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生不败
768年的4月7日 这一天海莱尔大道的早晨到来的具体时刻是很难准确估计的,因为天色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早已习惯了最近这种阴沉天气的贵族们也养成了一个晚起习惯,这也使得没有多少邻居看到那架画有银色狮子徽章的马车从一清早就静静地等候在了达达伦家的大门口。不过当这部马车最后离开的时候,那动静倒是任瞎子都能看到了。 大街上每十步就有一名持枪肃立的卫兵,而马车前后各有二十位骑士护道,更有帝国上将,中将多人拥在两侧,盔明甲亮,鲜衣怒马,只怕即使是哈瓦那帝国的皇帝陛下亲自出巡也难有如此的威风。 这一行人所护卫的便是达达伦家如今的主人,帝国的首席元帅红日杰奈尔。世人对于这位荣光一生的元帅无论是爱是恨,评价都是一句话,一生不败! 据说帝国的另一位绝世名将,霜月元帅埃斯曼私下里就曾叹气说过,与杰奈尔生于同世,自己一生就注定要位居影月了。 帝国的大敌,撒哈拉的智者,恶魔化身的萨拉丁也有常常遗憾于未能和杰奈尔好好一决胜负一说。 帝国武人以不能在红日麾下效力为憾,而朝中群臣又有哪个敢不惧怕红日的威严。就连在帝国为相数十载的罗吉,和红日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一旦身死,却因儿孙不济,诺大个势力竟然就在须臾间烟消云散了,弄得一时之间帝国无人能出红日之右。 而今天这位帝国的元帅,红日杰奈尔居然要离开自己隐居多年的老屋,去面见当今的皇帝陛下,能让这位帝国泰斗做出这样举动的,恐怕也就只有撒哈拉人再兴三十万大军杀入西伯尼这等的大事了。 难道这老头竟然想带兵出征?他不怕自己的一世英名被毁于一个叫银狐的小子手里吗?他不怕这把老骨头一旦离开了拉伦塔,肘腋生变,祸患起于萧墙吗?他不怕自己年事已高,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吗?这种种胡乱的揣测萦绕于帝国朝臣的心间,但是无论是谁却也不敢当着杰奈尔的面提起只言片语。 因为这就是一生无敌的杰奈尔,他的敌人或死或残早就消散了,屹立不到的却始终是红日,帝国的红日。 而在马车两侧护卫的将军之首则分别有两位骑士,右边的那位长者,年逾六旬,观其相貌年轻时必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贵族交际圈中的弄潮儿,然而现下他老态已现,双眼更满是倦色,仿佛这正是岁月无情的见证。此人便是帝国的枢密大臣赛肯,当然,也许戏院大臣才是他更加广为人知的头衔。 这位平日里沉迷于戏剧,混迹于戏子之间,昼伏夜出的人物此刻的精神不济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甚至有不少贵族都在小声议论,要是哪天红日一旦倒下,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大概也就可以从此结束他的仕途了。平时素来马车出行的赛肯,今天竟然也是策马相伴。 对于那些人来说,达达伦家的希望其实是寄托在左首的那一位年轻骑士的身上的。这位有着方正脸庞,威风八面的帝国少将,就是风翼骑士团的新团长,皇帝亲封的红袍骑士,也是很多人眼中红日不争的继承人李萨斯了。再看今日的李萨斯,一身耀人双眼的银甲,搭上一席如火般红的披风,腰间佩着一柄红日亲赠的银色狮纹宝剑,胯下更是一匹漆黑如炭的威武神骏。如果说单是这一身行头就已经能够迷倒拉奇伦塔无数的贵族小姐和动人寡妇,那么在这套耀眼的行头之下英武的年轻骑士身上的荣耀则是让更多帝国贵族的眼中都出现了一轮旭日徐徐升起的幻想。 眼下南平塔鲁,东拒银狐都是势在必行之事,红日向来算无遗策,那么这个年轻人也必将因此而再放异彩。不少年轻的帝国贵族满是敬仰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知道自己今后若是想有武勋,十有八九就要在李萨斯的身上着落了。 那马车行得不疾不徐,从海莱尔大街穿过圣爱广场,径直到了哈瓦那皇宫之外。一路之上像是在向帝国首都的所有市民揭示,这个国家虽然是姓哈瓦那,但其荣耀却尽归于达达伦。 “居然可以如此招摇!”年轻的帝国市民大多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站在圣爱广场路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庞贝隆头一个忍不住就嘟囔了这么一句。 “当年杰奈尔三战三捷大败撒哈拉凯旋回朝,身后带着的六位骑士团团长,五位军团大将一字排开于广场,数十万大军在城外高呼皇帝陛下万岁的时候,那才叫是大场面呢!”博尔辛还不忘再冷冷地嘲讽啤酒匠的儿子一句,“那时候你老子宿醉未醒,没有看到,所以也没告诉你这小子。” “那时候你老子短缺别人银渣,被追打在街头上,所以恰巧看到了!” “好了,你们两个,安静一会儿吧。让我这个外乡人可以好好看看红日的威风。”这对生来就是冤家对头一般的朋友又是被黑斯庭给喝住了,年轻的秘书在经过昨天夜访皇宫的那一阵折腾之后,今早早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了,不过在知道了红日今日要亲自求见皇帝之后还是急急地跑出来要看这个热闹。法贡昨夜后来请退了左右和皇帝密谈了许久,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也不曾得知,可是从眼下看来,似乎就连红日一派的法贡也不见得知道杰奈尔会有请见皇帝这样的举动,“杰奈尔大概真是帝国无人可比的了!” 稍稍惊讶于黑斯庭语气之中竟有着些许怒意的博尔辛在诧异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黑斯庭,你有和南边的黄昏人打过交道吗?” “怎么?”年轻的秘书转过头来,神色显得有些不知所以。黑斯庭自然知道黄昏人是给拉伦塔城内干着各种见不得人勾当的人的一个客气称呼,意味着他们整日徘徊于黑与白之间。 博尔辛的眼睛直直盯了黑斯庭好一阵,确信黑斯庭确实是不知情,才点了点头说道,“听人提起过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会去查的。” 黑斯庭也点了点头,如果说庞贝隆在没喝酒之前是绝对可靠的话,那博尔辛就是永远不会让自己觉得不可靠的人。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把这事交给博尔辛,也就不需要自己再担心了 就在这时,红日的马车还在自顾自地向前行着,而整个护送的队伍却完全停住了,还在跟着的马车行进的就剩下赛肯和李萨斯这一老一少两位骑士了。 负责守卫皇宫的神黯骑士团派出了几十匹名骑士。而他们的团长,帝国上将奎马斯更是亲自出来迎接红日,不过纵然是红日,晋见皇帝的时候还是不能带着侍卫,他们用的是帝国元帅杰奈尔,枢密大臣赛肯和风翼骑士团团长李萨斯三个人的名义去晋见帝国皇帝陛下的,所以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被放行。 毕竟这里还是哈瓦那帝国,哪怕是红日映照下的哈瓦那帝国。 更何况今天还是个阴天。 马车缓缓一停,车中的人和奎马斯略略交谈了几句,轻咳了一声,奎马斯便招了招手,示意放行。马车复又行进,而边上两骑很快跟上不一会儿尽皆消失于林荫之中,再难见得踪迹。 “黑斯庭!”人群渐渐散去之时,黑斯庭正觉得怅然若失,心中颇不是滋味,却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他,那声音柔若无骨,煞是好听,此时话音之中犹稍带着些急意,让人乍听之下就生了怜意。黑斯庭回过头去看时不曾见人,进入眼帘先是匹俊俏白马和一付如火手套,再定睛打量,才看出那端坐在马上的生香美人,却不是苏菲亚又便是谁呢。 “索尔小姐,好久不见了。”农务大臣的爱女,有着三万第纳尔年俸的倾国美人苏菲亚,是庞贝隆,博尔辛和黑斯庭都认识的,当初在战神殿门口时常能见到,只是后来越发少了,过了年之后这还是头一遭遇见,于是几人纷纷打着招呼。 “李萨斯他们已经进去了?”苏菲亚也和气地和这三人打了招呼,不过神色之中还是露出了一丝失望,就径直问了出来。 “是啊!李萨斯大人随着马车进去了。” “李萨斯大人今天可真是威风了,往日给达达伦家送啤酒的时候,也不觉得。今天这么一穿盔戴甲,真是人也精神,马也精神,望过去帝国哪里还能找得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黑斯庭刚想开口,却被庞贝隆给打断了。啤酒匠的儿子虽然从今天一大早到现在都还是滴酒未沾,但是这段话说得却象是昨夜余醉未醒,现下信口胡诌来着,李萨斯原有的那十分威风到了他的嘴里竟变成了一百二十分来了。 黑斯庭暗暗觉得好笑,正想学着博尔辛一般冷言喝斥他一下。忽然眼角扫过,看到苏菲亚却是听得认认真真,一脸的神往,又似乎是因为自己来得迟了,不曾看到这一切,眼角眉梢竟露出了丝丝的委屈,直叫人觉得心疼。 年轻秘书竟也一时无话了,再看看博尔辛到也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一张嘴张开了想要骂庞贝隆,却又偏生骂不出来。而苏菲亚听得神往不已,自然不会去打断啤酒匠的儿子。诺大广场的一角,一时间,两名帝国军官优秀学员和一位倾国美人俱不作声,任凭着庞贝隆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胡说八道。 “那神黯骑士团的骑士们十来个人冲过去想要拦下李萨斯大人,就看红袍将军一声断喝,你猜怎么样?竟有一个人吓得摔下了马……….” “你这人想来就是在胡说,李萨斯向来温文有礼,又不真是恶龙化身,这些一定是你在胡乱编排。”只见红狐手套轻轻一动,苏菲亚轻掩朱唇,先前的女儿痴,朱颜怨,都化作了春风一笑,而她的周遭竟仿佛一瞬间尽开,乌云阴霾尽皆散去了。 “索尔小姐,庞贝隆原是该把舌头泡在酒里,免得胡扯的人,你不要理他。”博尔辛冷哼了一声,这才骂了出来,“不过李萨斯大人倒是确实进去了,想来不是片刻能出得来的。” “那你也不早说,害我直等到这般儿光景。”苏菲亚略带幽怨地看了博尔辛一眼,银匠的儿子原本也是个能言善辩的角色,到了这当口儿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诺诺地退了一步。 那身着咖啡色猎装的美貌女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卫兵,骑兵都肃穆站立于一旁,阵型有序,似乎在等待红日再次出来,但是眼见得那林荫大道深远悠长,就是一来一回也要不少功夫,这倾国美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再和黑斯庭一干人打招呼,纵马便离去了。 “这小丫头,倒也没礼貌!说来就来,说去也就去了!”庞贝隆从头至尾倒是毫不察觉身边两位伙伴的失态,又在那里说道了起来。 黑斯庭听得好笑,刚想骂他,又看到了广场上远远一人牵着一骑慢慢走了过来,看到白马离去,似乎想要翻身上马前去追赶,却又不敢违背了广场上不可骑马的训规,只得作罢。 待到那人走近,细看时才认出原来是银发的巴克图。于是黑斯庭和博尔辛互换了个眼色,觉得此刻还是避开为妙,却未料到惹事的庞贝隆如此眼尖,竟然已经挥舞起双臂开始向巴克图打招呼了。 银发男子略一犹豫,觉得避不开了,这才牵马过来,却不知道此时黑斯庭和博尔辛也有着这般的心思,觉得相见真不如不见。 四人打过招呼后也是无话,倒是巴克图看着那通往皇宫的林荫神色不善。黑斯庭转念一想,料来是先前他与苏菲亚结伴同行,却被人家嫌慢抛下了,如今这一肚子的气自然是往达达伦的身上去了。正琢磨着,就听见庞贝隆又是那套玩意胡吹开去了,待到那句“那神黯骑士团的骑士们十来个人冲过去想要拦下李萨斯大人,就看红袍将军一声断喝”出来,黑斯庭实在忍不住想笑未笑的时候,就听见巴克图一声低喝,却已经是怒不可抑了。 “庞贝隆!帝国军人讲求的是以诚信为本,公义为先!你怎可如此侮蔑神黯骑士!” 银发男子满脸怒气,就好像发威的白虎一般。这个巴克图虽然身为显贵之后,但是到从来没有架子,对人向来是和和气气的,这一下子倒也把大家吓得一呆。还好博尔辛和黑斯庭都是反应极快之人,赶忙四下拦住了,互相劝说,庞贝隆到此时也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口没遮拦,得罪了面前的这个老好人。 正吵闹间,却见一驾马车从林荫之中徐徐驶出。待到近前,黑斯庭这才看清那车上驭马之人原来竟是连亚,他停到黑斯庭面前笑着说道“杰奈尔大人已然得到皇帝陛下的旨意,将亲自统领大军迎击银狐!等一下他们就要召集众将进去了!” “皇帝陛下没有问红日他将如何破敌吗?”黑斯庭忽然想起了那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皇帝说话时漫不经心,却似乎另有深意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臣用兵一生不败!”连亚模仿着红日那满是自信的样子说了一句,脸上竟也是霸气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