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江陵风月，郢都故城(上)
周瑜有些惊奇，道：“哦？那你说说武陵蛮和其他各郡蛮部相比，有什么不同？” 黄祖沉思了片刻，道：“以末将拙见，武陵蛮之所以难缴者，最大原因便在于贼军有地利之优。武陵郡多山，崇山峻岭长横其间，山险水恶，军队置身其中，极是难行，所以过去每次征讨武陵蛮，军队伤亡颇大不说，取得的战果还无法弥补战场的损失。而且蛮部狡诈，时常利则出击官军，不利则隐于深山，故征讨年年，无法根除。” 周瑜点点头，心道：“这不是游击战吗？看来武陵蛮比江夏蛮要缠人得多。”周瑜对黄祖的地利之说也持赞成的态度，江夏蛮虽强，也不过一座幕阜山为其藏身之地，安心之所，幕阜山北，都是河网纵横的平原，这并不利于他们以弱势的身份和强大的官军作战。而武陵郡则不然，除去不大的一些平原阔地之外，剩余的都是高山险河，成为他们打游击战的天然宝地。 周瑜皱着眉头，看来此次武陵平逆，有些难度啊。 黄祖见周瑜陷入沉思，也不说话，静待周瑜。周瑜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黄祖，道：“你继续说。” 黄祖这才继续开口，道：“主公，要击败武陵蛮，击败他们容易，收服他们难，其实末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周瑜忽然站起来，漫步走到船头，扶着木垛子，笑道：“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也；不为，则难者亦难也。’汝知此言之意否？” 黄祖没读过多少书，哪知道这么绕的的文言文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周瑜身后的周旭，周旭自然比黄祖还要对文字陌生，忙摇了摇头，并且忙转过脸去，示意这些家伙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认识。 黄祖摇了摇头道：“末将不知，请主公赐教。” 周瑜淡淡一笑，道：“你们两个是该读些书的时候了。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说只要你肯做，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你罢了。” 周旭和黄祖这才点了点头。 周瑜看着浩淼无边的江面，冷笑一声，道：“终有一天你们会看到，无论江夏蛮，还是武陵蛮，他们会乖乖的听我命令。” 两人不敢接口，现在的周瑜越来越有一种神秘而不可轻视的时势，而这种气势却让他们这些追随者感到无比的自信。 船队边走边演练，就这样大概走了将近两天之后，终于抵达了荆州州治所在地江陵。在荆州历史上，王睿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在王睿之前，荆州州治所在地在武陵郡的汉寿，也就是说荆州州治和武陵郡郡治在同一个地方，显而易见，这是针对武陵蛮部时叛时降的的现实所做的战略部署。可当王睿接任荆州刺史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接连出兵，讨伐武陵蛮，并给与武陵蛮重创。然后就是将荆州州治迁到南郡郡治江陵。 江陵便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国都郢都，历来都是长江中游的军事，经济重镇。王睿迁往江陵后，不仅对武陵蛮的军事压迫没有减轻，反而更具威胁。因为江陵水道便捷，陆路畅通，兵精粮足，能够支持长期作战，这是汉寿所不能比的先天优势。而且，以江陵为州治，还将南郡的战略地位提升起来，并且能够更有效地发挥江陵在荆州的中心作用。 由于周瑜早就给王睿去了信，等周瑜战船快到江陵城的时候，早有数十艘战船在江面等候。船首站着一人，剑眉鹰目，颇有雄壮之姿。周瑜认得此人便是王睿的亲兵校尉文聘。 两人互相行礼完毕，文聘还是那么一张冷冰冰的脸，道：“使君令我来接周将军。”周瑜现在的军职为建威中郎将，而文聘为副将，周瑜的身份要高于文聘的，但周瑜毫无一丝上位者的凌人之气。待人彬彬有礼，儒雅不谩。文聘本就对周瑜有些好感，再加上周瑜对他还有西陵救命之恩，这样对周瑜的感官就更好了，只是他一向冷言冷语，面无表情惯了，有些事虽然心里急着，但无法说出来，或表现出来。 周瑜道：“有劳文将军了。” 文聘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没事。然后文聘将周瑜带来的军队安置妥当，武昌水营被安置在江陵水军之侧，而周瑜的亲兵营龙武营则在江陵城外安营。待一切收拾停当，文聘才携周瑜，周旭及数十名亲兵护卫进了江陵城。 好一座雄城古都！ 这是周瑜对江陵的第一印象。不愧是建城历史达到上千年的古都，単看其城墙便知道这座城当得起荆州第一雄城的美誉。郢都自建成以来，受过的最大伤害便是战国时期的白起破郢，随后郢都成为秦国要城，更成为对楚国发动战争的前进基地。所以对郢都的投入，自然不是小数。 众人入城之后，文聘先带周瑜诸人在馆驿休息，并说晚上王睿请周瑜到刺史府做客，然后才转身离去。 周旭喈喈称叹，看着连馆驿都雕梁画栋，华美无比的布置，嚷嚷道：“公子，这地方也太美了吧，这得花多少钱啊，比庐江的馆驿都美呀。” 周瑜满脸黑线，这有可比性吗？江陵是整个荆州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中心，也就是说整个荆州有百分之八十的钱粮富商集中在这座城市，岂是一个小小的庐江郡可比的。再说这家伙也太大惊小怪了，要是以后将着憨货带到洛阳长安，那还不吓晕了他。 周旭还在哪里吵吵嚷嚷，周瑜道：“行了，你就别发感慨了，走，我们出去溜达一圈，看看这江陵繁华之所。” 周旭忙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公子，咱们先去吃一吃这里的美食如何？” 周瑜连抽死他的心都有了，这家伙，能不能有点更高追求，这么就知道吃喝玩乐。 不过，话说江陵应该有来自天南地北不少的酒楼饭庄吧，美食的话也不错。 周旭站在周瑜身侧暗自嘀咕，还说我想到美食就两眼发亮，你还不是一样，你现在的那眼神和我的又有什么不同？ 周瑜身着一身白色锦袍，梳一个长发髻，面如冠玉，朗润彬彬，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连周旭都看呆了眼，语气有些微酸的道：“公子，我还是离你远些吧，跟你走在一起，本来很俊的我瞬间沦为二三流俊了，这对我有些太残忍了。” 周瑜也忍不住被这家伙逗笑了，道：“二牛，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再说本公子长得俊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旭立即不答应了，道：“哪里来的好处，跟你走一块，姑娘们的眼睛都往你身上看，我瞬间被沦为空气了。” 周瑜淡淡一笑，笑道：“非也，非也，本公子既然能招那么多双眼睛，你又站在本公子左右，那么那些眼睛不也一样看着你，再说了，说不定偶尔有一双眼睛就跟漏了节奏，看上你了呢？” 这个时候的周瑜没有冷冽的杀气，也没有了淡淡的贵气，更没有了汹汹的威势，此时的他，才更符合他的年龄特征，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罢了。 周瑜说着已经出门而去，周旭嘀咕一声忙追着去了。 今日天气正好，风轻云淡，阳光媚眼，习习的凉风似一双柔软的手拂过面颊，正是游览时刻。 江陵城人口繁盛，达到二十余万众，确实有称为雄城的资格。江陵商业也异常发达，歌楼酒肆，粮店布庄，应有尽有，市道上行人比肩接踵，到处都是吆喝声，到处都是叫卖声。周瑜微微伸了伸胳膊，心道：“好久没有过这么轻松熟悉的感觉了。” 周旭笑道：“公子，自从你生病之后，还是你第一次逛街呢？” “哦，是吗？”周瑜一想，确实如此。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自己先是为父守孝三年，孝期满了之后又马不停蹄接受陆康的征辟，开赴战场，这样想来，确实好久没有逛过街了。 周旭道：“公子，真没想到江陵还是这样繁华，按照公子的说法，中原已经打成一锅粥了，看来荆州还是一片乐土啊。” 周瑜觉得周旭虽然傻乎乎的，可有时候说的话一点也不傻，相反往往是一针见血。周瑜道：“放心吧，既然我来了，我就不会让中原百姓痛苦太久的，总有一天，我会让整个天下都成为一片太平乐土。”好像是对周旭说，又似乎是对自己说。 两人在街上转了大半个时辰，周旭嚷嚷道：“公子，这逛街也太累了。”周瑜有些好笑，要是将周旭放到后世，一定是一个连女朋友都教不到的光棍，后世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把逛街当饭吃，俗话说不会陪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如果走这么一会就直嚷嚷，那还是尽早做好打光棍的准备吧。 两人正说间，忽然前面的人群中一阵惊慌，躁动，纷纷避让，却原来是一辆马车受了惊，御者控制不住马匹，马车在大街上呼啸狂奔，已经撞翻了好几个行人。周瑜眼神一凝，便向着马车直冲上去。周旭还在絮絮叨叨的啰嗦逛街的不好处，忽然发现公子不见了，待发现发生了什么事，才大喊一声“我的娘也”也跟着冲了过去。 马儿似乎血红了眼，看着有人朝自己冲来，浑没有减速的迹象，嘶吼一声，直撞过去。 御者急的大喊，“快让开，快让开。” 周瑜直冲上来，左手抓住套马的缰绳，右手抵在马儿的额头，只听得砰的一声，周瑜连退三步，可退了三步之后，马儿就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原来周瑜刚才的退后也不过是想卸去马儿前冲的力道而已。马儿嘶吼两声，这才慢慢的安静下来，周旭跑上前来，从周瑜手中接过缰绳，周瑜拍了拍手掌，将有些酸麻的手臂活动了一下。 行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个少年，纷纷议论不息，尤其是女孩子们更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欣喜，一个个指指点点，掩嘴而笑，更有甚者，都已经开始秋波暗送，媚眼如丝了。 这时候，从马车里走下来两个少女，其中一人身着粉红色长裙，梳两个少女发髻，一袭锦帕遮面，只露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俏然而立，另外一个做丫鬟打扮，穿着俏皮可爱，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少女微微下拜，像周瑜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周瑜也没有多看，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盯着看一名少女颇为无礼。只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能是刚刚马车颠簸所致，少女用来束发的玉簪有些歪歪斜斜了。周瑜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在离少女半步的时候停住脚步，伸出自己的手将少女少女歪斜的玉簪摆正了些。少女满脸红晕，身旁的丫鬟刚要说话，周瑜已经处理停当，然后向少女还了一礼，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既然小姐无恙，那在下告辞了。” 说罢，招呼周旭就此去了。 少女呆呆的站在当地，陌生的男子气息还在鼻间萦绕，通红的脸颊活像熟透了的蜜桃一般，诱人之至。当周瑜靠近时，加快的心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仿佛还沉浸在当时的情境中。 丫鬟在一旁小声的道：“小姐，我们还去逛吗？” 少女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忽然道：“不逛了，赶紧回去，不然让父亲知道了我就又要挨罚了。”说罢也不理丫鬟径自进了车。 丫鬟小嘴一扁，咕哝道：“明明是小姐你自己非要出来的”然后也跟着回了马车，随后马车则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人忽然惊呼道：“那不是刺史府的马车吗？” “刺史府？” 众人大哗，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忽然一名中年男子道：“看来是王刺史的家眷外出采风了。”众人忙不迭的散开而去，一时间街道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