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黑洞
出了直属机甲大队的训练营,必须沿着七扭八弯盘旋向上的盘山公路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会议中心区域。此时已是下午四时许,公路上车辆稀少,有三拨人正步行向上。 最前面和最后面的都是大队伍,由普通资探员和异能者资探员组成。他们有些神情亢奋、有些若有所思、也有些人脸上带着讥诮神情,要么三五成群讨论得热火朝天、要么沉默不语只是侧耳聆听、要么不屑与旁人说什么径自大步流星往前走。 处于公路中间的十数人,一群肩上挂着校官将官肩章的中年人老年人貌似悠闲地漫步而行,偶尔低声交谈。但若是能从半空俯瞰,便能发现他们其实形成了一个看似松散然而绝对能在危险来临第一时间合围的保护圈,被他们护在当中徐徐缓步的正是钟木兰和白选。 方才那一战,白选除了胳膊有些发酸,没受什么伤。因皮皮获得的能量太多,兴奋不已地给她的破魔闪电输送许多转化后的灵气,白选此战可谓获益不少。 匆匆赶来的安德罗妮大小姐对于没能与白选交手,并不感到失望。她是位大气美艳的女郎,因亚历山大和幼时也曾同被人贩子掳走的关系,对白选很和善。不过,临走时,她要求和梅半川打一场,时间待定。 诸般善后事宜当然不需白选cao心,钟木半扯着她要步行上山,她却因疲乏有些不愿。但是见老太太情绪高昂,老眼亮晶晶得竟像两颗猫儿眼宝石,她不好拂了人家的兴致,何况还有那么多校官将官瞧着。她的那辆车身份锁定,只好发动以后,请一位自告奋勇的校官帮忙开回去。 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慢慢挪步向上,白选不时望向山坡斜右边的山地训练营,那儿正有十几辆拖车和好几百战士在收拾残局。被她鞭打得惨不忍睹的机甲残肢断臂尚且冒着青烟,所有机甲外壳的光泽都很黯淡,好似厚厚涂了几层灰。 按照钟木兰方才所说吞噬异能的“脾气”,这种能力就像传说中的龙生之子饕餮,只要是能量就来者不拒,有多少吃多少。它的胃口就像个无底洞,永远也无法填满。所以,当年那位梅姓异能者还有个外号就叫“饕餮”,而吞噬异能也被称之为“黑洞”。 “黑洞是一种引力极强的天体,天文学家说它可能是由恒星形成的。巨大的引力使光也无法逃逸,所以人们无法直接观测到它。只能通过它对附近天体的影响间接或者推测到它的存在。” 钟木兰推了推眼镜,拐杖敲在沥青路面“叩叩”有声。见白选对自己突然的天文科普表示疑惑,她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我只想告诉你,黑洞具有不可被观测的属性。引申到你的异能,就是说在发动它之前,没有人或者仪器能提前探知。就算现在的晶类仪器也是一样。方才与你交战的第一台机甲其实并没有出故障,而是你提前黑洞了它的能量箱,这足以说明晶波这种能量你也能吞噬。” “您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您。”白选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又问,“难道别的异能可以被提前侦测?” “无论五行属性的金木水火土,还是分属宇宙二维的空间与时间,乃至cao控天象的风雨雷电冰雹等等,这些异能在使用之前,对异能者所处环境会有或多或小的影响,它们是可以被预知的。”钟木兰拍了拍扶住自己的这只手,微笑着说,“哪怕精神系异能者,在异能即将发出的刹那,精神念力致使脑电波产生变化,也是能被侦测的。” 白选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皮皮能给自己示警的原因。就连深埋地下几十上百米的晶矿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它都可以捕捉到,何况是她身边突然发生的能量变化。 而那些对自己有恶意的人,在看见自己时或多或少总会产生一些心理变化。虽然是“心”理上的变化,却是在脑海中形成的。如钟木兰话中意思,脑电波也是一种能量。就算是普通人,在有想法时产生的脑电波能量少得可怜,可是绝对存在。 “难道现在有针对异能者的侦测仪器?”白选不解地问。她似乎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就连异端局的监控设备也都是针对修士的。因为天下三大势力都有异能者。 “当然。如果你有幸去非人协会和修士盟,就会发现那儿也养着嗡嗡到处乱飞的苍蝇。异能者哪儿都有,但从数量和质量来说,天舟的异能者是最多最强大的。”又拐过一道弯,钟木兰站在原地停了几秒钟,这才继续往前走。 “您还是坐车吧。”白选注意到老太太脸上有疲惫之色,劝道,“我看您似乎累着了,坐车吧!” “时间异能很强大,我甚至因为它能获得远超普通人的寿命。人老了,身体自然很虚弱。年纪越大,越发不能承受时间带来的压力。不过这么点路我还是能走完。”钟木兰慈爱地看着白选,因伤势总是尖锐的嗓音格外柔和,“我想和你慢慢地爬上去,告诉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可以上去之后再说么。”白选微微一笑,干脆伸过另一只胳膊扶住了老人的腰。 钟木兰咯咯笑了两声,偏头望了山地训练营两眼,笑眯眯地说:“我就愿意一边说话,一边瞧着下面那些小兔崽子的衰相。这样我很爽。” 白选也大乐,感情老太太还有这等恶趣味。她痛快点头:“那咱们走慢点儿,我瞧他们收拾完还得一会儿。” 一老一少同时大笑,四散的校官将官们也纷纷露出笑意。这一小群人的脚步放得更缓,导致后面跟着的那伙人也不得不将步子变小。不过看他们的表情,非常愿意跟着慢慢走。 “‘梅兰菊竹’声名鹊起的时间并不一致。最早是擅长空间异能的居东篱,他是‘菊’。”钟木兰镜片后面的老眼微缩,脸上也露出厌恶表情,“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我还要骂他两句。他这是老了老了才收了心,年轻时最为好勇斗狠又狂妄自负,心眼儿还小。”冷哼两声又说,“不知祸害了多少漂亮小姑娘。要不是他和我有几分渊源,我真懒得理会他。” “您犯不着为这么个人置气,就像您说的,他都死了。”白选嘴边也有几丝冷笑。 “他那些子子孙孙,有几个和他德性差不多。”钟木兰平静地说,“前段时间沈闲继承的遗产似乎遇到点麻烦,我悄悄给解决了。” 白选诧异地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你呀,疑心太重!”钟木兰瞪着白选,重重两拐杖敲上去,“我老太婆连全部家底都要给你了,你还疑心这个疑心那个。就你一丫头片子,哪怕你有‘黑洞’,我老太婆又图你什么?” 嘿嘿笑了两声,白选不解释。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当然不肯随便对人交托信任。钟木兰摇摇头,不再扯这个话题。慢吞吞地走了十几步,她再次开口:“居东篱觉醒异能时才十几岁,我觉醒异能时已经二十多岁了。”摘下眼镜揉了揉发涩的老眼,她声音有些颤抖,“我还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在末世来临之时,有异能傍身这是件大好事。”白选感喟,“其实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儿。”那将天空都差点轰出大窟窿的大潮水,没钱没关系买票上方舟的人们该花去几生几世的福缘才能活下来呐! “清晨,我身边还有三十多个孩子。到了夜晚,只剩下五个。我获得了异能对于我自己来说是大好事,但那天发生的事情却绝对悲惨。”钟木兰声音嘶哑,满是伤感,“从那之后很多年,我只要一看见水,就会想起那些不甘心与这世界道别的可爱小生命。” 意味深长地扫了白选一眼,她说:“我也是海洋恐惧症的患者,”她加重语气,“重症患者。直到现在我都无法面对海洋。” 这么多年过去,老人再度说起往事依旧悲痛。白选也被她打开了记忆之匣,眼前又出现了自己和家人死去的那幕,眼角不可避免地湿润。 遥遥与她们对视的连绵山峦淋浴在残阳夕照黯淡辉光之中,仿佛也有几分黯然神伤。两个人沉默着站了片刻,钟木兰咳了两声,淡淡笑着对白选低语:“难为你年纪小小,竟然肯陪我这老太太说些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 白选想了想说:“对您的悲伤,我感同身受。”她故意用了轻松的语调,“咱到底也受过爱国主义教育不是?” 呵呵笑着,钟木兰重新迈步向前走,仰头对白选眨了眨眼睛:“末世来临那年,我是无证上岗的私人幼儿园小阿姨。刚刚大学毕业,临时找了个工作干着,一门心思想考公务员。”她哈哈大声笑,“你大概不懂我这话的意思,不过没关系。” 此时的天舟已经没有公务员考试,幼儿园也绝对不许私人开办。白选脸上当然要装出懵懂模样,并且狗腿地接话:“您以后能给我讲讲黑潮纪以前那个世纪的事儿么?” “我就知道你爱听。”钟木兰笑着说,“启森那小家伙也爱听这些。你们是孪生子,没道理你不喜欢。” 提起元启森,白选咧开嘴,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