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梁锦兰借刀杀人
行商话音才落,就听到外面大路上传来马蹄和车轮子的声响,而那个一直站在那里对他们这边搔首弄姿的妇人,早已收回了目光,忙着在那抚裙子拢头发,含情脉脉的目迎着渐渐近来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外面停下来,妇人花枝乱颤的奔到前面那辆马车前。这边铺子里面的人都伸长了脖颈,想要看看是哪个男的有这样的艳福。 但是,车厢里面的人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把车厢帘子打起一些,从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手臂。那妇人拽住那手臂,扭着细腰肥臀吱溜一声就上了马车,然后马车缓缓启动,不一会儿就驶上了大路,杨尘而去。 “神秘叨叨的,还不肯露脸,十有八九是见不得光的!”铺子里面顿时无所顾忌的议论开了。 “指不定是家有母虎,在外面养的外室!”那个小商人打扮的人再次摇头晃脑道。 “你们先前只盯着那妇人的身上瞧,没瞧见那两辆马车的标志么?”小商人斜眼再道。 “你晓得是哪家的?快说道说道。”边上的人来了兴趣,催赶着问道。 “那是镇上杨记布庄的马车,我以前跟杨记布庄打过交道,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小商人道,“再看那马车离去的方向,应是通往枫林镇,这杨氏布庄在枫林镇,是有分铺的!” 这下,小铺子里面喝茶吃早点的男人们都恍然大悟了。 杨记布庄长桥镇的人都晓得,不止临近的镇上有分铺,还把铺子给开到县城的南北两条正街去了。 “杨记布庄的杨掌柜,是行内出了名的铁公鸡,那是一毛不拔啊!” 小商人带着几丝气恼道,想起自己以前从下面的农户手里,收来十多斤蚕丝,去杨记布庄兜售。就是看在杨记布庄是长桥镇规模最大的布庄,料想诚信个方面定然也不会故意苛刻他这个小行商。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手段阴险的,小商人被狠狠坑了一把还吃了哑巴亏。 “从前倒还罢了,埋头赚钱的生意人。无jian不商。自从去年他儿子中了秀才。他也便不低调了。” “听那些行内人说,他婆娘如今也不跟镇上呆了,往县城里去的频繁。指不定是在走夫人路线,去巴结上面有权有势的人去了呢!” “人家有钱,如今缺着权,秋后就要秋闱考试了吧?人家那是想要让以财力去给他儿子开路呢!”边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哎呀,管他们呢,你们话题都跑偏了。咱还是说说那个大胸脯妇人吧。你们大伙说说看,她是不是杨记布庄的掌柜在外面养的外室?” “都是杨记布庄的专用马车,又是往枫林镇方向去,铁定是杨掌柜去枫林镇那边分铺视查。” “那妇人恐怕不是外室。只怕是相好的见不得光!听说杨掌柜对内,那是绝对的惧内啊……” “妈的,这世道太不公平了。咱这些人家境不好,一辈子守着一个水桶腰的女人过日子。他们那些有钱人,一个人占那么多,弄得过来吗?” “少愤慨了。这世道就这样,好田都让野猪给拱了……” 动荡不休的车厢里,徐氏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我的心肝儿尖,这是怎么了?凉着了?还是谁在念叨你?先前我看那铺子里面吃茶的几个男人,那眼睛都搁心肝儿你身上打转呢!”梁愈林嘻皮笑脸搂住正拿帕子擦拭鼻子的徐氏。打趣道。 徐氏斜着眼嗔了眼梁愈林,道:“好个没良心的,人家大冷天的站在路口等你等得脖颈都酸了,还不说一句好话!” “嘿嘿,我又没怪你啥,那些男人看你,我高兴的很呢。这说明我的心肝儿是尤物,给我长脸面呢!” “少说风凉话,指不定是你那马脸老婆在背后咒我呢!”徐氏手指戳了一下梁愈林的脑门,娇声道。 自打除夕夜她和梁愈林滚了床单后,翌日正月初一徐氏过来伺候杨氏和梁愈林用早饭,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梁愈林赶在杨氏发怒前暴起,喊小厮进来直接将徐氏给撵出了宅子。 “这几日住在客栈,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怕你那马脸老婆撞见,我都躲着不敢出去上街买胭脂,你又躲着不来见我,可憋死我了!”徐氏揉着削肩膀,娇声抱怨。 梁愈林嘿嘿笑着伸手搂住徐氏的水蛇腰,在她脸上啃了一口,道:“我这不稍稍避嫌一下嘛,晓得你憋了,我这不不等元宵,就急吼吼去枫林镇,还不就是为了早些接到你,乖,别气恼了,等到了枫林镇,我把你安顿下来,咱两快活日子在后面呢。” “哼,这还差不多,没亏着我这几日憋得慌!”徐氏咯咯笑起来,斜了梁愈林一眼,目光泛起水光。 梁愈林被怀中这妇人带水的目光瞟得半边身子俱酥,哆嗦着道:“憋得可不止你一个,除夕夜尝过了心肝儿你的滋味,这几日我是想的发慌,憋得快要涨死了!” “鬼才信呢,你老婆那不是女人?还能让你给憋死了?” “那是从前,如今有了心肝儿你,我老婆那在我眼里就是女人了。心肝儿要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梁愈林不待说完,就已经拽着徐氏软软细嫩的手,直接塞进了他的袍子底下…… 杨氏一串清脆响亮的喷嚏打出来,吓得怀里正专心致志摆弄拨浪鼓的壮壮,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就哭出了声。 坐在对面正剥瓜子的梁锦兰柳叶眉一蹙,赶忙儿起身将壮壮从杨氏的腿上抱了回来,坐到杨氏对面,掏出自己的手帕在壮壮的脑袋上来回擦着。 “娘,你也真是的,喷嚏都打到我儿子头上了,这多脏呀!”梁锦兰一边擦还一边气恼的数落对面的杨氏,两人身后的仆妇和丫鬟都垂着头不敢做声。 杨氏响亮的摁完鼻涕,没好气的横了眼梁锦兰。数落道:“死丫头嚷嚷个啥?你娘我这还没到七老八十岁呢,哪里就那样埋汰了你儿子?再说,我那不是把脸偏过去了么?” “娘,你下回摁鼻涕,能不能让这些仆妇们拿来痰盂?我给你的帕子。都是布庄里大气上档次的料子做的。你说你就那样用来摁鼻涕,糟蹋了好东西不说,还恶心人!” “还有你啐口水。如今咱住在镇上的宅子里,这地面铺着的地砖,跟金鸡山村那坑坑洼洼的土巴地儿也不同,你那口水也别随地乱啐,弄得我们都没地儿下脚!我爹要是瞧见你这样,啥胃口都没了!” 杨氏瞪起眼睛,扬声道:“屁话,你爹跟我十几年的夫妻,一个被窝里打嗝放屁。咱啥事没见过?” “等到我爹对你嫌弃的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他敢!” “没有男人不敢的,娘你别掉以轻心!”梁锦兰道。 男人要是心思坏了,对发妻什么做不出?杨峰就是铁的例子! “你爹他是真不敢,还记得那徐氏嘛?仗着自己胸脯大就打了歪心思,最后不还是你爹给做主将她发卖了?卖的钱还一文不落交到我手里。他说白了。是有贼心没贼胆!何况,他能有如今这做二掌柜的差事,还不是咱们母女的功劳?他不敢!” 梁锦兰蹙着眉头,垂眼不吭声。 杨氏只得软了口气,“好了好了。娘错了,你提点的是在理的,这下成了吧?” 说完,又吩咐身后那个仆妇去端痰盂过来,将口水啐在那痰盂里。 梁锦兰的脸色这才缓和,对屋里的仆妇和丫鬟吩咐道:“我要跟夫人说几句体己话,你们带小少爷下去把尿,给他调点蜂蜜岁喝!” 这些人退了出去,厢房里剩下杨氏和梁锦兰母女。 “兰儿,你把她们打发走,是不是你婆家那边有啥消息了?”杨氏身子往前。,压低声问道,眼睛里亮闪闪的。 梁锦兰抿了口茶,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略施薄粉的娇媚脸庞,因为这一丝冷笑,让人寒意顿生。 “事情,有准确眉目了。”梁锦兰粉唇边吐出一句话。 杨氏顿时激动起来,“这么说,你公公,也就是我哥哥,有望继任下一任……下一任啥长来着?” 那个词儿,杨氏不太会说。 “是望海县城商行业会副会长。”梁锦兰纠正道。 “你婆婆,我嫂子,真是有本事。这往县城跑几趟,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夫人太太们逛几趟街,抹几回叶子牌,就能给我哥弄个副会长来当当……”杨氏抚掌喜得嘴巴都裂开了。 “哼,”梁锦兰嗤了声,“这点交际的手段,谁不会?要不是我辈分低了去不得,我也准行!无非,就是用把钱往那些人怀里塞呗,用钱去砸,啥事办不成?” “有你婆婆在,自然是她去抛头露面,你做个甩手少奶奶,多好!等到她将来双眼一闭两腿一蹬,那挣下的家业不都到了你手吗?傻丫头,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梁锦兰冷笑了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鄙夷道:“那倒也是。我做个甩手少奶奶也不错,早晚都是我的。不过,我公公做了商行副会长,那家人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这可是我今年开年,最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那家人?哪家人?”杨氏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 梁锦兰将嘴里的瓜子壳优雅的吐在一旁的小碟子里,冷笑着道:“还有谁家?自然是锦曦那个臭丫头一家!” 杨氏一拍大腿,这好日子过的,她都差点把老三一家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没错没错,等我哥哥当了副会长,老三家那三间铺子,不就是在我哥的手底下讨生活吗?嘿嘿,到时候,直接让他们关门滚蛋!”杨氏一拍桌子,激动道。 梁锦兰摇头,“等我公公做了本县的商行副会长,曦丫头他们引以为豪的铺子,在我们的眼中,那根本就什么都不值!击垮他们,犹如踩死一只蚂蚁。” 说罢。她妩媚的杏目中闪过一丝阴狠,道:“手中有权,也不是那样滥用职权的,要动脑子!哼,以前我见识窄。好多回都败在曦丫头手里。如今出了小小的金鸡山村。我也长了见识,这损人的事情,何须自己亲力亲为呢?栽赃嫁祸岂不更爽?” 杨氏激动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梁锦兰竖起大拇指,迭声赞道:“兰儿好智谋,娘就盼着有那一日,亲眼瞧着老三一家过打回原形,过得比从前还不如!他们日子越难过,我这日子就越好过!” 母女俩继续说着话,转眼已经快到晌午饭点,杨氏身边的仆妇进来请示夫人和小姐晌午点些什么菜。 杨氏自然是大油大荤的往桌上搬,梁锦兰为了保持皮肤的光滑和恰到好处的身形。选择的是口味清淡的东西。 仆妇又询问了小少爷壮壮的口味。 梁锦兰沉吟了下,斟酌着给儿子点了两样,又追了一道rou末蛋羹,叮嘱道:“rou末蛋羹切记,半颗盐粒子都不能搁!” 仆妇离开后,杨氏诧异的询问起梁锦兰。“怎么回事?那蛋羹里不搁盐粒子怎么吃得进嘴?” 梁锦兰脸上先前的激动和畅快褪去,坐在凳子上一手撑着额头,露出犯愁的样子。 杨氏瞧见她这样,更加担心了,过去推了她一把。“咋了?你倒是说话呀!” “壮壮患病了,大夫叮嘱别让碰盐!”梁锦兰吸了口气,低声道。 “啥?”杨氏惊愕,急了,“这是啥样的病?还有不让吃盐的?那大夫靠谱不啊?” “是县城易和春的大夫,以前在京城的大医馆做过坐堂大夫。他的诊费,在县城是最高的,能找他瞧病的,都没有寒门小户。你说靠谱不?” “……”杨氏无语了,在那焦虑的转圈子。 “一切,说老说去,都怪锦曦那个臭丫头!”梁锦兰突然磨牙道。 杨氏脚步一顿,这话怎么说?壮壮患病跟算在锦曦身上……锦曦和壮壮统共就没见过三面,更没有抱过,怎么会? “我不想说了,说了你也不清楚!”梁锦兰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一摆手不耐烦道:“总之,这一切,算在锦曦那个小贱人身上,是错不了的。等我公公回头坐上了副会长的宝座,就到了我梁锦兰收债的时候,我要那贱丫头一桩桩的给我还回来!” 文鼎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声呢喃。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是,那声音却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身上冰火交割的痛楚,不知不觉的轻缓了几分。 一双柔软的手,缓缓握住他的手,低柔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他意识混乱着,但是,却再没有去抗拒那双手……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文鼎被干渴驱得醒转。他刚想要开口唤人,突然,声音在喉间打住,他僵硬的扭头看向自己右侧的床沿边。 锦曦跪坐在床前的木踏板上,上半身前倾,趴在床沿边侧着脸睡着了。 她两手枕在脸下,被她双手用力握住的,是他的手。 从文鼎躺着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她黑压压从肩背上滑落下来的秀发。几缕细碎的刘海遮在小巧饱满的鼻子上,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轻轻拂动。 她的额头光洁饱满,眉毛淡而有形,睫毛不长,但很浓密。如蝴蝶的羽翼在轻轻抖动着。 文鼎僵硬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手臂已经被压得没了知觉,但是,他的眼底却溢出一股暖意。 他是如此咫尺的看着她,她的秀发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息间。他一下子就辨别出了,是栀子花的气味,她最喜欢的就是栀子花。 而她的皮肤虽算不得那种剥壳荔枝rou似的晶莹剔透路,但却很是细腻,而是很白皙,不对,这不是白皙,这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之色。 文鼎想到她前几日患病的事情,想必是元气尚未恢复所至的苍白吧?如此这样想着,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来,在锦曦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 这一动作他自认做的极轻,但是,她却好像惊醒了似的,眉头皱了下。嘴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呓音。 文鼎赶紧收回手去,来不及塞进被子底,只得就地搭在头边的位置,假装未醒。 锦曦睁开眼,晃了晃脑袋驱赶走睡意。记忆的片段衔接上。她有些懊恼起来。 自己怎么能睡着呢?要是文大哥有什么需求,她都不晓得,真是失责! 这样想着。她赶紧松开手,发现文鼎的手背上都被她给压红了,还沾着一点点湿漉漉的东西。 锦曦脸红了,看了眼闭眼依旧昏睡未醒的文鼎,又瞟了眼身后紧闭着的屋门,轻吁了口气。 “还好没人瞧见。”她嘀咕着,一边从袖子底掏出帕子,扶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擦拭着。嘴里自言自语起来。 “文大哥,对不住啊,我不小心拿你手背当了枕头,还不小心把口水沾了一点在你手背上,我以前睡觉,是不流口水的。也不磨牙不打呼噜。我这就给你擦拭干净,再给你好好揉揉,你好好睡觉。” 锦曦说到做到,发挥上一世的体育保健知识,将文鼎的掌心手背。从掌根的地方起,力度得当的推捏揉按。又将他的无根手指,逐个的搓揉抖动。 文鼎静静的躺在那里,细细感受着手指间传来的温润触感,若是锦曦留意,必定能发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锦曦做完了这些,转身用羽毛刷子沾了一点温水,起身弯腰在文鼎的唇边轻轻的,均匀的点拭着。 她做这些需要微微俯身下腰,长长的秀发从双肩两侧滑下,袖口从文鼎的面上轻轻的拂过,栀子花的香味再次萦绕文鼎鼻端。 “这只手怎么搭床头了?肩膀全露在外面,蹭了被子回头得着凉,那可不好。”锦曦自言自语着,再度俯身将床里面文鼎的另一只手抬起,掀开他的被褥将手塞进去。 她把精神放在这个上面,忽略了其他。 文鼎躺在那里,突然,栀子花的幽香中,夹杂着另一种特别的香味袭来。他的脸上突然被温润的衣料给轻轻覆住了,他睁开一条眼睛缝隙,眼前看不到东西,而他的笔挺的鼻子,顶着那衣料的地方,温润柔软,少女特有的芬芳盈满他的鼻尖。 文鼎听到锦曦的自言自语,瞬时意识到自己鼻尖顶到的地方是锦曦的哪个部位了,他的脸顿地火烧火燎起来。 好在锦曦很快就把他的手臂给放了回去,并退了回去,鼻端的香气散去,暂时缓解了他的窘迫,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文大哥的脸,怎么红通通的?难不成又在高热?”锦曦看到文鼎的脸如同一只煮熟的螃蟹,不仅是脸,就连耳后根都蔓延了红色,不禁惊讶了。 伸手去摸了下他的额头,又摸了下自己的作为比较,好像不烧了啊! “文大哥,文大哥?”锦曦试探性的唤了他两声,还是没有回应。 似乎是退了热,可这样子实在不对劲儿。为保稳妥,还是得去隔壁屋子把文卿和陈大人他们唤来!锦曦思及此,不再迟疑,当下转身拉开屋门出去了。 窗外的日光渐渐淡去,屋里的火烛越发明亮,洒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脸上,似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陈医正将手从文鼎的额头上收了回来,又给他把脉,后转身喜形于色的对身后站着的其他人道:“热已然散去,这道难关总算是挺过去了……” 身后站着的其他的人,无非就是文卿,阿贵,林儿,以及锦曦。 文卿他们听到,疲惫憔悴的脸上露出雀跃。锦曦站在床尾的地方,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一抹欣慰之色。但是还不敢真正把心放下来。 文卿上前两步,在文鼎的床边站定,俯身掀开他的被褥检查了一番他膝盖上的创口,也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双腿,总算是保住了!” 腿保住了?锦曦咬唇,心这才真正落下来。 “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跟其他人说!”阿贵道,拔脚就出了屋子,孙氏和梁愈忠孙玉宝他们,还一直等在屋门口呢。 “高热已经褪去,麻沸散的药效也已过了,怎么还不见醒转呢?”锦曦不解问道。 陈医正抚着胡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药效散去,也该醒转了啊,又或许是伤了元气。身子骨易乏。想必再过些时候便能醒了,不必担忧。” 锦曦微微垂眼,文大哥当真没有醒过吗?那么。先前有人揉她头发,是她做梦的幻觉了? 文卿站在文鼎的床前,垂着眼紧盯着文鼎的眉眼,尔后,他转身对着屋里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我来看着,想必不出一会儿,他就能醒来了。” 陈医正他们点点头,纷纷出了屋子。文卿看着锦曦。锦曦也看着文卿,“你昨夜守了一夜,还是我来吧,等到夜里再换你。”锦曦道,她看到文卿的眼里的血丝。 文卿扯了扯嘴角,将锦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也去吧,从早到晚,恐怕还没顾得上洗漱梳头吧?这样的一身狼狈,你是想他一睁开眼,就被你给吓晕过去吗?” 锦曦翻了个白眼。这个文卿,明明是句没有坏意的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这么不讨喜! 锦曦掉头就走,招呼都没打一声。 文卿扭头看着被带上的屋门,轻哼了一声,正准备揭穿床上的人,哪里想到他扭过头来,便瞧见文鼎已经睁开了眼,还靠在床头的地方稳稳坐着。 文卿吓了一跳,文鼎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这趟,辛苦你了。”他沉声道,坐在那里,目光直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文卿一愣,他这是在对自己表达感谢吗?所有的担心一齐涌到心口,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床上的人说,但是,文卿只是闷声挤出两个字。 “没事。”他道。 文鼎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垂着眼沉默的盯着自己的右手看,嘴角勾起一丝暗悦的浅浅弧度。 文卿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坐在床上的男子,烛火罩在他轮廓峻美的侧脸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少了以往的孤寂和清冷,多出几许柔和。 “你怎么老是盯着右手看?那上面有银子还是有朵花?”文卿忍不住问道。 “什么?”文鼎扭头,幽黑的目光落在文卿身上,显然有点走神。 文卿更纳闷了,这恐怕算得上文鼎头一回在跟人说话的时候走神吧?他到底在盯着那只右手想什么? “我是说,你从醒来至今,就没有啥问题想要问问?譬如,你的伤势什么的?” 文鼎目光微沉,淡淡一笑,道:“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听着暖心窝!文卿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凌哥哥……” “文卿!”文鼎脸上的笑意稍稍冷了一点。 “要我跟你纠正多少遍?叫我文鼎。”他用几乎命令的口吻道。 文卿皱眉,很不甘愿的站在床前,比女人还要妩媚的白皙面庞上,罩着一层乌云,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文鼎也不说话,收回目光,看着那只被她揉搓过的手,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突然,文卿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屋里的静默。 “为什么?”文卿问。 文鼎抬眼看向站在面前,浑身上下都很别扭的文卿,略略皱了下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文卿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足勇气把这话问出口。 文鼎微微一愣,还是有点莫名其妙。 文鼎收回右手,颀长的身躯往后微微靠去,脸上的柔和不再,冷峻之气大盛。 几缕发丝垂到额前,他微微眯眼,如一只养尊处优的猎豹。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鼎沉声问道,目光在文卿身上掠过一圈,最后定格在文卿那张妖娆的美人脸上。 文卿被文鼎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但他决定豁出去了。 “你这回不管不顾,对我半句交代的话都没有就星夜赶来孙家沟,你敢说你真是冲着阿财去的?” “我看,你就是冲着梁锦曦那个乡下丫头来的!” 文卿此言一出,自己是畅快了,但是,他却清晰的看见,文鼎的脸色陡然就冷了下来。 “那又如何?”文鼎冷冷反问。 “你术后高热,神识混沌之际,口中叫的都是那个乡下丫头的名字!”文卿咬牙道。 文鼎微微拧眉,心底暗暗诧异,但面上依旧一派冷峻,“那又如何?” 文卿痛苦的微微闭了下眼,再次睁开,语气更添愤慨:“你差点把这双腿给搭上,就为了那个乡下丫头!你觉得,这当真值得吗?” “值得。”文鼎毫不思索道。 文卿惊怔,像是打量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文鼎,面色白了几分,身子都已经在微微的颤抖。 “你什么眼光?就那啥……那丫头,你到底相中人家哪点?”文卿伸出手指掰数起来。 “伦家世门第,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论资财,两间小吃铺子一间杂货铺子,都是磨盘大的铺面。论才德,抛头露面不拘小节,还没有裹脚!论样貌,最多就是清秀,远谈不上什么出众的姿色!” 文鼎冷沉的看着文卿,沉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不管从哪一点,你和那丫头都不登对!即便是让她给你做妾,也掉价!你说值得?你深思熟虑过了吗?”文卿激动的质问文鼎。 文鼎微微皱眉,道:“值得就是值得,不需要深思熟虑。深思熟虑得来的判定,多了审时度势,多了权衡计较,唯独失了本心!” “这么说,你对那乡下丫头是动真格的?” “你十岁便追随我,没人比你更了解我。你应该晓得,我从不做勉强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