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憋到内伤是傻子
>谢春江到底不是萧庆之,要是萧庆之挨这几十下板子,立地就能生龙活虎地继续跟淳庆帝掐架。但谢春江是个纯粹的文弱书生,手无二两力,怎么经得起几十下板子,何况开始那几下板子打得结结实实。 被扶进偏殿里去时,谢春江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玉璧和萧庆之一进来,苏德盛就记起淳庆帝的话来。连忙也把人一块让到偏殿去,传来了医官给谢春江诊治,医官却不怎么乐观地说:“这书生底子不成,估计怎么也得养两三个月才能好转,苏公公,陛下现在就要问话吗?” “诶,可不是,还是想想办法吧。”苏德盛满脑门子汗,这要是把人打坏了,依着陛下爱才惜才的程度,免不得又要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 “我尽力,至于问话,也请陛下简短一些,否则这书生也撑不住。”医官说完施了针,没过多久谢春江悠悠转醒。 “潮生。”玉璧和萧庆之一起站他跟前喊。 谢春江面无血色地看着二人,明显没说话的力气,只是眨了眨眼睛。医官见状,伸手塞了参片在谢春江舌根下,就这样谢春江才稍稍级过颈来。因为这位现在不好移动,苏德盛见状,就去淳庆帝面前回话:“陛下,那谢书生伤得不轻,这会儿正拿参片提着气,眼下行动不便,陛下看是不是日后再安排。” 本来就有点坐不住,淳庆帝还没听完,手里的奏章就一推。迈着大步往外走:“不是说别伤了他,怎么都到了拿参片提气的地步。” “陛下,老奴到宫门的时候,谢书生已经挨了十几板子了。到底是个书生,哪禁受得起。”苏德盛见淳庆帝着急上火的样,有些奇怪。就算今天打的是萧庆之,陛下也不应该像现在这么急惊风似的。 苏大公公可没想到,如果打的是萧庆之,只怕淳庆帝就要调集军队跟人拼命去。萧庆之现在可是淳庆帝心目中的“嫡长子”,是他最出息最喜欢的儿子,更重要的是,还是最钟爱之人的儿子。地府这时要敢收萧庆之的命。淳庆帝都能集结兵力打进地府去把萧庆之抢回来。 “潮生啊,你怎么……这冤纸你交给谁来递不是递,玉璧和子云哪个不可以,怎么非要叩宫门上表喊冤。”淳庆帝看着谢春江的模样,那叫一个满心愧疚和愤怒。自家的侍卫把自家儿子给打了,他这叫一个有火气都没处发呀。 此时此刻,淳庆帝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何等弱小,谁都可以揉圆搓扁。如果今天谢春江伤得很轻,淳庆帝可能对谢家二老的遭遇还不会这么愤怒,但谢春江这只剩下半口气的样子,让淳庆帝立马就把这事儿的祸根给恨上了。 老子的儿子你们也敢动,还有没有王法天理。淳庆帝压根不管有没有人知道谢春江的身份。 “陛下,小民要的是一个可昭天日的公道,而不是心照不宣的惩处。对于已经逝去的人来说,不管是惩处还是公道,都无关紧要,但是对活着的陛下的子民来说。一个可昭天日的公道可以避免他们再免受侵害。小民不才,愿以微躯谏君王,只愿您能替天下子民主持公道。”谢春江虽然就剩下这么一点点气力了,但是脑子里预先想好的一点也没乱,说得漂亮而让人不得不震撼。 玉璧在一边不免要偷瞧了一下父子三人,然后心里感慨:“这父子三,看着脾气谁也不像谁,温润的,霸道的,文弱坚毅的,但一玩起心眼来,是一模一样的正气凛然。拿大义掩盖自己的私心小节,用家国天下,来遮掩自己微小的目的。” 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淳庆帝原本应该听得出来的,可是自家的儿子怎么都是好的,尤其是这个只剩下一口气,还大义凛然的儿子,真不可能再去相疑:“朕看到了,必严办,你好好养伤,日后还有重任交给你去办。方太医,好好给他治伤,别落下病根。” “是,陛下。” “小民,拜谢陛下,陛下隆恩……”谢春江一副勉力要爬起来谢恩的举止,淳庆帝怎么会让他起来,连忙伸手按住了他。 看着眼前声息极弱的儿子,淳庆帝这叫一个心疼,按着他重新躺下后,满眼慈和地道:“这段时间便在宫里养伤吧,朕在西三所给你安排间殿堂暂住。” “陛下,这不合礼法,成年皇子且不得无事夜宿宫中,更何况是外臣。”萧庆之义正辞严地道。 淳庆帝本来要开口教训的,可一看是萧庆之又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不可的,现在他不好动弹,苏德盛,你去安排一下。” “陛下若是真心为潮生着想,就该让他出宫养伤,他才二十出头,将来必有前程,陛下总不至将他毁于这桩小事上。”萧庆之捏着这点不松口,开什么玩笑,西三所如今除了未成年的皇子,还有东宫太子和太子妃,虽说隔得挺远,但真要有心构陷,将来就是随时可以抄家掉脑袋的罪名。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弟弟,萧庆之不至于由着淳庆帝一时脑热,就给谢春江埋下个祸根,萧庆之内心的独白是:“我是长兄,长兄也如父,当爹的不靠谱,我要再不靠谱,潮生就真的毁了!” 由此可见,萧庆之绝对是被玉璧带坏的。 被萧庆之这么一劝,淳庆帝也没好再留,只好殷殷地看着萧庆之,反正你明白我也明白:“那便交给子云了,好生照料他。” 而淳庆帝的内心独白是:“朕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朕知道,朕还知道你能担得起长兄的责任,子云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他们的好兄长。” 幸亏萧庆之不知道淳庆帝内心在独白着什么,否则当即就能把手里捧着的药箱掀在淳庆帝脸面上,把药箱还给方太医后,萧庆之带着谢春江走人。淳庆帝不免要感慨,萧庆之行事果然最为大气,办什么事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就算是……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由来是这般从容自若,甚至不愿朕为他忧心。 好儿子啊!可现在的问题是,好儿子确实是自家的了,但相认十分艰难,而且好儿子自个儿也不想认回自家来。 “德盛啊,多好的孩子啊!” 苏德盛不知道底细,以为是陛下爱才,跟着点头说:“确实是好孩子。” 淳庆帝惆怅地叹了口气,踱回御书房继续批奏章,心中暗生悔恨,当年自己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不仅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还失去了最好的儿子。 一夜雨落,第二天谢春江忽然发起烧来,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但说不出清楚话来。方太医急得把太医院的一群医官全请了来会诊,结果是一堆玉璧不怎么能听明白的诊断结果:“方太医是说潮生心力交瘁,加上重伤,才导致了发热?” “正是,陈尚令,你怀着身子,好生歇着就是,别近前来。”方太医可不敢一个没治好,又染病了另一个,他可不想招不痛快。 “我好着呢,方太医,潮生几时能退热,不能一直这么guntang吧。” “自是不能,喝了汤药捂上一捂,发出汗来就好了。”几个医官熬好汤药来,喝下汤药去捂上,果然不一会儿就发汗了。玉璧在旁边只能感叹树根草皮的强大,西药退烧都不带这么快的。 “退热了就好了,接下来饮汤药即可,伤处每天换一次药就可以了。如果不再反复,十五日开外便可下地,然后再慢慢将养着,进些补中益气活血的汤药就行了。”中医治病并不慢,慢的是调养身子,细水长流如抽丝剥茧一般。 晚上萧庆之回来时,谢春江就醒了,不过还是那么副要死不活的样,萧庆之看着他道:“潮生,你想说的想做的,并不一定要拼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去说去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将自己置身险境,怎么对得起已经故去的令堂和令尊。” 谢潮生惨惨地看着玉璧和萧庆之,露出个倍加文弱苍白的笑来:“有些怨气不想埋在心里,没丢命还活着,已经足够了。” …… 看着谢春江良久,萧庆之叮嘱了一句“好好歇着”,就拉着玉璧转身离去。 带着青草和泥土味儿的雨气里,萧庆之面色沉沉,一言不发。玉璧看在眼里,倒也不急,只喊了他一句:“庆之。” “什么?” “潮生这样的好好先生都心中有怨气要发出来,你可不是好好先生,又打算怎么发你心中的怨气。” “我……还没想好。”没脾气的谢春江都要发发脾气,萧庆之怎么可能把心里那点怨一直留着,他才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下心结的人。 果然,玉璧就知道,老顾家从上到下个个都是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怨屈憋到内伤是傻子的主儿。让他不发是不可能的,玉璧只能捏着嗓子特温柔地道:“不管你怎么做,都要为孩子想想,你也是要为人父的人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