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壁垒分明
若正值升职关头,甚至有把握到客都请了,“咣当”空降个伞兵堂而皇之占了位置,是个人都会气闷恼怒失落吧?哪怕泥人也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瞧着就八个不服十个不忿的大老爷们儿。 白选坐在垫了不知名兽皮的高背椅上,默不作声地打量一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是不吭气的彪悍汉子们。这处基地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土匪窝,议事厅就是举行分赃大会的地方,她这个独自高踞于上的“伞兵”实乃山大王一枚。 这是谁啊,要把明明很现代化的基地弄出个水泊梁山聚义厅来。白选努力忍住笑意,实在不想打扰明晃晃分成两派正鼓着眼睛运气的人们。 说什么我们只认你,白选到了基地才发现,是老池这四个人认自己,那儿不服不忿的正副头目还有好几个。瞧瞧一派乱摊子,沈三多这掌管者当得可真够矬。换句话说,他就是个不合格的管理者。 前来基地的路上,老池也给白选解释过。沈三多被人陷害入狱的那几年,鬼字营由吊死鬼暂代掌管者之职。等沈三多重新回到鬼字营,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大服他了。他的修为一失,往吊死鬼那边又靠拢过去小部份人。 近几年,沈三多苦心经营,总算扳回了点面子,毕竟他才是正儿八经的掌管者。愿意服从他的人占到了鬼字营的五分之三,还有五分之二的人明里不会和他作对,但大有指挥不动的意思,偶尔还唱唱反调什么的。 偏偏鬼字营的成员都比较特殊,进来了就绝对不能活着出去,相当于终身制职业。沈三多也不能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拿兄弟们开刀,话说十几年来,真正能让兄弟们毕集一堂共襄“盛”举的也就这回。 坐在左边首席的那个干瘦白胡子老头儿,他就是吊死鬼。据说当年老鬼离开之前属意此人接掌鬼字营,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把掌管令交给了沈三多。 那时的沈三多还不到二十岁,吊死鬼的年纪却比老鬼还要大。不过当年的鬼字营纪律严明,吊死鬼对老鬼的忠诚并不比沈三多差几分。那次的权力交接还挺和谐,吊死鬼对沈三多的继任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但这次沈三多有意卸任,众多老兄弟都认为吊死鬼实在是当仁不让的继任者。大概他自己也这么觉得,瘦猴透露有些人已经改了称呼。 另外,吊死鬼与老鬼的儿子梅半川曾经见过几面,不比沈三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心照不宣,吊死鬼接掌鬼字营至少得到了梅半川的支持。 这很重要。虽然老池几个人说得比较含糊,但白选还是隐约听出了点意思。鬼字营在创始之初就是梅家的家仆组织,若不是囿于某种限制,那个梅半川才是天经地义的鬼字营掌管者。 哪成想,两个月前,沈三多居然下令把鬼字营交给了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从户籍来看还是他的外甥女。这不是任人唯亲么?再者说这小丫头根本就不是鬼字营的人。即使沈三多说过,名叫白小乖的女孩儿也曾师从老鬼学习了整套七杀,还是不能让鬼字营的人们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掌管者。 哪里能服众呐?白选对这种争山头的事情并不陌生,她自己对空降派也木有好感。此时百无聊赖,她干脆靠在椅背上养神。本着对方不动我也不动的心态,你们不说话咱就不吭声。比耐性?咱未必输给你们。 她来到基地,起因是想和沈三多联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有劝说此人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不等她当面拒绝,老池这四个人就直接把她推到了掌管者的席位上,并且快嘴快舌地向众多面目阴沉的大汉介绍了她的身份。 若当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姑娘,白选说不定当场就翻了脸。但是,她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个掌管者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认同。这样说来,也许不用和沈三多以及老池这几个人闹翻,就能成功推脱此事。于是,她安之若素,往高背椅上一坐,就差拿包瓜子嗑着看热闹。 也许她这种态度惹恼了人,坐在吊死鬼身后的两长排大汉中冒出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女娃该不是个哑巴?或者是老池你们几个找来的冒牌货?咱们鬼字营可不要没脸见人的货色!”说的是白选这张令人惊讶的面具。 这种已经算是侮辱性质的言论仍然没有让白选吭声,她只是淡淡看了那边儿一眼。目光微亮,她使用右眼异能逐个扫瞄众人。 她不说话,明面上支持她的那些人可按捺不住。脾气暴躁的瘦猴当即反唇相讥:“有种就站起来说话,躲在兄弟们背后装娘们又算什么本事?” 仿佛是导火索,分坐左右两边的人们争吵起来。白选发现吊死鬼那边的人非常齐心,就算没有开口恶言相向的,也是面露不悦之色。 但以老池为首的右边这方就颇引人思量,和左边打嘴仗的人不在少数,可还有五六个人用不善的目光盯着的人却是白选。显然,哪怕是以沈三多马首是瞻的人里也有不支持白选这个新任掌管者的。 好在,骂归骂,哪怕言语再难听,这些人还是有分寸,没人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干架。白选兴味盎然地瞧着,总觉得下头那两方人马有点演戏的味道。 “嗯哼!”老神在在的吊死鬼一开声,别说他自己这方的人,就连右边那些貌似拥戴者也噤了音。见吊死鬼拥有如此巨大的威慑力,连颇有城府的老池也不禁脸色微变,更年轻的黄毛瘦猴和区二更是直接瞪了身后众人数眼。 他们四个人长期待在刀锋,在鬼字营虽然有手下,到底摇控指挥比不上亲临。数年过去,在兄弟们当中的威信大幅度滑坡呐。 吊死鬼慢吞吞站起身,对高踞于位的白选慢条斯理地说道:“白小姐,请你出示令符。” 白选一笑,从兜里摸出那枚又被找回来的护身玉符,随手扔给吊死鬼。她的目光扫过众多虎视眈眈的大汉,右眼视野里出现了缤纷多彩的各种颜色。她嘴角微翘,直勾勾地盯着左边角落很不起眼的一撮人,笑着问:“老鬼可好?” 跟随着她的目光,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几个人。一名高大英武的青年站起身来,与白选遥遥对视:“白小姐有何指教?” “你以前的样子就很好,干嘛把自己弄成小白脸?伪装撕掉吧,梅半川。”白选笑眯眯地说。 “老吊!你怎么能把他带进来?!”老池紧皱浓眉,满眼戒备地瞪着这名被白选指认为梅半川的青年。 吊死鬼无比惊讶地盯着白选,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玉符很是烫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能看穿梅半川的伪装。这下事情可难办了。 梅半川不是简单地使用外物易了容,他专门习练了一门功法,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相貌。只是这种功法是不折不扣的修士法门,在监测仪前不能掩饰其法力波动,所以梅半川不敢在靠近城市的地方使用。 这处基地建在靠海的地下溶洞之内,监测仪的效用还不能从地表深入地底,梅半川这才大着胆子用了法术。吊死鬼是鬼字营的老人儿,对于修士盟的人不能到基地来的规矩清楚得很。但他还是梅家的老仆,小主人有命他不敢不从。 当然,这时候打死不承认也是一种解决办法。可是吊死鬼知道小主人的脾气,他绝对不会在身份被拆穿之后还以假面目示人。果然,众目睽睽之下,英气勃勃的青年变成了面相老实纯朴的小眼睛男人。不得不说,梅半川刚才的模样比这张毫无特色的大众脸更有卖相。 不少人惊呼出声。无它,梅半川肖似其父,这无形中给他加了不少分。当场的老兄弟几乎都与老鬼交情深厚,哪怕明知梅半川站在这里不合规矩,也没有一个人出言驱赶他离开。 白选叹息,她真不明白鬼字营能接纳修士却为什么要对修士盟的人关紧大门。这到底有什么必要?否则,不远处那个神态自若地接受众人围观的青年是多好的接任者!她暗自嘀咕,制定这变态规定的人脑子八成不转弯。 “你爸还好吧?”白选再度发问。她不知道老鬼去修士盟干什么,只关心他的处境。 “家父身体安康,多劳挂念。”梅半川凝视着那个不能看见容貌的少女,彬彬有礼地说,“白小姐,你愿意接掌鬼字营吗?”从白选方才的作态,他有几分把握这女孩儿只怕对鬼字营不感兴趣。 白选迟疑了。沈三多让她接管鬼字营,真正目的是否为了他的儿子着想,这点她还没有确认。假如小三儿真的托孤,并且有意把鬼字营留给儿子,她会考虑帮忙。但是从老池等人的讲述来分析,鬼字营的前身是梅家的私产,以她和老鬼的交情,真干不出夺取人家产业的事儿。 这可怎么办?沈三多不是对老鬼忠诚不二么,怎么会做出这种谋夺人家产的破事?当中是不是还有什么蹊跷?白选疑心病犯了,瞧着底下众人的眼神便十分之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