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家
“大姐,大姐,大伯娘说家里炖了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不一会儿,有个男孩兴奋的声音传来。 “大伯娘那是逗你的呢,白米粥,哪来的白米粥……”年轻妇人骂着。 “我要吃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男孩大叫着。 “你个吃货……眼里就只有吃的……” 男孩的哭声透过了破门:“大姐是坏人,坏人,白米粥,白米粥……我要吃白米粥。” “燕子,你可是做大姐的,黑娃还小不懂事呢。”中年妇人的声音。 “娘,你就惯着吧,黑娃这家伙整个没脸没皮的丢人的货,丢死人了。村里哪家的娃像他这样。” “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哪家的娃子不好吃。”中年妇人说道。 “也没见像黑娃这般好吃丢人的。” “行了行了,都是日子苦的,看把黑娃馋的,吃饭吧。” “我要吃白米粥。”男孩不依不饶。 “都说了没有白米粥。” “我的给他吃吧。”莫菲自醒来后,一直闹腾着,她的头嗡嗡作响,实在吃不消了,对着门外说。 门外的人显然没听到,男孩又说:“大姐,我要吃白米粥。大伯娘说家里有白米粥吃。” “大伯娘说的话你也信,乖,等到过年,就可以吃白米粥了。喜鹊,下午要是舒服些,就起身干活。”年轻妇人对着破门喊了一嗓子。 外面又静了。 莫菲呆呆地看着破凳子上那碗灰乎乎的白米粥,入鼻的不是曾经吃过的白米粥的香糯之气,倒是带着一股子怪味。 她知道,米放得久了陈了,虽是白米,可味道尽失,同时也便宜许多。 莫菲吐纳一阵子,胃里阵阵抽搐着。伸手端过那褐色的粗陶碗,闭上眼,心一横,一鼓作气,咕咚咕咚咽了下去。 才放下碗,门被咣地推开了,一个不过五六岁,瘦小的男孩顶着个大脑袋带着狼一样的目光,风一样扑过来,一把抱过莫菲放下的空碗。 “是白米粥,果真有白米粥!”他大叫着。粥很稠,碗底残留了很多粥液,他端起碗,仰直了大脑袋接着喝,直到再没残液流下,便伸出舌头就开始舔试。 莫菲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后,又哇地大哭起来:“没有了,没有了,都没有了,没有白米粥了。” 这哭声满是绝望,冲得虚弱地莫菲快要晕厥过去。她蹙眉道:“出去。” 她的身体需要休息。 年轻妇人匆匆进来:“喜鹊,我看今天日头不算太大,一会我赶着时间和娘去后院菜地拾掇拾掇,再去采些野菜回来,晚饭前我可就得回去了,不然我婆家也会说道。你要实在难受不想起身干活就只帮着看着黑娃,别让他去大房那丢人现眼。” 说完,一手抓着空碗,一手照着男孩的的背拍了一下,恶狠狠道:“哭什么哭,再哭,过年都没白米粥吃了。” 男孩立刻不哭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莫菲。仿佛她是白米粥一样,还是就近的,不是过年的。 年轻妇人扭身出门:“喜鹊,门姐不关上,晒会吧,屋里气味重。”说话间,人也走远了。 留下莫菲呆呆地躺在炕上,看着门外的热烈阳光。 七八天之后,莫菲挖空心思、旁敲侧击,到底算是摸清了现下的情况。 她现在跨桥村里的王家次女--王喜鹊,十二岁。上山采野菜时,从险坡上滚下来昏迷不醒,其母赵氏请村里李郎中看了,李郎中说是没有伤筋动骨,就是磕碰了脑袋,醒过来就没事。调了些药给敷上。她一天半后仍没醒,赵氏担心,背着她去了镇上的医馆,花了几百个钱,在脑袋上扎了无数针,才安心而归。 王家人分为大房王金、二房王银两房,早些年分了家。 按说父母在,不分家。但王家情况特殊,王银成家后不久,去镇上打短工,断了右胳膊,不太能做重活。且王银之妻赵氏又能生,一个接一个的生,先是长女王春燕,然后又生下一儿一女,只是这一儿一女都没过百日就夭折了,再之后,三年生下了两个儿子,终是养活过来,取名永明、永亮,再之后,又生下了喜鹊。 本来这样也就罢了,不料,赵氏老了老了,又怀上了,就是黑娃。 赵氏怀上黑娃时,大房的人都闹翻了天,见天的酸话喷着,说是大房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分别是长孙与次孙。不像二房,上,没有好劳力,下,永明永亮年岁还小,算不得劳力。再不分家,大房可是尽帮二房养娃了,没见过赵氏这么懒的婆娘,为了不下地干活,净找着机会生娃,不嫌丢人,也不看看多大岁数了,还好意思怀娃。 这话说得太难听,王银夫妇实在受不了,主动提出分家。 老两口嘴上不肯,但在王银夫妇的泣声坚持下,终是把家给分了。大房一家与王家爷奶住在原来的屋里,给二房分了王家老宅的旧屋,破败得让人不忍目睹,打扫修补之后,勉强住了进来,又分得了一些用具与地,王家二房就这样过起了不用伺候公婆的日子。 除了分家时分得不公平,二房得的地又少又贫,养老钱又要得多,一切也都说得过去。反正天下爹娘多是偏疼大房的,人心都是偏长着的呢。 可好景不长,二房的长女王春燕出嫁后,王银为给永明与永亮两个儿子挣两个钱娶媳妇,农闲在镇上打短工时,偷摸着揽下工钱多的大重活。本来胳膊就不灵当,这一下又伤到了腰。腰子可是大病,穷人家的,哪里看得起这样富贵病啊。王银偷瞒着不就医,直到瞒不下去。赵氏哭天抢地的去大房那求公婆借钱救命,结果只借出了五百个钱儿,就是被大房抢去的那五百个钱儿。 最后没法子,把几亩贫地卖了,换了十二两银子,治了半年,王银还是撒手归天了。 据说王银是自己饿死自己的。他死后才被发现炕泂里全是米糊与药汁,他是怕自己拖累了家人,为了不再花钱治这个无底洞的腰子,不再交那一百五十个交不起的养老钱,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王银一死,赵氏一个妇人守着几间破败的老屋子,带着还没成年的四个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赵氏的爹娘性子懦,几个兄嫂又不是好相与的,只能是偷摸着贴补她一些,再加上长女燕子也时时贴补着,这样咬着牙扛着,过一日是一日。 目前王家二房共五口人。长女王春燕,二十岁,出嫁二年多,有儿一岁半。不再算王家人。 当家主妇赵氏,三十九周岁,寡 妇。 长子王永明,十六岁;次子王永亮,十四岁。两人都在镇上的铁匠铺子里做学徒,一个月有着可怜的几十个工钱,一个月回来一回,带回工钱。 幼子,黑娃,还没取官名,周岁六岁。 次女便是她,王喜鹊。 除了王家爷奶老两口,王家大房则有八口人。当家人王金,妻刘氏;长子王永光,娶妻胡氏,有一女,二岁;次子王永辉,新娶妻小赵氏;独女菊花,刚及笄。 王家二房分家后,不再和大房混排行,按自己一家的排行叫着。这也算是王银生前对父母不公、大房欺压的一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