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一代女皇】
武承嗣没有就此罢休。☆→☆→,他始终感觉到,以自己对武皇的忠心,武皇有立他为储的倾向。尽管武皇有割舍不了的母子情怀,但他相信自己为武皇所作出的贡献也是武皇不能忽视的,况且这武氏江山的血统只能姓武而不能姓李。 在武承嗣的如意算盘里,武皇的举棋不定正是他积极争取的大好机会。他相信自己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是武皇赋予他的。因而他容不得别人档道,要对挡道者置之死地的报复。 他清楚地知道整个朝廷有一股反对他的势力,只有清除岑长倩他们,才能以儆效尤,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也才能在既成事实面前坚定武皇立他为储的决心。于是,他联手酷吏来俊臣来共同对付岑长倩他们。 按照事先设置的步骤,他们先是以吐蕃犯边为由,推荐岑长倩率兵出征吐蕃;待岑长倩离开朝廷之后,他们以谋反罪逮捕岑长倩的长子岑灵原。 经不起严刑的岑灵原被迫假供岑元倩格辅元谋反。紧接着,他们召回并逮捕在征讨途中的岑长倩,以谋反罪予以逼供。岑长倩等极力辩护誓死不屈,对抗一月有余。来俊臣处死岑长倩格辅元等朝臣,伪造口供和签名,上呈武皇。 显然,武皇默许了武承嗣他们的行为。尽管从一开始,她并不忍心这样做,武皇相信岑长倩他们不会谋反,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武皇的事。 然而。武皇最终还是默许了武承嗣,这种默许无疑是在支持武承嗣和来俊臣的暴行,使他们能够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按照武皇的判断。立储之事经武承嗣挑起,围绕立储,已经形 成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而这两大势力的存在会不可避免的发生冲突。武皇并不反对岑长倩他们拥护皇子李旦的鲜明立场,却很难容忍他们对武氏子弟的冷落和蔑视,他们完全知道,不管是皇子还是武氏子弟都是自己所庇护的。 因此。武皇认为,可以借此机会打击一下岑长倩他们的气焰,就此平息事件。消除可能对朝廷造成的隐患。 然而武承嗣他们却来个先宰后奏,在没有得到她的许可之下就把两个大臣轻而易举地处死,武皇总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武承嗣杀人立威的行为令她反感。 武承嗣没有察觉武皇的不满和反感。也丝毫不考虑朝廷上下对他的厌恶和痛恨。愚蠢的他再次利用王庆之对武皇进行胡搅蛮缠,施加压力,武皇恼怒了,一气之下把王庆之交给李昭德处理。 李昭德正是那些痛恨和厌恶武承嗣的大臣之一,他也默许了自己的部下毫不留情把王庆之这个无耻小人打死,借此一泄对武承嗣一伙之恨。 武皇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王庆之,没想到却被活活打死,他毕竟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小人。 武皇洞察到李昭德这是在发泄不满情绪。于是发问道:“昭德也不赞成立魏王为太子么?”李昭德知道武皇会追问自己,便明确表示不赞成。 非但不赞成。还反过来以责备的口吻对武皇道:“臣不明白陛下是怎么想的,先皇为陛下之夫,皇嗣是陛下之子,要是儿子都靠不住,那侄儿更靠不住。” 这话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与岑长倩如出一辙,但却切中要害。是啊,要是儿子都靠不住,还有谁能靠得住? 见武皇似有所悟,李昭德明白,这斩不断的母子情怀是最有说服力的了,进而言道:“陛下如果是为身后事打算,就更不能立魏王为太子。 儿子立庙祭祀父母天经地义,从未听说过侄子会立庙祭祀姑母的。”武皇第一次听到李昭德这样的朝臣说得如此在理,如此一针见血,也不由自主地赏识李昭德的胆识和勇气。 武皇脸上露出了愉悦之色;李昭德明白武皇是在鼓励自己,也多少看出武皇的心思,便毫不保留,一吐为快:“陛下身有天下,为天皇临终顾托,陛下如果把天下传给武承嗣,他是否会立庙祭祀姑母不说,至少天皇是绝对得不到血食的。 ”武皇被李昭德完全说服了,特别是以她对先皇李治的那份情愫,就足以使她震惊,使她幡然醒悟。 她今天所得到的一切,撇开其他因素,追根溯源不就是来自先皇李治!没有他的鼎力扶持,没有他力排众非,她不是老死在皇家寺院,就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妃,哪会有今天如此显赫的地位? 李昭德的话无疑说中了武皇的要害,同时通过这一次事件,武皇再一次发现了李昭德的品格才华。事后,李昭德被破格提升为宰相。 这对武承嗣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武承嗣对李昭德的怨恨不言而喻。 李昭德预料到武承嗣不会善罢甘休,随时都有可能利用武皇的特殊关系,翻盘来对自己进行报复,于是先发制人,向武后密奏:“魏王威权过重,不可不防,请陛下三思。”武皇不以为然:“承嗣是我的侄儿,所以才会委之以腹心。” 显然,武皇不相信武承嗣会有二心。李昭德知道还没有说中要害,不过,这不要紧,后面的话他早已想好,“姑侄之情怎比得上父子之亲。 为了皇位,以子弑父尚且屡见不鲜,何况侄儿?魏王夺嫡失败,难免不怀恨在心,以亲王之贵复兼宰相之尊,陛下万事托之以腹心,一旦有变,只怕悔之莫及。” 又是一针见血。武皇原本就对武氏家族抱有戒心,对他们的使用也多有掣肘,现经李昭德这么一说,使武皇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提防。凡事关皇室及自身的安危。武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武皇像是赞扬李昭德,又像是自我反省:“有道理。若非爱卿提醒,朕几乎铸下大错。” 于是,天授三年,武氏亲王武承嗣并武攸之双双罢相。一场由武承嗣挑起的立储风波暂告结束。 武皇对选人用人总是充满激情。看到大批士子云集在自己的麾下,就有难于言表的满足。 一个按照自己的愿望建立并主宰的王朝,她渴望人才,需要有大批由自己支配使用得心应手的人才。用以支撑朝廷,适应天下。 武皇惯于制科取士,还每每下诏求贤。敕令百官举荐,其用人之道乃不拘一格,唯才是举。 唐初,传统的士族势力。加上大批开国功臣所形成的父子相承的官位制度。使整个朝廷贵胄林立,权臣专擅;以培养贵族子弟为功能的学馆遍布天下,太宗时期,就有国学生八千余人。高宗薄儒术,重文吏,意在打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名门贵族一统天下的局面。 他一反生徒乡贡制举三途取士常规,废生徒弃明经。以制科直接取士,而最有影响的莫过于高宗显庆年间。先帝制昭举人,开科八门,亲策举人九百人,开制举规模之先河。 自此,生徒明经黜退,制举进士渐盛。武皇以低微之躯跻身皇室,纵然才华超卓,深得先帝器重,仍难免不受豪门贵胄排斥之苦,围绕她的立后废后,几经周折,几番较量。 她历来不甘于受制于人,不屑于清规戒律;她鼎新革旧,轻门阀,重贤能,去私恩,大兴制科取士,下诏求贤,机会均等。 她容不得门阀制度下的生徒取士,不允许那遍布朝廷上下的学馆,成为世族豪门培植私家势力的摇篮;她要以比先皇更为直接的手段更大规模的举动破除那重门第轻才学的门阀制度, 让大批庶族子弟通过科举进入仕途。载初元年二月,各路学子奉诏云集洛城殿,参加朝廷举行的殿试。 这是武皇称帝前夕的一次亲试,声势浩大,规模空前,应诏考生多达万人。武后此举意在通过全面的科举考试,打破父子相承的官位制度,不分贵胄寒门,一律自由应考,择优录取,择才录用。 武后亲临考场,课以时政要务,出题策问。从此,“生徒不复以经学为意”,天下文章道行,寒门庶子破茧而出,并由此拉开了武周选才用人的序幕。 武皇以诗赋策问取才,既问策于寒门庶子,同时也在问策于天下;他们以诗赋策论求取功名,在诗赋中施展才华,于策论中各抒政见。武皇看透了名门贵胄的私偏与狭隘,要以非常之举取天下之士,以天下之才治理天下,集天下之智慧融合天下。 如此执著,年复一年。她不在乎国学在她的执著下废散,更不在乎胄子在她的执著下衰缺。 洛阳城里,她看到的是满门学子出入殿堂的激情;透过宫廷官阙,又仿佛看到了天下庶人奔走相告的激情。激情之下,是举国的功名情怀。 一边是仕途广进的朝廷,一边是跃跃欲试的学子,在需要与被需要之间,武皇把它演绎成一种相得益彰的对等关系,由此激发了学子们一颗颗sao动的心,一颗颗由功名驱动的心。 没有人再怀疑功名,更没有人会忌讳功名,相反,为了功名,他们可以信马由缰,可以义无反顾,心无旁骛。那些来自社会底层的寒门庶子,曾经把朝廷看得那样神奇,那样遥不可及。 当他们迈入殿堂,见到武皇亲试的时候,他们知道,这是武皇赐予他们的机会,使他们有了迈向朝廷进入仕途的机会,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庄重,其感恩之情不言而喻。 而在他们的背后,则是天下父母望子成龙的殷切期盼。武皇何曾不能体察到他们的心情? 遥想当年,自己十四岁被先帝太宗看重选入宫中,当时的心情不正是这样的吗? 她就是要在他们的感恩和渴望中启用他们,在他们强烈的欲求中发挥他们的作用。武皇自信,没有哪个君主能像她这样如此广泛地满足天下庶子出人头地一举成名的**。 她为自己降恩于民而欣慰。也为朝廷喜得人才而自豪。就在洛城殿试,一篇直指武皇重用酷吏之弊的策文,在上万份答卷中被武皇选中。 这是士子张说的策文。虽然针对的是武皇,而且重用酷吏,也有她难言的苦衷,但武皇还是被策文者秉笔直书的勇气和出类拔萃的才华所深深感动,以至于在群臣面前对他赞誉有加。 爱屋及乌,士子张说的对策被武皇钦点为天下第一,并被拜为太子校书。 策文被张贴在尚书省。不但令满朝文武对士子张说刮目相看,而且也让朝臣明白,武皇选才用人不计私嫌。只要有才华,哪怕他是一匹难以驾驭的烈马,她也要用,而且要重用。就是要让天下英雄有用武之地。 武皇历来认为。治天下者莫不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孕育精英,精英出自天下;只有不拘一格,平流竞进,方能集天下精英于朝中,广布精英于天下。仕途坦荡,充满挑战,不失玄机。对士子对天下是一种恩泽与诱惑,对朝廷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宝库和智慧源泉。 吐故纳新。循环往复,武皇要让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流淌在武周王朝的血脉里,使武周江山始终保持不竭的活力。 遥想当年,北魏孝文帝从塞北迁都洛阳,除了塞北荒寒,不配做帝都之外,更重要的是,北魏已逾百年,朝臣乃至他的种人不免暮气渐重。
为国家之长治久安计,具有远见卓识的孝文帝就是通过迁都来刺激和振奋朝臣及种人。 如今,武皇大兴科举,大批使用新人,就是要用新人来扫除朝廷暮气,使朝廷不时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同时,用崭新的治国理念结束门第森严贵胄林立的时代,以更大的空间接纳那些梦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寒门庶子,为他们提供更多施展才华实现抱负的机会。 这无疑有利于这个由她创建的新兴朝廷,有利于她的宏图大业的实现。 武皇看重儒学,早在太宗时期的十几年中,就阅读了大量的儒家经典,然而,她又对儒学明径有着本能的抵触,她看到那里有太多的陷阱,太多的迂腐,太多的韬光养晦藏锋留拙;也领教了被儒学经典教化下的重臣对自己一次次的伤害。 她不能作茧自缚,被纲常伦理捆住自己手脚,那样她将一事无成。她需要朗朗乾坤,清风送爽的文采;需要优劣高下,工拙易见的对策;更需要不守成规激流勇进的人才。 她要用诗赋用策问引导天下,训练士子,把他们从明经帖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还他们以质朴,以真知灼见。 特殊的身份,武皇对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总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始终怀疑他们真正的才能和与己合作的真情实意。 她从天下寒门庶子身上看到了朝廷的希望和生机,不断地敕昭天下,举荐贤才,以至于每年的应考者首尾相连,入流士子,年以千计;还设“南选”,在江淮以南一带选拔人才。武皇对入流士子加阶进爵,委以重用。 她在乾封年间于泰山行封禅礼之后,就曾宣布“文武官员三品以上赐爵一等,四品以下加一阶”,一大批官员通过泛阶制度成为五品三品高官。武皇就是要通过此等举措赐以君恩。 高宗时期,时任吏部侍郎的魏玄同,因担心朝廷不能做到人尽其才而上疏皇帝。 魏玄同对历代“用办文案的人评定人才,按照文案记载来考察品行”提出质疑和批评。 他指出,那尺丈长短的量器,衡量的尺度短;钟庾大小的容器容纳的东西怎么能够多。 非量器所能达到的,哪里能衡量;非容器所能承受的,怎么能容纳?意即天下之大,人才之广,怎么能用不相适应的量器和容器来衡量呢? 唐玄同还反对贵胄子弟不经学校调理和品德培养,按照规定很早就求得官职,有的童年之时,已经腰系银印绿绶,有的年近二十还未成年,已经身穿朱紫之服。 弘文馆崇贤馆之生,千牛佩身尚辇乘御之类,考察既浅,技能也低,然而本有门第,资望自高。唐玄同还认为,国家用人,就像人之使用钱财,穷困者满足于糟糠,想着粗布衣裳;富足者粮rou丰馀,身着华丽的皮衣。 然而在衰败凋敝缺乏贤才的时候,就可以磨砺鞭策迂腐迟钝之人来驾驭;在太平多士的时候,就应该精心挑选俊杰之士而任用。 唐玄同的上疏虽然没有被皇上采纳,然而,唐玄同在上疏中批评指出的这些问题和弊端,所提出的一些如何使用人才的见解, 武皇还是认同的。武皇看到了朝廷以往选人任人的弊端,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创举,改变贵戚子弟不经历练不求才学而坐享其成,很小就腰系银印绿绶, 不满二十就已经身穿朱紫之服的现状;打破选人任人专断一司,由少数主办文案的人评定人才,按照文案记载来考察品行的做法。 尽管她不可能以一己之力一举达到目的,但通过泛选和泛举,让更多的有才华的寒门子弟进入仕途,也让天下有用之才由天下举荐而得到发现和重用,至少可以造就一批新生力量,改变朝廷各级官员各种力量的对比; 发挥这些新生力量的智慧和作用,就可以有效鞭策和制衡那些不思进取的贵戚子弟,弥补朝廷人才匮乏带来的诸多不足。 为选才用人,武皇乐此不疲。天授三年,各道安抚使遵照武皇旨意,向朝廷推荐大批试用人才, 武皇亲自接见,并且不问贵贱,也不问才能智慧与否,一概授予官职,官衔最高的凤阁舍人给事中为正五品上,最低的校书郎为正九品上。 武皇这一不分青红皂白滥用人的举动,被时人作打油诗来讽刺,一位叫沈全的贡士更是用“糊涂安抚使,瞎眼圣神皇”来责骂武皇。 御史纪先知将沈全抓获,报请武皇予以治罪法办,武皇不以为然地笑道:“只要你们不像打油诗说得那样滥,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最好把他释放。” 在朝臣看来,这不惜为一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大度,而武皇的真实意图则比这更为深远。武皇的用人策略是:唯才是举,恩威并重。 也就是在普选中为天下贤能提供更多机会,又在使用中识别和挑选更多的有用之才;在于平流竞进,为更多的有识之士参政施才提供机会。 唯多唯众,才能从中发现和挑选更多更好的人才。推荐选举只是为挑选各种有用人才打开门阀开辟渠道,而识别和锻炼人才最终还得靠使用。(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