓得差点大叫。

    “嘘,思嘉,别叫!是我。”沈一入即使捂住了我的嘴。

    我气得连踹他几脚:“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

    沈一入无奈:“念如果然好定力,天天被你踢。”

    我翻了个白眼,哼道:“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们的住处离我这里可不近。

    沈一入摆摆手,低下头吹了我灯笼拉着我就往我要去的方向走:“你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我被他拉着往前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立在花园的亭子里,背对着我们看不清长相,但是那穿衣风格也太明显。我皱皱眉:“厉先生?”

    沈一入拉着我躲入台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月光下,白衣人临月而立,身姿修长,玉笛半现。然后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从他面前慢慢靠近。正是孙念如。厉空山放下了长笛。

    孙念如的脸被隐没在阴影中,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他的声音隐隐压抑着愤怒:“厉空山,不要扰人清梦。”

    厉空山似乎笑了笑,然后将双手背负到身后,青色玉笛在月光下隐隐泛光:“你是怕我吵醒了你的思嘉小姐?若我不在此处,你岂会来见我。”

    孙念如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地,声音愈加冰冷:“你要的答案,我早已经给你,并且永远也不会改变。但你若是敢伤害思嘉,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必不与你罢休!”

    他的态度强硬,厉空山叹道:“念如,思嘉小姐是我的弟子,我又怎么会伤她?但思嘉小姐现在年幼,并无贫富观念,并不代表她长大以后也可以如现在一般与你交好。”

    “这个不劳你费心。”孙念如冷道。

    “念如,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们现在不过是少年玩伴。再过一年,她便及笄了,取字梳髻待嫁闺中。你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执着她的手。从此能与她携手的人便只有一个,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以你现在的身份,谢宗主再器重你,也不会将女儿下嫁于你……”

    孙念如又惊又怒:“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对思嘉有非分之想!你今日,竟……”

    “你们并不避讳。我在谢家日久,难道连个自己人都没有么?念如,你太天真”,厉空山似叹息那般摇了摇头,“就算你对思嘉小姐没有非分之想,你可想过你那三个师兄弟。他们个个出身非富即贵,终会离开此地,将来必定成为人中龙凤。你不随我走,又要怎么与他们并驾齐驱?”

    厉空山从亭中走下去,伸手拍了拍已经将脸别过去的孙念如,沉重地道:“念如,你好好想想。落叶是终须归根的。”

    孙念如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压抑着怒道:“你无须再巧言令色,我绝不会改变初衷!”

    厉空山轻轻地笑了,他摇摇头,道了一句:“念如,你和你母亲一样倔强。我等着你。”说着,他便负手走了。

    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夜幕中,孙念如也没动一下。他的身影半边被隐没在阴影中,似乎倔强地绷紧。如此孤独。我的心一紧,竟有些不是滋味。厉空山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孙念如的生身父母是谁?难道孙念如有家不能回?

    沈一入轻轻推了我一下,低声道:“出去吧。以念如的功力,他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我别过脸,低声道:“一入,现在出去,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沈一入半晌不出声。良久,他在我头顶叹了一声,低声唤道:“念如。”

    我回过头,孙念如竟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们身边,略嫌青涩的俊美面容在月光的阴影下被笼上了一层忧伤的神采。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我突然这个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话,一个字一个词也不想听见。于是鬼使神差地,我走过去环住了他的腰身,抱住了他。怀里的身躯一震,我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念如,你什么都不必说。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孙念如。”我低不可闻地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只觉得有些酸涩。

    孙念如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我扶开,手却放在我双臂上没有离去。他低下头,艰涩地道:“我自幼无父无母,曾经也多么渴望有生之年能再见爹娘一面。我也常常想我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娘又是否是个温婉美丽如青夫人的女子。”

    我笑了,虽然没哭,但真有些破涕为笑的意味:“念如你生得这样好,你爹娘一定也不差。”

    沈一入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不说话。

    孙念如闻言,倒笑了一笑,他道:“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青夫人待我犹如慈母。还有你……思嘉,我本是无根之人,从师父将你交给我那天起,我就将你当成meimei。我断也不能做出对不起剑宗之事。当初我宣誓成为剑宗弟子,一世效忠剑宗之道,就绝不会背叛!”

    沈一入沉声道:“那厉空山,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与你纠缠不清?”

    我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沈一入已经别过了脸。他冷声道:“当初他以教导思嘉为名进门,我就觉得他不简单,只不过一直未说罢了。如今看来,他的目的不在思嘉,而在你,念如。”

    沈一入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目中隐隐透着审视,仿佛居高临下。我心里一个咯噔,突然生出寒意。沈相纵横官场几十年,素来以老谋深算著称。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毫无心计的温润少年!

    面对他直截了当的逼问,孙念如笑得有些苦涩,他别过头道:“不错,那厉空山本是为我而来。那日柳宗上门提亲,他在席间认出了我,便以教导思嘉为名留了下来……”

    “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沈一入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

    孙念如扶住我双臂的手突然一紧,然后便松开了。他将双手负在了背后,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他艰涩地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我惊得手中的灯笼一下掉去了地上,“念如,你……”

    “厉空山,乃当今辽南王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