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话 打死
叶连翘这两天手头事忙,压根儿没工夫留意门外的情形,此刻听孙婶子这么一说,眉头立刻就拧成一团。 他们兄妹与胡顺两口子一向不来往,十天半个月也难得打一回照面,好端端的,周氏跑来转悠什么? 前两日,因为叶冬葵敲打木头的动静大了些,周氏还上门提了一回意见,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满屋子乱转…… “真的?” 她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低声问。 “我哄你做什么?” 孙婶子啧了一声,左右看看,冲她招招手:“来来,你上我家来,咱俩在院子里说。” 叶连翘依言跳下墙头,抬脚要走,小丁香活蹦乱跳地从屋里窜出来:“二姐你去孙婶子家?我要跟!” “你呆在家看门。”叶连翘赶紧摇头,“进屋去。” “我又不是狗……” 小丁香低声嘟囔了一句,倒也听话,乖乖地退了两步,双手托腮,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她那眼巴巴扮可怜的小模样实在好笑,叶连翘给逗乐了,伸长胳膊在她脑门一敲,转身绕进隔壁孙家小院。 孙婶子早已在门边候着,一把将她拽进去往小杌子上一按,旋即开了口。 “按理说我不该在背后唠叨村里人的坏话,但你们兄妹三个年纪小,咱们又住得近,怎么着我也得多提醒你两句——胡顺他两口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怎么说?”叶连翘咬了咬唇。 她脑子里对于这两人的记忆,实在不多。 “你不知道?”孙婶子双手一拍,一惊一乍地道,“他两口子惯爱小偷小摸,虽没被抓过现行,但这事儿在村儿里是传遍的呀!哼,他两口子也算王八配绿豆,正好凑成一对!” 孙婶子很是瞧不起胡顺与周氏,嘁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两个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儿,手头但凡有两个铜板,便决计不会留到明天。他俩又不爱下地干活儿,原本家里还有几亩地,没二年,陆续全给卖了!胡顺呢,就靠替人跑腿儿拍马屁,挣两个零钱花使,他媳妇更厉害,腆着脸跑去找她娘家兄弟求接济,人家又不是蠢,给她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还能一直养着他们?遇上那实在困难、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你说说,除了偷东西,他俩还能咋办?” 叶连翘万万没想到,自家隔壁原来还住了这么两位“人物”,睁大眼:“既然大伙儿都知道是他俩偷的,怎么……” “哼,他俩懒是真懒,脑子却还不算笨,每回都能走脱,没有证据,大伙儿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只不过,次次村里有人丢了物件儿,他俩便会过上一段好日子,时间一长,谁心里还能没个数?渐渐地也就都远着他家了呗!唉,咱村儿啊,说到底还是好人多,他俩也专拣那起老实人家下手,真正是连畜牲都不如!” 孙婶子光说不解恨,呸一声,往地下啐了一口,耷拉着眼皮道:“叶郎中都一年多没回来了,先前你们兄妹三个过得窘迫,只怕胡顺他两口子即便是要偷,也不会看上你家。但眼下,村儿里人人都瞧见你接了城里的买卖,万一他俩起了歪心,你哭都来不及!” 叶连翘没遇上过这种事,越听心里觉得越乱,也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丁香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 “你别慌。” 孙婶子也不留她,巴巴儿地将她送到门口,拍拍她的手嘱咐道:“白日里你和丁香都在,他俩应是没那个胆子,倒是夜里……葵小子干活儿辛苦,多半睡得沉,倘若有点什么动静,他未必立刻能听见,你得把细些呀!” 叶连翘胡乱点头答应了,急匆匆回了家,牵着小丁香进屋,砰一声关上门。 这件事,她原本打算等叶冬葵回来,就马上说与他听,但转念一琢磨,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这哥哥,最近这段日子的确很劳累,白天晚上都得干活儿,若晓得了此时,十有八九夜里压根儿就不会阖眼。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睡觉时警醒些,反正就算她精神不足,白天也可以抽时间补觉。 没成想,孙婶子的话竟成了真,就在当天半夜,门外果然有了动静。 彼时约莫已过了三更,村里早就一片宁静,叶冬葵在外间小床上不时发出悠长鼾声,里间的小丁香,也呼呼睡得正香。 叶连翘是打定主意一晚上不睡的,可在床上躺得久了,眼皮子不可避免地有些打架,迷迷瞪瞪间,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那是脚踩在树枝上发出来的声音。 下午她在村里捡了许多枯树条回来,横七竖八地摆放在两间屋子外的窗根儿底下。因为那枝条又细又短,即使是大白天,也很难被注意到,夜里黑灯瞎火,就更是看不分明,但倘若踩上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十分清脆。 大半夜,若有人靠近她家窗户,就肯定没安好心,对吧? “喀拉”,又是一声响,叶连翘立马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并及时掩住身畔被惊醒的小丁香的嘴。 她摇摇头,无声地冲小丁香做了个“别说话”的口型,静悄悄下床,拎起一早搁在门背后的大木棍。 这会子,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拨弄窗户了,发出“嗤嗤”的响声。 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为了保湿透气,七白膏就搁在外屋的窗台上…… 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出里间,一眼看见窗户上有个黑魆魆的影子。许是听见屋里有动静,那人蓦地停下手中动作,顿了顿,忽然转身就跑。 跑?跑你妹! 叶连翘在心里痛骂一声,提着棍子拔脚就追,使劲拔开门闩跳到门外。 春天的夜里还有些冷,一阵凉风掠过,她登时打了个寒颤。 耳畔充斥着呼呼的风声,可是……四下里哪有半个人影? 不至于吧,她觉得自己动作已经够快了…… “连翘,你干什么?!” 屋里,叶冬葵呼啦一声坐了起来,脑子里还迷糊着,目瞪口呆盯着门外的大meimei。 …… 叶连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从没见叶冬葵生这么大的气,他就像是要吃人的老虎,背着手在屋里呼哧呼哧地踱步,她简直怀疑,下一刻,他的耳朵鼻子和嘴巴里,都会喷出白烟来。 ……可算是明白什么叫“七窍生烟”了。 “你有没有脑子?就算是有贼,难道你就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追?万一外面的人不是孙婶子告诉你的那两个,而是更可怕的歹人,你刚好与他撞个正着,那……” 他说到这里,自个儿心里也觉得后怕起来,便愈加怒不可遏,使劲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莫不是最近你能赚钱,便觉得这个家由你做主了?” 叶连翘自知理亏,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我哪是……” “你闭嘴!” 叶冬葵毫不留情丢过来一记眼刀:“这个事交给我,不许你再沾手,否则……你是姑娘家,我也照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是真的发火儿了…… 叶连翘哪里还敢分辩,偷偷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哧溜一声钻回里间。 这天夜里,剩下的时间,兄妹三个都没能睡好,隔天一大早起身,叶冬葵也不和叶连翘说话,气呼呼地黑着脸出了门。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他把卫策带了回来。 黄昏,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月霞村,叶冬葵余怒未消,不肯搭理叶连翘,卫策则是根本没有与人寒暄的习惯,沉默着踏进叶家大门。 叶连翘惹恼了自己的哥哥,这会子也不敢多说话,摆出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乖乖巧巧站在一旁。 卫策在路上已经从叶冬葵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此时将屋内环视一圈,转头看向叶连翘:“你没瞧见那人的脸?” “没。”叶连翘摇摇头,满面懊丧,“他跑得特别快。” “……单凭邻居的话,我总不能贸贸然把人提回去审,这样于理不合。” 卫策拧了一下眉头:“你们村的人大都知道我是捕快,过会子你们和我去人多的地方站一站,希望那贼瞧见了我,心里能有两分忌惮。另外……” 他转头瞟一眼窗台上的瓦罐:“那是什么?” “七白膏。”叶连翘悄悄看了看叶冬葵,小声答。 “贵重东西不要摆在显眼处,你生怕别人不来偷?”卫策说着便一步跨上前,伸手要将那瓦罐捧起来。 叶连翘吓了一大跳,忙高声阻止:“你别……” 那七白膏是要往脸上抹的,最怕就是沾染上灰尘,她自己每次要触碰之前,都得先洗手,而这位卫都头,成天摸爬滚打地捉贼,出手又狠,保不齐身上还有血渍,男人家不爱干净…… 卫策压根儿没搭理她说什么,自顾自抱起瓦罐:“另外找个妥当的地方收藏。” 他……他真的上手了! 叶连翘简直想哭,哪还顾得上细想,扑过去一把将瓦罐抢过来护在怀中。 “你再碰这东西,我就打死你!” 卫策愣住了,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却又转瞬即逝。 他眯了眯眼,嗓音倏然变得低沉:“你说什么?” ---------- 二更,我觉得自己今天好勤快,求大家的收藏和推荐票~ 另外,感谢吉賽兒同学打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