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四章 混乱不清的情愫
他们这些人的门廊下都会配备一只小泥炉,用于烧热水煮草药之类的。 阿依坐在柔软的小床上,听着厚重的门帘外水壶茶碗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晕陶陶的脑袋不知为何却能想象得到先生纡尊降贵地蹲在门廊前,用芭蕉扇呼扇呼扇地扇着小泥炉的样子。即使是小丫鬟才会做的粗糙活计,由先生来做,必然是迷人优雅的。 温暖的味道顺着厚重的棉帘缝隙从门廊上飘了进来,混入阿依的呼吸中。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发空,快得慌乱,快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这是她从没有过的、奇怪的、异常激烈的感觉,这感觉在她的胸腔内酝酿,被体内的热火酝酿而发酵着,变得越发激烈,越发热烫,越发浓稠。 这感觉让她不安,却又让她极为不舍得奋力压抑下去,此时的她也失去了能够压抑下去的力气,她变得局促不安,心律不稳,呼吸艰难。 秦泊南忽然掀开门帘从外面步进来,手里托着小茶盘,站在她面前,眸光才一落在她的小脸上,便敏锐地觉察到她有些不对劲,语调里含着难以被察觉的温情与纵容,问: “又怎么了?” 阿依慢吞吞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雪白柔嫩的小手按在胸口,扁起嫣红的小嘴,可怜巴巴地说: “先生,我有点不对,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了。” “谁让你喝了那么多酒,喘不过气来才对,把茶喝了压一压,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秦泊南说着,将手里的小茶碗塞进她手里。 阿依双手抱着热乎乎的茶碗,慢半拍地低下头去看。 秦泊南站在她面前,望着她。 阿依觉察到他的视线,一如往日的柔和温煦,甚至比往日还要温煦柔和。 一刹那,本已经压抑下的心跳再一次破壳而出,咚咚咚地剧烈跃动起来。有什么的东西仿佛澎湃的潮水一般从心房的最深处汹涌而出,血液急速沸腾,好似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钻心的热度追逐,并被迅速蒸干,变成了鲜红的泡沫,漂浮起来。 这感觉太过激烈,此时的窒息感比刚刚越发难耐,这感觉她似曾相识,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炽热猛烈。 她惶乱,她惶恐,她又有些期待亦觉得有些发苦,这复杂矛盾却隐隐带着清甜的滋味一股脑儿地涌上舌尖,激烈得让她连绞在一起的指尖亦忍不住开始颤抖。她的心跳几乎失去了控制,无论她深呼吸了几个回合,都觉得跳得仿佛要脱离了血管腔壁的牵扯。她的身体开始发颤,头脑越发昏沉。 她猛然抬起头,杏眸迷离,晕晕乎乎地望着秦泊南,娟秀的眉不安地皱起,扁起一双嫣红如五月海棠的唇,娇艳欲滴。她有些纠结地看着他,心慌慌地咕哝道: “先生,不对,我一定是生病了,我心跳不齐,头晕眼花,还胸口发热,喘不过气!” “喝醉酒就是这样,觉得难过下次别再喝了。” “不是不是,不是喝了酒的问题。”阿依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纠结着秀气的小眉毛,认真地说,“我没喝醉酒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今天喝了酒这感觉变得更强烈了,所以这一定不是喝了酒的问题,一定是我平常就有问题了!先生,我一定是生病了!” 她晕陶陶着小脑袋,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紧接着求助地望向秦泊南,波光盈盈的眼神扁起的小嘴让她看起来呆呆的,却十分可爱。 秦泊南无语地叹了口气,欲安抚她快点喝茶快点睡觉,便顺着她的话问: “你说不是喝了酒的问题,那你平常有那些问题时又是在什么时候?” 阿依歪着软塌塌仿佛快要被她摇晃断了的小脑袋,皱眉回忆了半天,看着他,点着头认真地说: “我平常也有心跳不齐、头昏眼花,胸口发热,喘不过气,是在看见先生的时候!” 匀速地跳动的心脏骤然紧缩,重重地坠下去坠下去,激烈的失重感令他呼吸一窒。秦泊南震惊地望着她,是的,他非常非常地震惊,他万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眸光颤抖地望着她,不再是温煦如日,儒雅似仙,青色的袍袖下骨节分明的双手逐渐悄然地收紧。他望着她小脸酡红,神志不清,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痛苦,痛苦得令人窒息,恍若齐胸的千年寒潭之水在瞬间汹涌而来,迅速将他吞没! 灯影下,他怔怔地望着她,那颤抖的眼眸,起伏的胸膛,僵硬的嘴唇无一不是在诉说着他的慌乱。他想上前,这股冲动是他此生从没有过的激烈,仿佛要冲破胸腔喷薄而出了。袍袖内的拳头重重地收紧,他生生地将那股冲动压抑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细微的异动让他猛然回过神来,他望着懵懵懂懂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似在等待他解答的阿依,就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良久,他浅淡如风中雅兰的嘴唇遵从了他的强迫勉强勾起,漾开一抹清浅的微笑,只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抹微笑太过僵硬。 他在阿依面前蹲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指尖微颤地诊了一会儿,对着她温声笑说: “你确实有些气血亏虚,肺腑失于濡养,血不载气,等明日我给你开一副药,你吃了就好了。你身子本来就弱,以后还是别再喝酒了,那东西对你没好处。” “真的?”阿依歪着脑袋,有些不信地望着他,咕哝。 秦泊南含笑点点头,接着避开她的目光,继续说: “快把茶喝了,喝了那么多酒,早些睡吧。” 阿依想了想,点了点头,抱着茶碗咕嘟嘟地喝干了一碗茶,秦泊南把茶碗接过去。阿依本就快承受不住酒力了,此时又被热茶烫了一下,只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连心里酸酸的也顾不得了,身子一歪,扑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秦泊南抽出杏红绫子被给她盖好,在弯下腰为她掖被角的时候,一股温热的馨香混合着浓郁清甜的酒香,从她软软小小的身子上散发出来,那张秀美的小脸酡红如染了胭脂一般,眼梢眉角更是凭添了许多平日所没有的风流婉转,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微启的朱唇咕咕哝哝也不知在呓语些什么。 他望着她,想去拂开她额角的碎发,然而手伸出去却只是在半空停留片刻,又收了回来。 他凝了她良久,眸光终于黯沉下来,紧接着直起腰身,没有再回头望她,而是将茶壶用棉套套上保温,并茶盅一起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转身,出去,带上门。 萧萧的夜风吹打在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微凉的瑟缩。 一抹冷艳的紫色正负手临风立在庭院的正中央,长身鹤立,秀逸出尘,便是连身为男人的秦泊南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外貌气派上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出众,即使是十年前的自己也很难相较,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在解颐面前却总是表现得像个幼稚的傻瓜呢。 秦泊南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如既往地温润似玉,如竹如兰。 两人面对面地伫立着,一个绵和温煦,一个冷若冰霜。 良久,秦泊南先淡淡开口,含笑讽刺道: “墨大人真是好兴致啊,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院子里,却连一声招呼都不和主人打!” 墨砚阴郁寒凉地望着他,一双微微上挑的墨眸好似月射寒江,披霜澄塘,他森沉着嗓音,带着nongnong的不悦与轻视,冷冰冰地道: “你的态度就是一直不肯正视她吗,你还要以你那虚伪的关怀禁锢她多久,她不是小猫小狗,只要你招招手温柔地抚爱两下就会对你摇尾乞怜。” 秦泊南的唇角一僵,顿了顿,却哂然一笑,眸光森凉地望着他: “墨大人你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只怕连你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都搞不清楚吧。” 墨砚被狠狠地呛了一下,气噎,顿了顿,语气强硬,带了些咄咄逼人地反问: “那你呢,你又清楚你自己的心里想法,在她借着酒说了那些话之后,你还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把她当傻瓜吗?还是说,你现在的心里欣喜若狂,终于克服了障碍,准备高高兴兴地纳了她?”他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又知道那些障碍是什么?”秦泊南似有些被激怒了,眸光里含着滞血的冰冷,虽然他的唇角仍勾着笑容,然而那抹笑容却如今夜的冬风,刺骨薄凉。 墨砚的眸光黑沉下来:“你要拒绝?” “自然。”秦泊南语气轻浅地回答。 “为何?你明明也动了凡心不是么?” 一句“动了凡心”让秦泊南觉得好笑,只是那笑容笑起来却微苦。顿了顿,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低下来,已经恢复了平如止水的眼眸淡淡地望着他,静静地说: “我保护不了她。”R1152