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真，天问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一个庞大王国的最高领导人在战争时人间蒸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下去？群龙无首的人族王国第二天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如果不是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镇场子，恐怕事情还不止这么一点。 米希尔的尸体还没找到，事情暂时压一压。莉亚迪在飞鹰要塞沦陷战役的时候也被当做战死。 现在的阿尔法家族在人们眼里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或者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 “……我，要继承王位！”金发的龙血骑士姬抹去眼角的晶莹泪珠，坚定地说道。 天问有些窘迫，在他看来这是他犯的错误而造成的结果。如果不是他选择将计就计，也许米希尔就不会选择自杀，更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使年纪轻轻的少女不得不站出来承载整个王国的重量。 “或许这是来自祖先血脉所注定的，但现在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命运。”阿尔托莉雅还略显稚气的精美脸蛋上露出坚强的神色，那是一种天问也为之动容的当担和强烈的责任感。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的话。”天问叹息自己造孽，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条道路由我来征服。”倔犟和自信努力遮盖她失去兄长的痛苦和对未来的迷惘，摆出英姿焕发的心态选择勇敢面对。 月之痕简单交流了一下眼神，天问站出来：“月之痕会帮助你成为人族王国的女王陛下，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了。” 阿尔托莉雅深深看了一眼师的面容，仿佛要铭刻到灵魂深处。她知道，在她选择承担王冠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从此和师错开了道路，人生轨迹的交织会越来越少，这是一种巨大的悲痛和无奈。 “谢谢！”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结束战争，她就能重新以一个小女孩的身份回到师身边。 “用你原来的名字吧，阿尔法家族的莉亚迪。”天问这样说道。 “不，我叫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金发随着她的摇头而轻轻晃动，“这是师给予的名字，我会将它灌以荣耀。” “随便吧。”天问耸耸肩，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鹅毛大雪，“时间不等人，现在就出发去迪芬斯吧。” 阿尔托莉雅点点头，不再言语。 月之痕的能量有多大？连月之痕自己也不好说，至少对他们而言把一个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扶上空缺的王座实在简单不过。 事情简单得不可思议，有一群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忠心老臣的配合，再有月之痕暗地强势开路，阿尔托莉雅只是在朝堂上摆出身份证明，轻而易举得到了满朝百官的承认。 如果不是太过仓促怕登基仪式显得寒酸，这些王室直系的老臣差点都要准备今天就来一场登基仪式！ 月之痕在世俗中的力量必想象中要可怕得多，需要敲开势力道路的小门，无非两点——金币和拳头。 很不巧，对于世俗而言，月之痕一点也不缺这两样。 飞鹰要塞一役为天问提供的家族贡献值就多得可怕，从家族驻地分分钟提款，月之痕甚至不需要武力，硬生生给阿尔托莉雅铺出一条黄金路。 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某些贵族和矮人、兽人看到阿尔托莉雅骑着的白马后面跟着五车满满的黄金时，默契地选择收回爪牙。 尤其是驾驶马车悠然驶入迪芬斯王城的月之痕成员给各个心怀不轨势力造成的心灵冲击，啧，说是畏之如虎一点也不夸张。 空出来的王座可不是谁都能伸出爪子的，那顶华丽的王冠不是谁都有资格戴上的。 月之痕的出现无疑是一种默然警告——谁敢把爪子伸向王冠，那就准备好被剁掉爪子！ 甚至还有一些玩家组织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即使封锁了消息也被他们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捕获了消息，痴心妄想计划着一步登天。很可惜，月之痕的出现把他们所谓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 尤其是天问身穿纯红的绒毛法袍在鹅毛大雪中驾驭两匹并行的白马，跟随着阿尔托莉雅公主殿下的白马时，妖族帝国和精灵族帝国的使者很快就跳出来明里暗里表示支持阿尔托莉雅继承王位。 本来还有几个贵族纠集一帮党羽想在朝堂上搞事，稍微表现出一点反对意见，月之痕就站出来。当乌星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弹起一枚金币，握在手心问他正反面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贵族还是很识趣地表示全力支持。 嘁，还敢跟月之痕面前跳，月之痕装逼的时候哪有别人装逼的份？ 大局已定，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再过三天的准备，阿尔托莉雅将正式接受王冠，成为骑士王。 阿尔托莉雅骑着高大而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行走在冰天雪地，蓝色的宽大披风背面刺着黄金纹路勾勒出人族王国的旗帜，白色毛绒的立领围绕在她颈间，看起来圣洁高贵，不可侵犯。 璀璨的金色长发和碧绿透彻如宝石的眸子里隐约有龙威流转。精致的脸庞冷若冰霜，在今天的迪芬斯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满是王者的威严。迎风立雪，孤傲而自信。 没有鲜花，漫天都是鹅毛大雪。没有夹道欢迎的人群，路过的不是负责警戒的卫兵就是行色匆匆的传信兵。 萧索和衰败，战争气息渲染进这座城市的每一条缝隙。 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的！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下的命运，命运中挣扎的灵魂！我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阿尔法家族的末裔，我将是万民的救赎者，人王之冠的承担者。 仅仅一天的时间完成了政权更迭甚至王者巡街，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阿尔托莉雅盲目崇拜的角度看来又似乎理所当然。只是想到接下来要脱离师而孤军奋战，她不由得有些黯然伤神，同时又有些面对未知的兴奋和踌躇满志。 我会带着你们那份走到最后的，米希尔，塞纳琉斯，我不再是只能受你们闭合而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我是——骑士王！ 很可惜，这些感情波动都隐藏在冰冷的表情伪装下。她，要保持距离。至少在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之前这是必要的，甚至在摸清情况之前，除了师，她谁也不信！ 这一天注定会记载于史册。到底的月之痕发动政变强行干政，留下骂名，还是骑士王千辛万苦获得月之痕神秘家族的支持荣登王位，都取决于阿尔托莉雅能否在战争中取得无上战功了。 “谨慎、谦卑、怜爱、倾听、决断、坚强，守护和博爱。”天问把这行字写在纸条上，放在王国御书房里。这是阿尔法家族历代王者的训诫。 天问看着桌子上清秀的字迹，觉得有些扎眼，这是阿尔萨斯告诉天问的，来自塞纳琉斯的遗言。 我诅咒你永承伤痛，因你不死。我诅咒你见证万世悲伤，因你永生。 你的剑若不流无辜人的血就必不至折断。 这是塞纳琉斯对哥哥最后的祝福，很可惜，一条都没能实现。阿尔·米希尔死了，变成阿尔萨斯·米奈希尔。 他的剑也被他自己亲手折断，因为他认为剑已经流了师的血。这一点倒是和现世中的楚忆轩很像，只是阿尔萨斯找到了重新握起剑刃的理由，而楚忆轩没有。 天问默默叹息一声，阿尔法家族已经彻底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了。二王子被大王子误杀，大王子自裁，唯一的末裔公主改名换姓。 骑士王，龙血骑士姬，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如果还有阿尔法家族的话，那应该是潘德拉贡！赤龙血的王族。 看了一眼不远处门庭若市的正殿，阿尔托莉雅现在可不方便和月之痕会面，不过这也不要紧。月之痕还不适合在公共场合长时间抛头露面。 “我们走吧，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茶。”天问拿出摩丝庄园的传送卷轴。 倾语也拿出卷轴：“是啊，赶快的。这里冷死了，刚刚那什么宴会，根本没吃饱嘛。”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哦。”乌星翻个白眼。 绯同样翻个白眼：“说得好像刚刚一直抱怨没吃饱的人不是你一样。” “人艰不拆。”仙音揉揉绯的黑色秀发。 月之痕嘻嘻哈哈打闹一阵，最终还是回到了摩丝庄园。实际上如果不是娜西阿姨一直在等月之痕，下午茶的时间早就过了。 身穿淡红色居家长袍的娜西阿姨雍容华贵地坐在火炉边的摇摇椅上，如果没有脸上焦急等待的神色，看起来倒是逍遥快活。 “久等了，娜西阿姨。”乌星淡笑着从地下室走出来，对娜西阿姨招招手。 “来吧，快来这里暖暖。”娜西阿姨坐直了身子，“伊莉莎，快去泡一壶红茶来。” “伊莉莎姐，有没有蛋糕或者其他点心什么的，我饿了。”“我也是。” “好的好的，没问题。”伊莉莎小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天问搓搓手，在壁炉旁找了个位子坐下，确实暖和不少，外面的大雪还没有停，只是比昨晚小了一些。今天马车驶进迪芬斯的时候还是天问用火龙术强行开路，否则这过膝盖深的厚厚积雪里是别想走马车的。 反倒是倾语在等待下午茶的时候看着窗外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能脑子一抽顶着大雪就出去堆雪人。 “今天去迪芬斯好玩吗？”娜西阿姨双手缩在袖管里，看起来是有些怕冷。她淡笑着看向月之痕的孩子们。 “没啥好玩的，给人当车夫驾马车进城，冰天雪地的还吃饭不管饱。”倾语甩甩脑袋，不满地抱怨着，“好可怜哦，这是虐待童工。” “回头再去吃一顿，吃饱本了才满意是吧？”天问翻个白眼，对这个meimei的吃货属性表示很无语。 “好主意！” 捂脸，我可能有个假meimei。 “小天问，”娜西阿姨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觉得……嗯，最近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嗯？”天问挑挑眉毛，“你是指——神灵？” “嗯！上次北方传来的气息波动让我很在意，应该是神灵没错吧？”娜西阿姨眉宇间看起来有些忧虑的意思，“这个动乱的年代，真是让人不省心呢。” 天问呡呡唇，通过娜西阿姨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担心的就是月之痕，或者说就是天问。这让天问不好开口，说说实话吧，又让娜西阿姨担心，不说实话吧，天问又不擅长在这方面撒谎。 “近几天会有神灵降临。北方那一次只是路西法出门而已。”天问尽量言简意赅。 娜西阿姨沉默不语，空气寂静下来。 “哈哈，不用担心嘛，我们从来都没出事，以后也不打算出事。”天问强笑道。 娜西阿姨依然坐在那里没说话，让天问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月之痕偷笑着看着军团长手忙脚乱，一点开口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好在幻世加热技术超乎想象，伊莉莎姐泡好的红茶化解尴尬。 “为什么选择让阿尔托莉雅继承王位？”娜西阿姨微开的娇艳嘴唇吹起红茶面上的白色水蒸气，转换了话题。 “为什么吗，”天问捧起洁白细腻的茶杯，“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尊重她的选择吧。权力是荣耀也是束缚，是施行也是责任。既然她选择接受，那我不介意帮她一把。” “联盟的人民会感谢你的，月之痕让他们有一个不错的冬天。”娜西阿姨知道月之痕带着满满五辆马车的金币进入迪芬斯。 这不仅意味着阿尔托莉雅作为人族王国历史上少有的女王地位稳固，而且也将帮助整个联盟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能挽救多少人免于冻死、饿死，那就要看联盟怎么cao作了。毕竟，现在还是战争。 当然，这件事若是天问站在恶魔的立场上来说无疑是资敌行为，可是天问并不后悔。 人活着，不过匆匆百年，回首之时不过眨眼，哪有那么多优柔寡断？疏狂自在，逍遥纵意，免得临近死期的多愁善感都是空洞。 “不会，”天问摇摇头，很轻柔却也很肯定，“月之痕只会遭受憎恨。” 这是注定的，从选择渎神之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别这样说，至少我还在这里。”娜西阿姨对天问的回答很不满。 “是。”天问笑起来。 陆陆续续喝了半杯红茶，天问深深注视着壁炉：“神灵……太阳的神灵呢。” “太阳神？！”娜西阿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天问不愿提及的话题被他自己主动提出来。 很明显，那个强大的神灵惊到了娜西。太阳神阿萨罗特，那可不是什么罗丝能比拟的神灵。 天问淡笑着偏过头，银白的发丝从他颈间散落，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显得温驯柔和：“如果我不说，阿姨会更担心的，不是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说出来。” 她咬着下唇，看起来很是纠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找神灵挑战？” “不仅是我们一定要去神灵，”绯摇头解释道，“就算我们不去找神灵，神灵也会来找我们。” 是的，月之痕的军团长是天启者，那是象征着被神灵缠绕的身份，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天问曾经问过克莱德，神明到底想要他怎样。克莱德没有正面回答，却也说过，神明不是想杀死天启者，也不是想折磨天启者。 那么天问想来想去，觉得要么是这个神明真心闲的慌，找月之痕寻乐子，从月之痕的组建一直到走上渎神之路都在神明的影响之下。要么是这个神明和现世中的那什么盗宝奇兵团有一些关系，硬生生把他们月之痕这一群瓜娃子聚在一起，可能是准备当成奇兵团的预备役培养。 不过猜神明的心思无疑是愚蠢的。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人的心思都难以揣测，更何况存在本身都无法被人类理解的神明呢？ 天问做出这些猜想也纯粹是出于无聊。 “那……太阳神……”娜西阿姨有些迟疑地用指尖绕着茶杯边缘。 仙音笑了笑：“不是还没到吗？不用着急。” “未雨绸缪，这是你家军团长说的。”娜西阿姨有些不满地嘟起嘴，“不打没准备的仗，也是你家军团长说的。”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我有话要说！ “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过好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是现在要做的事。”天问表示自己还是有一点辩论能力的。“这我也说过。” “小天问好狡猾。”娜西阿姨不满地扁扁嘴，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 天问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有时候该装聪明，有时候该装傻。 事实上，太阳神即将降临的消息一直是压在月之痕心头的一块大石。不得不承认，他们需要力量，生存下去的力量。 就算没有太阳神，月之痕也迟早要和路西法对上，那个实力能排进后天神灵前五，甚至问鼎第一的天使神灵可不是什么善类。 可以说月之痕一步步变强都是神明逼出来的——不对自己狠一点，你都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呃，月之痕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探出自己潜力的上限。 天问坐在那里神游天外，想着有的没的，菲黎小狐狸从他领口钻出来抱着一个热乎乎的蛋糕就坐在他肩头啃起来。已经在不知不觉进化到七尾形态的小狐狸那些尾巴比它身体还要大得多，按照这个进化速度，成为传说中的九尾灵狐也指日可待。 唔～不过龙族那边也要注意一下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再过一个星期左右，龙岛那些家伙也该反应过来，行事果断的话，先遣部队也要到来了。 对了对了，还准备去亡灵界一趟来着。 啧，真是多事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