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女人心
萧老夫人打发走了习mama,转头便问身边的孙mama:“金铃儿啊,这每日里跑腿儿得赏钱的差事都给了她,单单留你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你心里可有埋怨?” 金铃儿还是孙mama给萧老夫人做大丫头时的名字,无人时萧老夫人仍习惯这么称呼。 孙mama忙低身上前道:“老夫人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的老头子得您看重、一直管着您的陪嫁铺子,老奴那二小子又帮您打理着陪嫁庄子,老奴一家的月钱可比哪家都高呢。” “金铛儿她家老头子虽说管着车马、月钱也不低,她那唯一的儿子却早早没了,几个小孙子都指望她们两个老家伙养着,时不时还得给女儿家孙女家贴补点儿。若这些许赏钱老奴再与她争,可真真是不顾几十年的姐妹之情了。” “老夫人您如此安排也是体谅她的难处不是?再者说她金铛儿既能将您交代的事儿办得妥帖,又能让夫人少奶奶们心甘情愿打赏她,这可是她的本事。” “若您交代老奴也学着她办点儿啥,保不准就得既办砸了差事、又得罪了那几位,哪里还有赏钱?” 萧老夫人满脸带笑,“你想得透彻,不枉我一直疼你。可不就是你说的?金铛儿也不容易。有了这些赏钱,也算补上了她没儿子赚钱的缺吧。” “等再过上两三年,她那俩孙子也大了,若是机灵的,也能帮她分担些许了。只是她那闺女是个咋回事儿?当初我给她脱籍放了出去,不是说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儿吗?” “怎么出嫁十来年、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指望娘家贴补过活?” 习mama虽然嘴儿快,自家的疾苦却很少对主子念叨。同为奴仆的孙mama也是因了几十年的姐妹情分,多少才知道些。 孙mama叹了口气:“唉,金铛儿那女婿不说也罢。前些年还好,这些年却染上了赌瘾。祖传的一个小铺子输个精光不说吧,只要媳妇不愿意回娘家借钱,提腿便是一顿好打。” “金铛儿只要提起她这丫头来便是一通哭。说什么不如当初留在府里了,就算嫁个小厮,好歹还看护得到,不至于嫁出去受那份罪。悔不当初啊。” 萧老夫人听得这话不由得怒气冲天,“那丫头虽说脱了籍,她的老子娘可还是萧府的人!那丫头也是打萧府出去的,是我瞧着长大的,她那混账夫婿打她不是在打萧府的脸?” “等金铛儿回来,叫她家老头子拿着萧府的帖子去衙门,先将那混账东西弄去打十几板子再说!若是改了也就罢了,若是还不改,我便替她做主,早早和离另嫁他人。” 孙mama忙劝道:“老夫人,这事儿不急。待老奴问过金铛儿,她那丫头可是还想和那混账过。若是教训过那混账,倒被那丫头埋怨上,咱们可是得不偿失了。” “还有这等女子?怎么挨打都愿意和混账东西过日子的?抠了爹娘的卖命钱养着混账女婿?”萧老夫人极其不解。 孙mama抹汗道:“那丫头不是生了两个孩儿么,一男一女很是可爱呢,必是舍不得扔下吧。金铛儿给她贴补两个,也是瞧在外孙的面子上,怕那俩孩子吃苦受罪。” 和离,哪儿那么容易?那混账女婿可是把那丫头和习mama一家当成摇钱树呢。就算萧府出面最终和离成了,那丫头也带不走人家的孩子啊。把孩子留给那混账换银子使?哪个亲生的娘做得出来这等事? 可是老夫人既然过问了,想必也能为那丫头出头撑腰。一切待与习mama细细问过后,从长计议吧。没准儿便能想个好法子出来,带着那俩孩子一起走。 就算如此,也得以那丫头心甘情愿离开她那混账女婿为前提,否则一切都是瞎掰。孙mama便将从长计议的话儿说给萧老夫人听,萧老夫人也颇为赞成。 毕竟这萧老夫人心里也清楚,自己出生于何府之时,何府已是有权有势的国公府了。后来又嫁到萧家,同样是高高在上的百年世族。 天生就是做主子的人,哪里能将最底层的疾苦瞧得那般清楚?就算瞧得清楚,又哪里能明白底下人的想事方法? 若是娘家有权有势,遇上混账女婿大不了一拍两散,回娘家住一辈子;寒门小户的女子遇上这等事怎么办?在婆家被折腾死的可不在少数,何况还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儿。 萧老夫人叹了声女子命苦,便嘱咐孙mama使人去大厨房加菜。眼瞅着快晚饭时分了,可不能被金铛儿的混账女婿坏了胃口。长田与三郎虽然不算出了个远门,毕竟也是做大事去了不是? 萧府的晚饭向来都是摆在萧老夫人的院子里,一大家子一起用。用萧老夫人的话儿说,是既增进了各房各院儿的感情,又省得分头用完晚饭后零七八碎的来问晚安,闹得人头疼。 用完晚饭后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上几句话,没事便可以各自回房歇息。白天一个找另一个没找到的,这会子也就见着了,正好可以约好饭后说事儿。 若是分头用饭,你来了,他问完安刚走,你走了,她又来定省。捧着吃饱了的肚子靠在罗汉床上分批分拨儿打发走所有房头儿,食也积下了。 并不是所有世家名门都是同样的规矩,全看家主与当家主母的性子如何。喜欢清静的,庶子庶孙太多的,自然不会像萧家这般。顶多是当家的老夫人提前招呼声,叫谁谁来我院儿里用饭吧。 何况有的人家没了老夫人老太爷,也就顺势在各房用各自的了。虽然表面是没有分家,每月例钱都打公中出,也大有不是年节不碰头的架势。更有甚者在府外置了产,半个月住在府里,半个月住在外头。 萧林氏便是一心盼着萧老夫人赶紧没了的。就算那老太太还能活上十几年,也是早早放权的好。到那时,家主是自家老爷,当家主母是她自己,可不是什么都她说了算? 她叹了口气,喊了贴身的大丫头银杏儿来给她梳头。又要去老夫人那里用晚饭了,萧林氏每到这时候便烦躁不安。 嫁进萧家十几年了,从最开始就没得过婆母的好脸儿。她始终告诉自己人心总是rou长的,若是常年相处下来,老夫人总会瞧见她的好儿。 然而时至今日,她也灰心了。回头瞧瞧自己这么些年来,她自问没有什么做得不好。可这老婆子成心了,死活也瞧不上自己。不就是自己出身不够显赫么?娘家不够富贵么? 萧林氏也不止一次与自家老爷埋怨。哪知萧大老爷被她埋怨急了,面无表情道:子不言父母之过,这个道理你该懂得。 何况遇事先要省自身。就算你全都对,我娘那人你还不知道吗,口硬心软罢了。我娘她若是真的瞧不上你,当初便不会允你进门儿。 萧林氏被萧大老爷的回答给憋了个内伤。先是说她不懂道理妄议长辈,又说她不懂反省自身。不允我进门儿?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嫁进萧府给你做填房,给你两个孩子做继母,你们萧府倒吃亏了? 她内伤归内伤,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加倍对萧大老爷体贴温柔,加倍对六郎慈爱非常。一个女人,最大的依靠除了夫君便是儿子了。待老夫人老了,总得让权不是? 萧林氏打扮停当,萧大老爷也沐浴更衣完毕。孙姨娘早就候在偏厅里,见老爷夫人出来了,忙屈膝见礼。萧林氏打发银杏去请五小姐,随后一行人便往老夫人院子里走去。 萧林氏也想问问自家老爷,京城谨亲王府一行有何收获。可是一想起那三郎竟与皇室郡主定下婚约,那女子还是当今太后的亲孙女,自己对他的屡屡打压不但未曾奏效,反倒像帮了忙一样,萧林氏便不由得心慌气短。 罢了。反正身后跟着孙姨娘,跟着五小姐萧婉灵和她的奶娘丫头们,若真想表达关切,还不如待回来只剩两口子时再说。 五小姐萧婉灵今年八岁,孙姨娘是她的生母。由于年岁尚小,萧婉灵还没有自己的院子,一直住在嫡母院中的西厢里。 若是遇上孙姨娘到主院请安,她只是淡淡的叫声姨娘罢了。自小随着大夫人长大的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生母养母,她只知道大夫人才是她的母亲。 何况奶娘也说过,姨娘养大的庶女可是要给人做妾的。姨娘就是妾么?每天早晚都要给夫人行礼问安,夫人坐着吃饭她站着伺候,夫人洗脸她端盆递水? 她才不要!她是萧府家主的二女儿,她是萧府排行第五的五小姐!自小儿都是锦衣玉食的她,才不要去伺候人! 孙姨娘早已习惯。反正这萧府里的姨娘都是如此,生下女儿来便要交给夫人养着。自己的女儿还能淡淡的叫一声姨娘,那四小姐萧婉眉见了薛姨娘,可是连头都不屑点一下的。 自己做妾做婢也就罢了,婉灵可是个高贵的世家小姐。在她小时候能远远地望上几眼,瞧她吃穿不愁聪明伶俐;她大了能寻个门户相当的嫁为正妻,有金银绫罗有奴仆伺候,自己也就知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