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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嫂溺叔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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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有从权。

    这四个字从舒绿口中说出,欧阳润知母子俩俱是面色一凝。

    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欧阳夫人想着方才舒绿特意说起,早当自己是亲娘一般。这会儿又说“事有从权”,分明就是针对昨儿那事说的了。

    “不过母亲和大哥还是请坐吧,不然我可躺不住了。”舒绿说着就要起身,欧阳夫人忙把她按回床上,自己在绣墩上坐了。欧阳润知却还是没有落座,只在母亲身后站着。按理,晚辈是不能与长辈同坐的,舒绿这是卧病在床不得已才失礼,欧阳润知却不该和母亲坐在一块。

    “母亲,您刚才说‘事有从权’,我却想起个典故来了。”舒绿笑了笑,拉着欧阳夫人说话。欧阳夫人随口问她:“什么典故?”

    “古时有位重臣,他的长子自幼才华横溢,皇上听说了便命他带过来给自己看看。那小孩子果然很聪慧,皇上喜欢他,索性就把他抱在自己膝上坐着。”

    “可那孩子的父亲却是臣下,必须站着伺候皇上。皇上看到这情景,突然给这孩子出了个难题,问他:‘子坐父立,礼乎?’”

    欧阳母子不知舒绿突然说起这故事是有什么用意。舒绿却继续往下说:“那孩子果然不负神童美誉,从容应道:‘嫂溺叔援,权也’所以母亲一说事有从权,我就想起这故事来了……大哥,你以前听说过这故事吗不跳字。

    舒绿仰起脸儿,双眼直视欧阳润知,等待着他的回答。

    欧阳夫人一下明白过来,舒绿想说什么了。

    她也是大家闺秀,自小在家中有女先生教导。该读的书,大致都读过的,这个“嫂溺叔援”的典故怎么会陌生。

    而欧阳润知身为举人,对这些儒家经典更加熟悉。“嫂溺叔援”词语出自。

    彼时淳于髡问孟子:“嫂溺,则援之以手?”

    孟子回答说:“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意思很直白,就是古礼上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在特殊情况下可有有所通融。小叔子不去救嫂嫂,那是豺狼行径,还是应该去救的,事急从权嘛——这个通融的范围,仅限于亲人之间,外人可是连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欧阳夫人可算知道,为什么舒绿刚才一个劲地说“虽说还没有举行什么正式仪式,您在我心目中,早就是亲娘了”。

    她把欧阳夫人视如亲母,那作为义兄的欧阳润知为了救她而做了些失礼的事情,也算不得大事。连亚圣都这么说过的

    欧阳润知的脸一下子黑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欧阳夫人看不到身后儿子的脸色,双眼一亮,笑道:“这故事我可真是头一回听说,但这道理却是不错的”

    这姑娘真懂事啊

    遇上这样的糟心事,哪个女儿家心里会好过。看舒绿都思虑过重病倒了,可她一点都没怪罪自己儿子,也没想着要借此嫁到欧阳家来——本来就是欧阳润知的过错,她却半点怨言都没有,宁可拼着自己受委屈。

    今儿她特意在自己母子二人面前说这番话,就是想剖白心志。欧阳夫人这会儿倒是真心疼她了,要不是出于家族的顾虑,这样好的女孩儿,配自己儿子也是足够的了。

    欧阳润知却面沉如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巧珍过来请他出去,说铺子里的两个管事过来找他报告些事情。

    欧阳润知有些愕然,什么急事居然等不到他回去?他匆忙向母亲行了礼,又扫了病床上的舒绿一眼,说了句“安心静养”,就赶到前院去了。

    欧阳夫人知道儿子是有些喜欢这小姑娘的,昨儿硬是说要为此事负责,竟对她提出要以正妻的名义娶舒绿过门。欧阳夫人再宠儿子,也不能轻易答应,这婚姻大事哪里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舒绿再好,就凭她单薄的家世,也不是欧阳家家主的良配啊

    这可不能怪欧阳夫人势利,她要不考虑这些才是不正常。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自古以来缔结婚姻不都是这样?

    即使说“高嫁低娶”,也得有个度。如果舒绿是凌家本家的庶女,就算上头父母不在了,嫁妆单薄点,但也勉强可以配得上这欧阳家宗妇的位子。可她却只是旁支的孤女,那真是低过头了,要是欧阳夫人真给儿子找了这么一个妻子,她以后还怎么在江城的夫人圈子里立足?

    更别说会因此彻底得罪凌家本家——我们好些个嫡亲孙女儿你们不娶,非要娶那旁支的,什么意思?欧阳润知本人也别想得到岳家的一点助力,甚至遭亲族耻笑,很难抬得起头来。

    所以,现在舒绿本人主动把这事给圆了,说她就是自己的亲娘,欧阳润知就是自己的亲兄,哥哥救meimei天经地义。

    于是欧阳夫人心情顿时很好,看着舒绿也是越看越顺眼。被舒绿这么一提醒,她决定赶紧把认干亲的事情提上日程,最好近期就办妥。等这母女、兄妹名分一定,就没人能再说什么了……何况,只要把那些个下人约束好,外人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很快巧英便端了汤药进来,服侍舒绿喝了。舒绿喝完药,欧阳夫人让她再好好睡一觉,再三叮咛后才离开客院。

    舒绿将自己埋入暖被中,闭目思考分析着刚才的情形。

    “你们说什么?”

    前院里,欧阳润知怒瞪着自己的两个心腹管事李开、费远,眼中阴霾更盛。

    “……少爷,这是真的。”

    李开替大房打理生意也有小二十年了,一直是欧阳润知过世的父亲很信得过的老管事。欧阳大爷去世前,特意将儿子和李开都叫到床前,叮嘱儿子以后有事多和李开商量,很有点托孤的意思。

    因此欧阳润知对李开一直很客气,平时都是称呼他“开叔”,但现在他却忍不住对李开低吼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少爷,我们昨儿在铺子里等了您一晚上,没见您回来。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我们俩只好先过来向您禀报了。”另一个管事费远说道。

    欧阳润知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李开和费远刚刚向他报告说,已经装包准备送上京城的“天女香”,居然有一大半失了原味。这怎么可能呢?

    “天女香”不是大房研究出来的香方,而是二房的香药师傅研究出来的。去年秋天,就已经通过了朝廷香药局的重重考核,成为今年的贡香之一,预定在二月底送上京城。

    这一批制好的“天女香”一共有三千包,李开说至少有一千七百包都开始变味。这个问题相当的严重,如果不被发现而直接送上京城,到时香药局的大人们接货时一检查,他们欧阳家皇商的资格就会化为飞灰。

    不仅如此,还可能因此获罪,被查抄家产……就因为后果这样严重,欧阳润知在短暂的思考后,排除了自家人内杠的可能。

    他的叔伯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哪里会出这种昏招,把全家族的人都给陷进去?

    他们是想把他从家主的位子上拖下来不假,但却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要是欧阳家倒了,他们也没有好下场。

    “回城再说”

    欧阳润知当机立断,马上决定回城。要是他确定了货物出现问题,还得秘密将几房的叔伯召集起来,向他们通报此事。

    这不是他,或是大房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欧阳家兴衰的大事……

    “你说,火灾的事不是阴谋?”

    展眉坐在舒绿床边,悄声说。

    “起码,欧阳夫人和欧阳婉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她把自己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既然欧阳夫人乐于接受她“嫂溺叔援,事急从权”的解释,那证明她应该不会是想着让自己当欧阳润知的小老婆才对。

    “那也不能证明不是阴谋。”展眉阴测测地说:“欧阳润知才是最关键的那一个。”

    点火救火都是他。也许那对母女并不知情,也不代表欧阳润知无辜啊。

    “这个还真是有待查证。不过我今天那么说了以后,欧阳夫人很积极的想把我们的母女名分定下来,等我们成了正式的义兄妹,他也没法打我主意了……人家未必真想对我怎样啊,哥哥。”

    她才不会自我感觉那么良好。

    展眉却没有meimei的乐观,他总觉得这事没完……而且,继续和欧阳家牵扯,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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