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五均
两大名医下了同样的诊断,自然没有什么好再犹疑的了。 孔曼立时便叫人去抓药来熬药,等药好了甄璇本还想闹着不肯喝。 但她实在也是被口渴发热折磨的没有一丝力气了,到底还是一仰头全喝了下去。 她想,喝了没效也好叫他们死心知道自己诊错了。 她怎么可能是郭圣通说的什么无根火上浮? 甄璇喝下药后,她母亲孔曼便很是期待地等在一边。 “怎么样?还渴吗?有没有好受点?” 甄璇摇头,疲惫地道:“便是神丹灵药也没有这么快的,再等等。” 又唤侍婢道:“多烧些水来,我一会要喝。” 她半点都不信这药会起效,一想到一会又要被渴的难受心下就忍不住烦躁。 她母亲见她困倦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拽着她父亲的衣襟出去说让孩子睡会。 甄璇的嘴边不由泛上苦笑来,睡?她何尝不想睡? 可每次刚一入睡就会被渴醒,渴的她口干舌燥。 等喝足了水后,睡意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便是像现在这样疲累到了极点,也别想睡安稳,因为用不上半个时辰她就会被渴醒。 但到底还是比完全没睡的强些。 这般想着,甄璇还是慢慢阖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竟然已经入夜了。 还不等她多想这次怎么睡了这么久,母亲就欣喜地围上来:“渴吗?要不要喝水?” 甄璇这才意识到她这次居然不是被渴醒的,她的眸子立时就有些发亮。 毕竟谁也不愿意生病,还是这样叫人受尽折磨的病。 她细细感受了些,真没感觉到渴,反倒是很有些饿。 甄璇摇头,对母亲道:“好饿啊,厨下有什么吃的?我想吃炖小牛rou,还要喝羊rou汤,再要一炉烤饼。” 孔曼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不行,哪能吃这么油腻的?熬的有粥——” 孔曼说到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惊喜望向甄璇:“你刚刚说你是饿了?” 甄璇病下的这些日子,喝水就喝了个水饱,心下又烦躁,哪还有什么胃口吃别的? 都是孔曼和甄邯千方百计地哄着她,才肯用上半碗粥。 像现在这样兴致盎然地要求吃这吃那,还是头一次。 这是病好了吧? 孔曼高兴起来,忙叫还在府中候着的王自和和秦侍医一起来把脉,又叫厨下熬粥送来。 “阿母——”甄璇不依,“我就想吃炖小牛rou——不想喝那什么滋味都没有的粥——” 听着女儿好转的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甄邯一进门就听说女儿想吃炖牛rou,心下立时就松了口气。 都挑吃喝了,那还不是好了? 他拍板道:“孩子想吃就给她做来,牛rou又不是发物没什么吃不得的,羊rou是发热之物就算了,等好了再吃不迟。” 王自和和秦侍医很快就来了,先后为甄璇把了脉,都说她大为好转,再用上一剂估摸着就好的差不离了。 甄邯夫妻俩高兴的不行,看着女儿用了饭又喝了药直到半夜都没叫渴,才放下心来让王自和回去。 甄璇乏累的不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 这一夜她睡的很好,一次都没有被渴醒过。 她心下不免又是庆幸又是不甘,她的病好像真好了,竟然还真叫郭圣通说中了。 可转念一想,她心下还是不愿相信比她还小上一岁的郭圣通竟有如此本事。 她想,郭圣通一定是随口一说吓唬她的,谁知道竟真叫她蒙中了。 这般想着,她的心气才顺了点。 甄璇的病好不好对郭圣通并没有什么影响,她的日子还是按部就班地过着。 她上午的时候跟着文讲席学儒家经典,下午的时候跟着王自和学医。 不需要进学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些女红烹饪。 闲下来养养花,看看闲书。 夏天很快就过了大半。 八月,建兴帝下诏再次申明五均六筦之令,违者以死罪论处。 所谓五均六筦,是指盐、铁、酒专卖,铸钱权收归政府,名山大泽产品收税和五均赊贷。 五均六筦在建兴帝即位的次年便开始逐一推行,只是始终效果不显,建兴帝才如此三令五申。 郭圣通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曾思索其原因。 五均六筦可不可行? 自然是可行。 盐、铁专卖和铸钱权收归中央始于孝武帝,五均也是武帝时平准法的发展,均在当时起到了促进经济发展繁荣的作用。 但为什么现在不但没有什么收效,反倒造成社会动荡? 郭圣通以为是环境不同所致。 孝武帝在时,普天之下莫不慑于他的威严,无不从者。 所谓一言九鼎,莫过于是。 帝王对天下的掌控程度自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政策的推行顺利程度,是以孝武帝大获成功。 而现今天下不时便激起民变不说,中央其实已经无力控制地方豪强。 以致于多立空簿,府藏不实,cao纵价格,盘剥百姓。 平抑物价的市官收贱卖贵,甚至以贱价强取民人货物。 官府收税十分烦苛,饲养牲畜乃至妇女养蚕、纺织、缝补、工匠和商贩直到医巫卜祝都要收税,连不事生产的普通百姓也要纳税。 而且条法苛细,处罚严酷,重的甚至要处死刑。 如此一来,工商业者乃至平民百姓均的苦不堪言,五均六筦已然成了猛于虎的暴政。 郭圣通和弟弟被大舅母接到王宫小住时,便和大舅闲谈说起这事,看真定国中反弹的严不严重。 大舅是愤慨,以为建兴帝凡事都想着效仿先贤托古改制,却没有一样做出了先贤的模样来,徒添百姓的负担。 郭圣通笑笑,大舅这话说的倒是半点都没错。 五均六筦,便是据《周礼》、《乐语》而提出来的。 “天子本意是为了打击豪强的投机,抑止豪民富贾的兼并。 只是可惜天下动荡,时局不稳,纵便是有张汤那样既清廉又能干的酷吏,也是无计可施。” 郭圣通叹着气说道。 大舅本只是发发牢sao,待听得郭圣通的话眸子一下便亮了。 郭圣通对时事看得如此通透,至此他再也不怀疑郭圣通之前是被人教唆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