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光
汶城东街,‘百草阁’。 一身青衣小厮装扮的云萱,正跟在冯伯的身后忙忙碌碌。 ‘百草阁’,在月国是老字号的中草药铺。而冯伯是这里的掌柜,又是上了年纪的老中医,找他瞧病抓药的人,踏破了门槛。 云萱学的是西医,对中药也略知一二。这会进了这中药铺子,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怎能蹉跎?冯伯给人号脉,云萱从旁候着学着,冯伯开了方子递给她,她便照着方子上写的名称剂量,麻利的给客人配好药然后送到客人的手上。 冯伯,是那日云萱无意中在密林救下的老伯。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这冯伯在城内打理着一间中药铺子,冯伯念及云萱的救命之恩,又看她似乎会些医术,便带了她回来,给她在药铺安了个差事。 云萱正愁着无处可去,可巧冯伯朝她伸出援手,她岂能不接?帮忙打理药铺,也算合了她的本行,她更是觉得找到了一种归属感。 只不过,她的女儿家身份,却无意间被冯伯的老伴冯大妈识破了,面对冯家二老的疑惑,云萱没辙,又不敢轻易托出自己的身份,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慈祥可亲的冯家二老,转背会不会去瑞王府高密呢? 出于谨慎起见,云萱为自己编了个老套狗血的身世,蒙过了冯家二老。不过,在药铺里帮忙,终日抛头露面的,云萱依旧以男儿身行事,这样更方便。 就连跟她一起干活的药铺伙计,竟也不知云萱是女儿身。 云萱在这百草阁一待,便已大半个月,她勤恳认真,人又麻利,客人们对这个青衣小伙计印象都很好。 半月时间里,云萱从冯伯那里学到了不少中药知识,什么拔火罐,银针扎xue,她都学的得心应手。冯家二老很是喜欢云萱,顾念云萱的特殊身份,在院落里,单独给云萱安排了住处,云萱在众丫鬟小厮眼中,无疑是得到厚待的。云萱对冯家二老的感激之情自不必细说。 云萱待人处事很随和,所以,丫鬟小厮们不仅不疏离她,反倒更喜欢跟她亲近了。 这半月时间里,她一直关注的事情依旧毫无进展,瑞王府,失踪了王妃,依旧是风平浪静,而皇上那里,竟也一直没有降罪御医云家,整个汶城,没有一丝异常。 云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放,随即又涌过一抹自嘲。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兴许,她的逃离正合了西陵骁的意,没有她在跟前碍眼,他们一对璧人,真是无懈可击的神仙眷侣。 云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她现在的生活,平静惬意。 冯家老两口,膝下无儿无女,守着一间药铺和一座院落度日。 冯家的宅院,在城东郊,远离闹市区的喧闹,是典型的小巧院落。既不张扬阔气,也无雕栏画栋,更不富丽堂皇,可是,却布置得品味独到,雅致清幽,小桥流水,别有一番园田韵味。 绿杨芳草,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各色小花点缀在小径旁的嫩草间,风过,暗香盈袖。 造型别致的浅池,碧水中的锦鲤,还有那倒映在水中的青竹浮桥。池边种着几株拂地的垂柳,曼舞的黄莺在柳枝间穿来穿去,更为这份清幽添了几分灵气。 傍晚时分,日落融金。妍冰儿喜欢站在那青竹浮桥边,看着那满池慵懒展腰的睡莲,幻想着自己是那荷尖上轻点的蜻蜓。 那日,百草阁的门口昏倒了一个乞丐,冯伯善心,将那乞丐抬进了药铺。 那乞丐,满身遍野的恶疮,腐烂了的皮rou脓水趟了一地。阵阵腥臭惹来了附近的苍蝇。冯伯亲手为那乞丐扎针破浓,冯伯上了年纪,一个人忙不过来,而铺子里的伙计却都找着各种借口不愿上前。 冯伯的目光没有在云萱身上停留,也许顾忌到她是女儿家的缘故。可是,云萱却主动站了出来,撸高了袖子毫不含糊的帮着冯伯救治那乞丐。 好不容易将一切处理妥当,云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上,不知何时竟溅了累累的脓水,一片腥恶,无奈,她只得回去换身衣衫。 云萱的浴桶不大,可是,这会她满身的恶臭,挤在那小小的浴桶间,自然不得尽兴。 万般无奈之下,冯大妈派了那个叫落梅的大丫鬟来为她解了围。她跟着落梅穿过了鹅卵石的小径,再踏过了那片浅池上的浮桥,来到了冯家小院的一处。 那一处,她从未涉足。 落梅推开了其中一室的门,带着云萱走了进去。 那房间怕是冯家最宽敞明亮的雅室了,墙上挂着的字画每一幅都像是出自名家之手。靠墙的雕花红木架上,书卷古玩无奇不有。 书案前,笔墨纸砚更是样样齐全。锦榻前,竟然还摆着一架瑶琴。 洞开的花窗外,是满池荧白的睡莲,淡淡的荷香飘飘渺渺。 “落梅,我们是不是误闯了哪位姑娘的闺房?”云萱知道冯家二老无儿无女,但是,眼前的景致,她还是忍不住有此疑问。 应该说,姑娘家的闺房,也少有这般雅致秀气的。 落梅正弯腰试着屋中央的那个浴桶内的水温,听这话,她掩唇笑了笑,却欲言又止。 只是催促道:“云公子,你尽管沐浴就是!” 云萱听这话,也就不再发问。走到那浴桶前,只见那浴桶果真比自己那浴桶大了许多,造型也不同。 自己那浴桶是圆形的,而眼前的这个,却是类似于浴缸外形,只是比浴缸还要大的多。 既然落梅授意于冯大妈,那云萱也就不推辞了,当即便动手解起腰带来。 “云少爷且慢!”落梅急呼,圆润的脸颊上,闪过两抹羞色,低着头不敢看云萱,转身急急退了去。 云萱这才意识过来,冯家上下除了冯家二老知晓她是女儿家,其他一干人等却不知。自己刚才一时疏忽,竟在落梅面前宽衣解带起来,只怕惊吓了落梅,指不定会误会她是一个登徒子呢。 敲着发胀的头颅,云萱叹了口气,唉,看来,自己还是改不了这粗心大意的毛病! 落梅很细心,不仅准备了干净的衣物,水中竟然还洒下了花瓣。准是瞧她这一身的恶臭,用点花香来去去味。 云萱好久没有泡过这等待遇的花瓣浴了,今个一定要卸去这男子的束缚,好好的享受一回! 云萱青丝如瀑,披泄在皎洁的后背,纤细的脚踝,小心翼翼的踏进那宽敞舒适的浴桶。 她赤果的身躯,浸泡在飘满花瓣的浴桶中,修长白皙的玉腿,俏皮的自水中探起,小巧的束手,撸了沾花的水珠,轻轻润湿着玉腿上细腻的肌肤。 她对自己的这幅新身躯,很是满意。黄黄蜂疹留在这身躯上的疤痕,终是敌不过她整瓶的疤痕灵和各类治疗伤疤的西药! 可是,西陵骁那留在她心上的创伤,却是烙进了灵魂里,疤痕灵无效,唯有时间,缓缓流逝的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就在云萱将一副疲惫的身心浸透在这温润的花瓣澡中,感受那份难得的惬意和放松的瞬间,伴随着木门发出的一声‘吱嘎’,一个颀长的身影轻巧的闪身而进,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毫无掩饰的春光,被那个没有礼貌的闯入者尽收眼底。 一个名字跳入了云萱的脑海,可是,她溢出口的,不是他的名字,却是一声惊惶的低呼! 显然,那个从容的白衣男子,并未料想这房中竟然有女子在洗浴。惊鸿的一瞥,他只瞧见她隐在凌乱青丝后的那张惊惶的素颜,还有她那高高翘起的俏皮脚丫子。 然后,她整个人便惶恐的隐没进那飘满花瓣的水面以下,如一尾莹白的美人鱼,飞溅的水花沾湿了他衣袂飘飘的袍裾。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的逃将出门,站在门外的廊下,他的尴尬,无法言语。 仅那三秒钟的对视,云萱便可咬牙确定,是他,真的是他! 可是,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并且,还是以这样尴尬的方式重逢! 云萱躲在水下的脸,霎时guntang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