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没有心的恶魔(七千)
一位神灵陨落在凡人手里,无论如何都会在幻世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伟业,也可以说是让神明眼前一亮的逗捧。 罗丝的殒命给她所庇佑的黑暗精灵带来多大的悲痛已经不在月之痕需要考虑的范围内。杀人的准备好偿命,掠食的准备好被吃。 黑暗精灵既然追随罗丝的脚步,举着刀剑来到永歌森林,总要做好接受失败的心理准备——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 生命之树被亡灵天灾永夜的黑暗法则重新凝聚成树形,只是生命力被罗丝抽取得一干二净,就算是天问也无可奈何。只留下光秃秃的巨大树干和粗壮的树丫,曾经翠绿的树叶失去了生命力的支持已经烟消云散。 “真是造孽啊。”天问不知道在叹息什么,摇摇头把钟楼上的昂什纳多丧钟取回来,细细缠绕在左手。 罗丝的死亡几乎宣告黑暗精灵接下来的悲惨遭遇,不论是来自精灵的报复,还是荤素不忌的恶魔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再加上地底世界暴力镇压的种族的报复,这些伤害几乎能够让黑暗精灵灭族。 至于精灵族,沦陷了女王庭,被罗丝打开的巨大缺口无疑是给凯里奥的恶魔军团大开方便。失去了生命之树的庇佑和月亮井的资源,精灵恐怕也不会好过,甚至说对于整个联盟来说都是一场噩耗。 但就眼前,对亡灵法师而言,罗丝的神躯无疑是炼制亡灵的上好材料,一离开亡灵天灾的范围,这些狰狞的伤口都会在还未散去的生命之力的支持下极速恢复。即便失去了护体神威,罗丝留下的神躯本身就具有不凡的防御力,恐怕现阶段也没几个玩家能破开。巨大的力量,不凡的防御,极致的速度。除了丢失神力、神权和毒液、蜘蛛网,罗丝被唤醒成亡灵无疑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然,前提是天问能找到与之匹配的强悍灵魂。 也不急于一时,天问从来不渴求力量,对于他来说,有也好,没有也好。更多的期待反而是一个画家描刻出轮廓却没有颜料上色的感情,对于亡灵法师而言,一个优秀的亡灵除了是可靠的忠实部下以外,还是值得炫耀和收藏的杰作。 天问拢起散落的银灰长发,对于这剪不断的长发有些懊恼:“这些虚空魔力到底是有多少啊!怎么用都用不完。” 艾露娜却很亲热地伸手拥抱起自己的契约者,用自己美丽的脸蛋蹭着亡灵法师的面颊:“这样也很漂亮哦,我的族人。” “吵死了!再说一遍,我不可是女妖!”天问对这个美丽到近乎完美的女人一点都不感冒。再说,女妖什么的,总觉得很变扭啊。 “这可由不得你唷,签订契约的你已经是女妖的王了。”艾露娜很是亲昵地贴着天问的耳朵,低声轻语着。明媚的眼睛含着弯弯的笑意,仿佛阴谋得逞的小狐狸,嗯,小狐狸。 似乎感应到亡灵法师的抗拒情绪,菲黎小狐狸沿着宽大的神秘斗篷衣袖,一路爬到领口,用自己毛茸茸的白绒爪子推开女妖女皇。龇牙咧嘴着,一边用七只毛茸茸的华丽尾巴缠绕在亡灵法师的后颈,似乎在宣示着主权。 天问瞥眼看看被菲黎抗拒而满脸幽怨的艾露娜:“别开这种玩笑,如果我是王……” “那我就是王后唷!”艾露娜又笑盈盈地贴上来。 “女人!别想勾‖引哥哥!哥哥是我的!”“谨言慎行,女妖,你想尝尝圣炎的滋味吗?”“你还是滚回亡灵界呆着比较好。”…… 果不其然,艾露娜一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瞬间遭到月之痕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嗯,还算克制,至少没有动用武力。 “亡灵法师,”身形几乎遮蔽整个失落之城的加努扭一扭自己的脖子,几片巨大的灰暗龙鳞掉落下来,那是和生命之树战斗时留下的痕迹。干瘪而空洞的巨大龙目看着亡灵法师,不怒自威的气场让这种注视都让人觉得压力巨大,“有机会的话,把我真身召唤过来吧。我感觉,你的未来充满挑战,我喜欢有价值的挑战。” “哼,召唤你的本尊就是不小的挑战!”天问扁扁嘴,他觉得加努的真身恐怕和巴卡尔比起来不会差到哪去!从天际的这一头连接到那一头,那是何其壮观的景象。相对的,要支撑那么巨大的召唤阵来召唤加努真身,那还真是够呛! 聊天的时间很快结束了,随着空间大魔法和亡灵天灾一起撤销,亡灵们要么回到亡灵界,要么回到亡灵空间。月之痕再次踏上幻世的土地。 阴暗的废墟,破败狼藉,这里是女王庭的残骸。或许它会被重建,但精灵一族恐怕再也不能重现其辉煌。最重要的生命之树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和坑底浅浅一层的月亮井水在无言追悼着已逝的荣耀。在蜘蛛的践踏中飞灰湮灭的,除了生命之树本身还有精灵族维系这个世界的寄托——现在,他们成了无根浮萍。 呃,等等,那个……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天问抬头看见威严的暗金龙目,在魔焰中熠熠生辉的竖瞳。还有血气缭绕的巨大翅膀,以及自己背后深渊恶魔的犄角。 三大魔皇。 天问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三大魔王说。难道要说,不好意思,你们的猎物被我夺走了,深表遗憾……不服你咬我啊! 咳咳,虽然这样说很带感,但绝对会出事的嘎! 天问尴尬地挠挠脸,他转身看见迪蒙的脸色格外的差——只是形象的说法,你不可能透过黑暗魔力形成的黑雾看透魔王的表情,但通过起伏不定的威压多多少少也知道现在迪蒙陛下的情绪并不是那么稳定。 “啊,那个……”天问组织着语言,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迪蒙陛下渐渐散去遮盖面容的黑雾,身后迅速形成了自己的恶魔王座,狰狞霸气又不失神秘的恶魔王座托着迪蒙的身体。他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跪下!”迪蒙冰冷冷地开口命令道。 “哎?”天问一时脑子转不过弯,虽然抢了你的猎物,但还不至于做不成朋友了吧?难道你们在地狱还有这种习俗吗? “你在说什么!魔王!”倾语脸色一变,娇声呵斥道。 “如果你在开玩笑,我就不计较。”乌星的杀气透体而出,凛冽而又锐利。 巴卡尔和凯里奥在一边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我说,跪下!”迪蒙突然暴怒,伸手瞬间掐住站在天问身边的仙音,单手提着天使纤细雪白的脖子悬空离地。一个魔焰的封闭结界把其他人尽都隔绝在外。 仙音脸色一变,迪蒙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卡住她的下颚把她控制住,没有被扼住喉咙的她还能开口说话:“别听他的!不许跪!” 愤怒和焦躁的神色在仙音脸上出现。 天问呆呆地看了看天使,又看了看坐在威严王座上的恶魔。亡灵法师看起来面无表情却眨巴着眼睛,显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就像一个懵懵懂懂的人偶,睁着琉璃般透彻的眼珠,却不晓得冷暖。 “我说,跪下,在我身边跪下。”迪蒙低沉着声音开口,听起来危险而霸道,命令的语气让他看起来更有魔王的架势,恢复了他在深渊统治恶魔时的霸气,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王者霸道。 “不可以!”仙音隐约猜到了迪蒙的意图,不太确定,但这并不妨碍仙音阻止天问。她的军团长只能依偎在月之痕身边,在其它的地方都是凛然不可欺!“不要向任何人下跪!” 天问有些愣愣的,看了看仙音又看了看迪蒙,表情有些迷茫。迟疑了两秒却还是走到迪蒙的王座旁缓缓跪下:“怎么了吗,迪蒙?” 他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柔和,空灵温和又虚无缥缈,平静中听不出喜悲。 仙音怒不可遏,扭脸直瞪着迪蒙:“你在干什么!想死吗?!” “我站着和跪着一样屈辱,因为,办不到。”天问低着露出一个温婉的淡笑,难言的苦涩和淡淡的哀伤。仙音听过这句话,是天问在瘟疫期间第一次承认天启者身份的时候说的,就像那时一样,风轻云淡宛若嫡仙,惆怅忧郁仿佛诗人。 天问的淡笑又恢复昔日的无喜无悲,只剩下温婉与纯净。神秘斗篷披散在废墟上,露出猩红的干净法袍覆盖了些许白雪。眼神里透着些许迷茫和懵懂,就像是任人支配的牵丝木偶。 迪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恶魔的昏黄竖瞳像黄金血脉一般高贵,冷艳到断情。有火焰在王座中燃烧,比起以往的魔焰,这黑色的火焰似乎带着不一样的东西。 “现在,说,你是我的金丝雀。”迪蒙移动眸子,俯视着轻飘飘跪在自己王座边的天问。他本应该满足,天问终于有向他跪拜的时候,那个永远抓不到的金丝雀住进了为他准备的鸟笼。 没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不是吗?但迪蒙一点也不觉得满足,甚至反觉得难过,有什么东西堵着他。他深深知晓,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金丝雀,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他感受得到这块虚空,巨大的空洞在侵蚀自己的内心。他渴望着占有,他需要一个巨大的占有来填补这个正在蔓延的空洞——金丝雀,只有金丝雀可以。 这个空洞在吞噬迪蒙。 “不要得寸进尺,魔王!你犯规了!”仙音的预感成真,这个魔王果然居心叵测,竟然痴心妄想独占天问?天真!太天真了! “天使!不要和魔王讲规则!”迪蒙愤怒起来,一甩手把仙音丢出结界。 心魔,如果真的有心魔的话,那就是你了,金丝雀! 结界外。 乌星伸手接住了仙音,回头看看正在合拢的结界:“没事吧?” 仙音站起身,看了看乌星,她知道自己这个队友关心的可不是自己,而是还在结界里的亡灵法师! “一个破坏规则的魔王!嗤,他什么也得不到!”仙音忿忿地开口,气呼呼地背过身,不去看那魔焰结界。眼不见心不烦。“白痴!” 仙音说对了,至少目前为止,迪蒙什么也得不到,事实上,月之痕也一样。在天问找回自己的“缺失”之前,世界无法占有他,他也无法占有世界。至于白痴到底是嘲笑迪蒙的愚蠢还是不满于天问的服从,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倾语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手上时不时亮起金色的灵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强行打破魔焰冲进去。 “别担心,”凯里奥站在那里,用吊儿郎当的姿态掩饰心底的不满,“地狱犬套上项圈就不会咬主人。” 凯里奥的大陆通用语不是那么标准,依靠系统翻译听起来有些模糊。但月之痕还是理解了他大概的意思。 “主人?”绯蹙起眉头,想到那个成天叫军团长为金丝雀的魔王,感觉有些不妙。 巴卡尔打了个不屑的鼻响,些许魔焰的火星从他鼻腔里喷溅出来,他俯视着那个封闭的魔焰结界:“他是个能驯服魔王的恶魔,犬链在他手上。” 结界里。 天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很轻易地发现迪蒙眼底那无处躲藏的情绪——渴求,或者说哀求。 迪蒙自己也没发现吧,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卑微的地位。魔王苦苦追寻着恶魔一族遗失在时间长河中的东西,却不曾料到这东西还未被认清就先使他们疯狂。 你就这么不堪一击吗,迪蒙? 天问有些失望,他早料到恶魔融合自己的遗失不会那么顺利,但还是对迪蒙的投降扼腕叹息。你到底在服从什么呢?占有‖欲?还是你已经寻找到恶魔遗失的,所谓的爱呢? 至少到目前为止,天问还以为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 “说,说吧。” 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话,那没有什么不可以成全的。 “我是你的,”天问面容上带着淡笑,温婉又淡漠,风轻云淡却高不可攀。他说着这话,只是像主人伸手抚摸宠物的脑袋。那更像一种施予——但迪蒙不在乎。“我是你的金丝雀,我就在这里。” 迪蒙一言不发,他似乎得了满足,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空虚并没有被填补,反而更加刺激了空虚的蔓延。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大到迪蒙自己都为之恐惧。他正在被吞噬。 得不到,他永远都不会被满足。 永远的,折磨……没有什么比你这般更残忍的了,心魔,我的金丝雀! 迪蒙猛然伸手,一把抵住天问的额头,宽大的手掌连带把他眼睛一起蒙上。或者是为了蒙上他那吸引人灵魂的眼睛才抵住他的额头,这不重要。 天问即便看不见也能通过些许刺痛的感觉感受到它的存在。炽热的魔焰中带着寒意,那是迪蒙的佩剑,现在就在自己颈间。 迪蒙一时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魔力波动显示着主人内心情绪的不平静。 “我现在只想毁掉你,折磨,死亡,非常非常坏。”迪蒙的声音异常低沉嘶哑,仿佛一头饿狼。他得不到,他晓得自己终究只会失落。那还不如趁现在彻底摧毁掉,没有金丝雀,他就不会奢望什么。既不会痴心妄想着占有,也不会患得患失于担忧。“金丝雀!” 只要一剑下去,血溅出来。什么都不会有,人被杀,就会死。从此以后,我还是我,是深渊的主宰,是三大魔皇的深渊之皇,是生杀夺予的魔皇,是给人族军队带来无穷阴影的大恶魔。再没有人能动摇我的意志,再没有人能使我分心。我会成就最强的王座。我是迪蒙灭世者!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天问淡笑着,一如既往淡笑着。被迪蒙的手掌遮盖了半边脸,但嘴角的那抹弧度却依然扎眼,仿佛是嘲弄,又像是怜悯,仔细一看又觉得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单纯的笑容。 你的高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迪蒙的王座闪烁着不定的魔焰,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他的行为越是冲动,他的眼神越是犀利。手中的魔剑握得越来越紧,他听见自己握剑的手上发出轻微的暴鸣,魔力汹涌而蓬勃。似乎杀掉这个毫无抵抗之力的金丝雀需要连同空间一起斩杀才能放心。 如果这个金丝雀不被毁掉,我一定会发疯的!死吧死吧,就算为了我去死吧。 “还在犹豫什么呢,迪蒙?”天问嘴角的淡笑不变,仿佛魔剑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把我杀死,连同我的痕迹一并抹除。这个世界都是你的。” 天问的声音比炙欲平原的的魅魔女皇还要引人入胜,似乎能够控制灵魂。虚无缥缈的声音,柔美又轻缓,不可思议的魔力在搅动迪蒙的思想,只不过变化的方向却和天问的话完全相反——痛苦,巨大的失落。不是幻想摧毁天问后,他能一举克服自己的冲动,成为更强大的存在,而是想到另一个更绝望的未来。 “你不是我的!”迪蒙愤怒起来,他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就像以前一样,收起刀落,切开皮肤,割断气管,顺势斩下整个头颅,任由温热的鲜血喷溅全身,然后被魔焰蒸发得一干二净。为什么,办不到? 没错,就像凯里奥说的那样,金丝雀在成为他的软肋,成为他的心魔。时时刻刻都在扰乱他的心神,即便一言不发也能不断怂恿这位魔皇激发更多的占有‖欲,直到他陷入疯狂才会消停。仿佛总是淡笑着,像一个捉摸不定的虚影一般永远淡笑着,却永远吸引着他。 不是迪蒙喜欢抓不住的东西,而是这金丝雀看似只要再进一步就能抓住,永远锁在自己宫殿最深处的囚笼里。看似……也只是看似。 “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就跪在这里。”天问的淡笑中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笑意也没有怒意。就好像画在嘴角,没被抹去就一直残留在那里。人偶吧,就像牵丝的木偶一样任人支配。 如果真是那样才好呢,如果真的只是人偶,谁也不会这样狼狈吧? 迪蒙想扯出一个残酷的冷笑,嘴角却只有苦涩,苦涩从唇齿间一路蔓延到大脑,深入骨髓。这个亡灵法师现在任他支配,哪怕尽情践踏他的尊严也不会反抗。 但是,支配是一回事,占有又是另一回事了。看似抓得住,都从来都抓不住,哪怕金丝雀现在就跪伏在他的王座边。 一抹猩红的刺目血痕出现在天问的颈间,雪白的脖子上,浓稠的鲜血缓缓滑落,滑进猩红的法袍里,归入同样的颜色中,不见踪影。 迪蒙被挫败了,他甚至连熟悉魔剑都掌控不稳,颤动的利刃仿佛在无言嘲笑着主人的懦弱,嘲笑着主人的无理取闹。 苦笑,位高权重的迪蒙陛下从来没想到自己有这样一天,需要用这样的笑容欺骗自己。 “你不是我的,”迪蒙的声音显得非常消沉,他无力地放下抵住天问眼睛的手掌。看着那平静而清澈的眼眸——他输了,他知道他输了,败得一塌糊涂,一点胜算都没有。从来不是他圈养金丝雀,而是金丝雀把他的世界围进了深城!迪蒙挫败地将魔剑刺在王座另一侧的废墟上,“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不是我能圈养的金丝雀。” 天问偏偏脑袋,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迪蒙,看着魔皇的王座上魔焰在乎明乎灭,燃烧着不一样的东西。 丝丝鲜血还在冒出来,就像一条猩红的毒蛇顺着雪白的脖子缓缓下滑。看起像恶毒的烙印,但又有不可思议的美感。既不是颓废也不是血腥,他安安静静跪在那里,既不反抗魔王的践踏,也不乞求宽待。就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跪在王座旁边。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视线都是伤害。”迪蒙不甘地扭过头,他看见自己的魔剑静静地立在那边,但它的任何锐利在面对金丝雀的时候都像一个笑话,除了让迪蒙更加狼狈不堪以外一无是处! 天问似乎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闭上眼睛。服从支配,从来都不会抗拒。 “睁开眼睛看我!”迪蒙愤怒的声音传来,两只粗糙的手掌捧着天问的脸。命令式的语气让天问又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近在咫尺的昏黄恶魔瞳,炙热而愤怒。 不太能理解迪蒙前后矛盾的命令,但人偶还是睁开琉璃般纯澈又迷茫的眼选择了服从。 “我宁愿选择……鲜血淋漓,也不要失去。”迪蒙陛下直视着这对闪耀如黑钻的眼睛,那令人迷醉得不可自拔的金丝雀依然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 迪蒙伏着身子,投下的影子包裹了天问,形成巨大的压迫。事实上,是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魔王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他认输了。他败给了心魔,他面对金丝雀是那样无力,毫无反抗之力被摧毁了心智。 被你抓住,随你怎么罚。 迪蒙现在知晓了天问的信心,他抓不住金丝雀,月之痕也抓不住金丝雀,谁都抓不住。哪怕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神明,谁都无法占有金丝雀。恐怕金丝雀自己也不行……就好像,没有心。 “你的选择?”天问淡笑问出不知所以的话。 “生,直到死,甚至死后。”迪蒙眼底的不甘终于散去,反而是一种坦然和平静,还有一些坚定。嗯,坚定,更像是自暴自弃一路黑到底的情绪。 “找到了吗?”天问的淡笑不变,温热鲜血**后又被冬季的低温冷却,掠夺去更多的热量。 “我不知道,或许找到了,或许还没有。”迪蒙颓废地松开手,靠在王座的靠背上。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恶魔遗失的爱,还是说只是简单粗暴的占有‖欲。说到底,在他眼里,恶魔只是仇恨和混乱的集合体——包括自己也是。 他看了一眼王座右手边的魔剑,现在更是深深认识到,力量并不是万能的,甚至不能使自己在天问面前显得有那么一丝丝份量。 “有的,迪蒙找到了。”天问笑起来,即使嘴角的弧度一丝不变,但眼睛里出现的笑意让迪蒙清楚地知道,金丝雀在笑。 恶魔遗失的爱?至始至终都是伪命题,这是天问笃定的。恶魔如果真的是混乱和仇恨的集合体,那么三大魔王是完全没有理由追寻什么所谓的遗失。这很好解释,恶魔除了常常用以自夸的武力以外,流传于外界的明信片就是忠诚。恶魔对于誓言和友谊的忠诚甚至比恶魔的武力更加有说服力。毫无疑问,这正是来源于魔皇们所说的遗失。 “恶魔,从来都没有失去,只是隐藏得比较深而已。”天问撑着迪蒙的黑色狰狞战甲的膝盖站起。跪久了,体质孱弱的亡灵法师双腿发麻。他试图站稳,靠近迪蒙,却被废墟的碎石一绊,跌进王座。 迪蒙一皱眉,并不能理解天问的话,但还是很贴心地扯去王座上的魔焰。但这时候,他才发现,王座上的魔焰似乎有些脱离控制,跳跃着的火焰只是稍稍收敛。好在金丝雀怎么说也是高等恶魔,并没有受到灼烧。 天问摇摇晃晃在王座上站起来,这样他的水平面大约比坐着的迪蒙高一截:“迪蒙,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没有心,恶魔有。你在挖掘,而我只是在流浪。” 迪蒙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没有心,恐怕真的是了。金丝雀,没有心啊,所以没办法占有,所以月之痕才会有不成文的规则,所以——他不懂爱也不懂恨吧。 天问站在王座上,躬下身子亲吻迪蒙的额头,温润的双唇触及迪蒙的额头,仿佛把迪蒙的灵魂瞬间点亮,有启示灌入迪蒙,同时又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流入天问。 我说,你洁净了。 天问有些难受,他想起身。天启者毕竟不是士师,承担一个魔王的“恶”还是有些勉强的,尤其是刚刚吃下一个神灵,有些消化不良。 “没有心。”迪蒙伸手一把将天问摁在自己怀里,灼热的鼻息带着些许硫磺的味道喷在天问颈间的伤痕上。“总会找回来的。那一天,你会是我的,或者……我会是你的。” 有火在王座上点燃,愈加稳定并神秘。 这一天,罗丝陨落于永歌森林女王庭,迪蒙新晋为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