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落幕
很简单的道理,想要更大的权力,想要去除权力比自己更高的的人——欲望。他们可以大义凛然地挺起胸膛告诉族人同胞:“为了种族的延续!” 没有任何问题,选择和实现,就这么简单。令人恐惧和兴奋的都在于未知,你未必知晓选择后会得到怎样的实现,或者说你以为这样的选择是值得的。 这才是问题所在,人有理智,却不够智慧。我们一面渴望对未来知晓更多,一面又自以为是。欲望和傲慢,一个怂恿我们莽撞,一个推搡我们对着毁灭纵身一跃。矛盾着,挣扎着,甚至到最后还自以为伟大。归根到底,我们始终在不知不觉间以人的意志否定世界的伟大。 “你们在做什么!月之痕要背叛联盟吗!” 当月之痕举起屠刀的时候,这些被欲望填满心眼的精灵长老终于大惊失色地想到另一件事——他们面对月之痕的武力时除了恐惧什么都做不到! 当然,这算是来自神明的嘲笑吧。嘲笑天问的无能,排斥着沉迷于暴力,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月之痕陷入泥潭。 如果人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猩红浓稠的血飙射向天空,又在声嘶力竭哀嚎的尾音中落在传送阵边缘的复杂符文上。 血淋淋的现实,精灵族面对暴走的月之痕根本无可奈何。 “你以为,我们在和你商量?”仙音抬起头目光冷然,单手长剑上的血滴被圣光蒸发。剑意凌厉,几乎要把空间撕裂。从战斗风格而言,她是最接近于天空撕裂者巴卡尔的,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你们会遭到联盟的追杀!永无宁日!”一个长老叫嚣着,一点也不在乎之前是怎样高傲的姿态拒绝加入联盟的。 联盟?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杀!”沉默几分钟的古道西风突然怒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前一秒还脸色难看至极的长老们似乎找到一个下台阶,开始放声嘲笑古道西风的失礼。他们只想缓和现在箭拔弩张的氛围,企图在月之痕的暴走下找一条活路。嗯,最好还能把月之痕敷衍过去。 很遗憾,月之痕或许是小丑,但绝不是他们的小丑。古道西风或许在天问面前可爱搞怪,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 无疆家族的锋利爪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令精灵长老大惊失色,甚至是无辜的萨拉也连连后退,退出战圈才惊魂未定地扶着宝座喘气。 月之痕抬抬眼皮,牵着连接棺椁的玫瑰花茎继续前进,他们踏着浓稠的红地毯,步调轻跃而沉重。 亡灵们又出现了,从灰蒙蒙的死气中走出来,用更加粗暴的姿态整齐分割出月之痕的红地毯。惨叫和诅咒似乎都像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远离了月之痕,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生命之树留下的巨坑看起来甚是丑陋,仿佛是留在大陆脸上的一个伤疤,无声诉说着精灵族无法抹去的屈辱。 似乎也在咧嘴而笑,嘲笑月之痕的跌落。 巨坑之下新生的生命之树看起来微不足道,即使现在已经有五米左右的高度,但扎根于原本生命之树的树坑中,看起来还是那样微不足道。 新生命之树旁浅浅的清泉就是月亮井,稀少得可怜,如果用所有的月亮泉给军团长洗澡都有些面前,擦擦身子倒还凑合。 天问平躺在花棺里,眼睛半闭半睁,看着女王庭独特的天空,看着太阳神陨落后的太阳异象。 常年被生命之树树冠覆盖的女王庭天空露出纯粹的真容是少见的,常年被太阳神统治的太阳法则下出现太阳异象也是罕见。 ‘真是令人感叹呢,独特的地点,独特的时间。’ ‘独特的人,独特的事。’心魔轻柔地抚摸本尊的脸庞,眼底的邪肆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很可惜,我一点也不觉得庆幸。’ 本尊歪歪脑袋看向心魔。 ‘这一切难道不是安排好的吗?这一天要万里无云,天启者要看见一片纯蓝的天空还要看见太阳异象。就像眼前的精灵一样,他们要向我们举手进攻,我们要向他们举手行毁灭。这都是安排好的。一场闹剧,把天启者演进去,表演给神明看。’心魔在精神世界的漆黑中宛如一个癫狂的诗人,‘哪有什么庆幸和敬畏!怒火中烧!我被戏弄,所以愤怒,就这么简单!我会愤怒,所以千军万马是我的千军万马。你只会逃避,懦弱的借口,牵强地说什么敬畏——不是!一点儿也不!你在逃避,所以你选择了形单影只!’ ‘你选了逃避,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会看着你葬送月之痕。那是我的千军万马,我的!懂?’ ‘我想……我懂的。’本尊露出一个纯澈安详的浅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淡然。三分的甜度让人回味无穷又抓不住感觉。 眼睛从棺椁玫瑰花的花阴下睁开,无声无息,只有天空在这时被撕开,就像是天开了。 所有人看见有许多正在和无疆家族厮杀、和高级亡灵厮杀的精灵长老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起,抓向天空。他们惊恐着,无力扑腾着,如同落水者一般无助而失措。 “够了。”天问从棺椁里立起来,不详颜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耀,那是虚空的魔力。他的声音在独特的神威中叠叠荡荡,威严而充满命令。 他从棺椁的玫瑰花丛里站起来,宛如遗世独立的神灵,亦或者是这个世界最终的王。 “放开我!疯子!你这个恶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和联盟为敌!”“快放下我!可恶!”…… 天问冷冷地看着天空,看着精灵长老被虚空力量聚集在生命之树树坑的上方天空。 “我说,闹剧结束了!”天问冷哼一声,所有精灵长老被狂暴的虚空魔力瞬间搅碎,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化作细碎的rou沫血滴散落在生命之树巨大的树坑的斜斜坑壁上,流淌,流淌。 从远处赶来的精灵战士和法师都颤惊错愕,他们本隶属于长老院,可以被视为权力中枢的长老院竟然在瞬间飞灰湮灭。哪怕是无疆家族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像自己的精湛战斗技巧和力量都是一场梦,他们的对手被天问碾碎的时候也是梦醒时分。 “你是月神,你是自然之神,你是精灵之主,你是自由神,你是元素神,你是生命之神。你代表所有的元素意志,你主宰着生命,你是精灵的缔造者,你是一切神秘的最终。”天问冷冷地看着被自己神威冲击的天空,启示浩浩荡荡,“你的名化身千万。” “莉米尔是你的名,降临在驻风小镇!”天问不知道摆出怎样的表情,从平静而毫无起伏的声线中完全听不出情绪。 是的,驻风小镇的镇长,让天问牵挂的慈祥奶奶就是月神的神权分身! 一切都像是滑稽的舞台剧,说着既定台词,做着计划书的步骤,按部就班。连天启者的心理和情绪都投入计算,还有什么尊严可以做遮羞布呢? “莉米尔是你的生命神权分身,没有生命可以在你面前站立得住,因为你即是最高生命。”天问展开缠绕着镣链的左手,修长的无名指和中指上分别有一枚戒指。象征恒立于冥河与冥界交界的叹息之墙的叹息之戒,还有一枚纯粹净蓝的宝石戒指,莉米尔奶奶的思念。 蓝色的宝石戒指似乎一直默不作声,唯一让天问不舍得摘取的原因只有它是来自莉米尔奶奶的礼物吧。事实上,它正是天问推理得莉米尔与月神关系的证据。 它发过光,就在烈焰中。 天堑要塞的火刑台,噬身的烈焰包裹了天问,也包裹了这枚不起眼的戒指。天问当时的做法是提前在自己身上施加延时的亡灵唤醒。 原理和亡灵法师把自己身体炼制成巫妖或黑武士一样,从平凡生命以大脑神经系统控制身体,转变成用精神力控制身体。 而天问给自己施加的不止一个延时的亡灵唤醒,还有一个概念恶魔的本质能力,概念抽调。所以在变成一个僵尸之后可以瞬间抽调出虚空之龙的概念。 问题来了,死亡是一种形态,生命又是另一种形态。虚空之龙的生命维度确实很高,可是生命就是生命,再怎么高也不足以超脱生命。讲道理,从僵尸的死亡状态即使抽调了虚空之龙的概念,天问也应该是僵尸形态的虚空之龙。 事实却是天问变成活生生的虚空之龙,如果说有什么副作用的话,那就是一头及腰的不详颜色的长发。 如果说一夜尽白头就可以换得死而复生,那实在合算。你得知道,这是打破轮回法则,跨越生命法则的伟迹! 而那颗在烈焰中不住跳动奇异微观的戒指很自然成为天问第一个怀疑目标。虽然那时候的天问还没有经历死神的玫瑰洗礼仪式,但并不妨碍他记住那一闪而逝的远古气息。 神威和神权啊。 这事是不是也在你的预想之中呢,莉米尔奶奶? 天问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有些出神,又很快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如果说,月神早就料到天启者会识破莉米尔的身份,那更是证明了一点,神明对于全局的掌握已经达到一种令人绝望的地步,乃至于根本不需要顾及天启者的想法。 天问抬头看见被自己扭曲的天空,却不见月神的身影。要么是天启者现在的选择超出月神的预计,或者说是还没达到月神的预想。要么就是天问做得还不够。 “娜西是你的神秘分身,是所有神秘的代表。”天问自顾自地激动自己的启示。 娜西阿姨也是月神的分身! 那个在凉风镇钟楼里的亡灵法师并不是偶遇,那个假装被奥兰德篡改记忆的天灾会议议员不是失手被击落,那个捏造出一个虚幻人物阿尔的娜西阿姨正是月神的神权分身! 或许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阿尔的出现不是偶然,神秘神权可以说是月神最高神权,但是月神又不可能把大部分力量分给神权分身。这就导致最强的神权分身反而实力不足,拖累了精神。精神力的紊乱产生一个小小的幻想副人格已经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就像一个国际顶级F1赛车手却只让他驾驶一辆拖拉机,只是驾驭不灵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证据,很简单。神秘分身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瞒过天启者,在天问经过死神玫瑰花洗礼后,娜西阿姨依然隐藏自己的神权气息,但却连同自身的死亡魔力气息也一同遮蔽。 这种态度对于天问来说已经足够心领神会了——我就是潜伏在你身边的神灵,但是我不想割舍这份羁绊。你不拆穿,我不说破,那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么是娜西阿姨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月神的神权分身,要么是月神已经觉得隐瞒毫无意义。 就理性猜测而言,天问更倾向于前者,就感性希望来说,天问也更倾向于前者。 他宁愿相信娜西阿姨是一个可怜人,被月神狠心撇下,又在无依无靠之时由于能力失控导致失去关于月神本尊的记忆,又产生混乱的人格记忆。 至于米希尔奶奶…… 天问淡笑着轻吻戒指上纯净的蓝色宝石,仿佛在对着虚空呢喃:“我是你的骄傲吗,莉米尔奶奶?” 爱和被爱,都是会成瘾的——心魔语录。 天问昂着头,看起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眼底的余光扫过生命之树的树坑底,那里原本清澈透亮的月亮泉瞬间失去了原本的沛然生命力。是血,血液在接触到月亮泉后瞬间污染了月亮泉。 恶魔大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似乎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心满意足。切断退路以后反而更加肆意猖狂。至于这个笑容来源于本尊还是心魔,那就见仁见智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天启者?”一道月光降临了,把天空的太阳异象瞬间击溃。月神独特的启示飘渺降下。 “该我问你这句话,月神。”恶魔咧嘴而笑,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个站立在棺椁玫瑰花丛上的恶魔。 “你到底想要什么?” 月光还在生命之树上久久未散,污血从树坑的斜坡上缓缓而下,蠕动着,污秽着,却最终被月光阻隔,再也不能触及生命之树。 月神似乎陷入了窘迫的思考,很明显,这超出她自己所写的剧本内容。 事实上,天问的情况一点都不好。 杀戮神权和太阳神权依然在他体内疯狂碰撞,交织撕扯。死神的玫瑰花难以支持,如果不是跳出这个世界的虚空魔力可以勉强撑住,天问现在恐怕还在昏迷中。 月亮泉? 这个借口,天问只表示呵呵月神一脸。 要是那种东西就能清除神权暴走,那月亮泉就不会出现在神话体系之外的幻世大陆了。更不用说月之痕驻地屋后就有一口月亮泉! 月神沉默了许久,终于是做出了选择。 “太阳。” “月亮。” “星辰。” “天启者,这本就是定好的事。我并无恶意,只是希望你善待罗丝。这事须有罗丝为你而成就。” 罗丝! 虽然月神态度算是服软了,可是天问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日月星辰》!罗丝! “天启者啊,请不要误会我的善意。”月神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有些惶恐担忧。 “呵,我不会怪谁。”天问冷然而立。是的,他不会把罪责推给谁,月神本来就没有义务帮助他,他也不至于死乞白赖地求一线生机。纵容月之痕杀到女王庭,一方面是溺爱月之痕一方面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愤怒。 他不甘于被愚弄,被愚弄而一无所知。他是渎神者,谁与他做敌呢?难道这个世界的主人在践踏生命和信仰吗? 这事不停止,月之痕就是永远的渎神者。要么生,要么死。 愚弄,呵。 天问低垂下眼帘看了看莉米尔奶奶的思念,又看了看叹息之戒。有些事的表现并不重要,天问只想在冰冷的雪层下挖掘一些温暖,让他维系于虚空与现实中的感动。 “至于你的善意,和冥神一样,除了令我反感再也没有多余的部分。”天问冷笑一声,身子顺从地心引力,潇潇洒洒地倒在玫瑰花丛中。对着天空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张狂不羁。 “回去吧,月之痕,我们离开这殿——既然这里的民排斥我们。”天问扬扬下巴,骄傲地闭上眼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